顾晋将她纳入怀中，陪着她默然无声，静静地在这里整理思绪。
“我去看看四姐。”她含泪的眼中满是星光，那执拗的眼神，令他无法阻拦。
“我回去了。过几日再看见你。”
黎清漪刚要抽手，听他如此说，也没在意。可冷不丁，手腕上的冰凉感觉让她回首。
白璧无瑕，在这夜间灯火下，微微晃动着柔美亮光，便是不惜玉的她，也心生欢喜。
“送我的？”秋水清眸，蕴含着欢喜愉悦，就这样看着他，满眼都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甚是开怀。“生辰快乐。”
生辰那日，他定是不能前来的，可他希望那一日她可以带着自己送的玉镯子度过。
“喜欢。”黎清漪抚着玉镯，笑得温婉。
远处喧闹的人群再次聚拢，天色确实不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小心你四姐，别再傻了。”顾晋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你这府中还有很多妖魔鬼怪需要你去解决。近段时间莫要为我担忧。”
黎清漪点点头，扯过衣架上的大氅披上，“你回吧。我会小心的。”
看着她纤细身影离去，顾晋也推窗而出。
涟漪阁外不足百米的地方便是那桃花潭，如今不过十二月，如何能够遮得住人眼。
“我的女儿啊！”梅氏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爪印，好好的容貌竟被毁了一半。且身上的锦衣华服也因抱着黎四而脏乱不堪。
原本方要休息的老夫人听了那尖锐的声音急忙披着衣服上来，却瞧见一脸惊恐的黎四衣衫褴褛地被一群丫鬟拽着，却仍旧在那里发着疯。
又哭又叫，还有那凄厉得仿若十九层地狱一般的哀嚎，便是风风雨雨中过来的她，也不免有些颤抖。
“宴宴你是怎么了？怎么连娘亲都不认识了？啊~我的女儿啊！”梅氏哪还有往日里贵妇人的模样，此刻狼狈不堪地被自己的女儿一次次地甩掉、践踏，若非身侧的丫鬟们护着，怕是早就如同那边无声无息躺着的丫鬟一样了。
“岂有此理！”老夫人一跺拐杖，被眼前的场景气得浑身发颤。“来人啊！将四姑娘打昏！”
几个婆子听了吩咐，纷纷往上涌去，一个拽腰，一个揪发，另几个架着她的胳膊腿，愣是将站着的她举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恶鬼！你们放开我！”黎宴宴被她们压着四肢，举着身子，却仍旧在那里挣扎着，动作力度之大，便是这些干惯了粗活的粗使婆子也无法降住她！
“快！快抓住她！”拐杖几次跺地，可眼前的热闹无法停歇。
粗使婆子们急急想要抓住这个行动灵活的姑娘，可她太过敏捷，倒像是将她们玩得团团转。
黎清漪在寒霜的带领下到了桃花潭，见黎宴宴那身手敏捷的模样，倒是一惊。
四姐本是闺阁女子，向来豪爽单纯，怎会这般灵敏？心中有了疑惑，自然不会走上去。
“寒霜可看得出四姐…”
寒霜摇摇头，“四姑娘的脚步灵活，可不像是习武的。”
黎清漪微蹙秀眉，拉着寒霜的手藏在一旁，借由那盏盏灯火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黎宴宴再是能跑，可也抵不住十几个婆子的猛追猛打，在老夫人再次急促的命令后，终于被她们压在了身下。
看着眼前叠罗汉一般的人山，那纤细的身影被压在最下面，而她的下面是还未化去的雪被。
“放开我女儿！”梅氏见黎宴宴皱眉，痛苦的模样，哪顾得上是老夫人下的命令，挣脱了自己丫鬟的束缚，将那些压在她女儿身上的婆子扒拉开，将瑟瑟发抖的黎宴宴抱在怀中。
“呜呜……”母女俩无声地搂在一处哭泣。方才赶来的黎静娴见到母亲和妹妹这般狼狈，吓得双腿一软，若非红柳及时扶住，定是要摔着了。
“姑娘，少夫人！注意些身子！”红柳在她耳畔轻声提醒道，“您还有腹中的少主子，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是啊！她的孩子，黎静娴一脸惊恐地护住肚子。可不远处的是她的至亲呀！
黎静娴让红柳扶着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求情道：“还请老祖宗恕罪！请您将妹妹和母亲带回……”
“二丫头快起来！”老夫人没让她说完，直接让宋妈妈将她搀扶起来，沉着一张脸，数落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还是这般不小心，这数九寒天的，那是你这有了身子的人可以跪的！”
“老祖宗！”黎静娴还想要说什么，可老夫人并不愿意听，直接背对着她，命令宋妈妈将她扶回去。
“将二姑娘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厢房一步！”
“……”黎静娴被宋妈妈架着，张了张口却无法说什么，可脚步却不肯移动。
“二姐姐，这里有我，你先回去。”那双小手覆上略显微凉的自己，却温暖心田。
黎静娴苦笑着点头，看了眼还跪在雪地中哭泣的母亲和妹妹，紧紧拽了拽她的手，“麻烦妹妹了，还请妹妹多费心。”
黎清漪含笑点头。心中却是一紧，或许今日她会让二姐失望吧。毕竟，若是自己猜测正确的话，那么定是要让她伤心的。
“老祖宗。”送走了黎静娴，黎清漪也加入了这场闹剧。上前几步扶住老夫人，为她捋顺呼吸。
“老祖宗，切莫动气，还是先查清此事再说。”她长叹一声，“孙女儿也是多灾多难，今夜竟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面色一紧。若非为了小七的闺誉，她如何会在这大半夜如此处置。
“罢了罢了，先去桃苑吧。”
老夫人看着紧紧抱着黎宴宴的梅氏，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已不再年轻光滑的手指在那根檀木做成的拐杖上，无意识地敲了几下，却令黎清漪心惊胆战。
这老夫人从不是善茬，年轻时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显然是被眼前的母女惹得没了耐心。
“老祖宗，还是让二婶婶起来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的担忧，微微额首，“梅氏，你还不起来？”
原本是为了她好，可此刻的梅氏如何愿意离开自己的小女儿，听了这话，更是将黎宴宴抱得紧紧的，任周围的婆子如何拉扯都不肯松开。
“你！”好一个梅氏！老夫人眼神一厉，“宋妈妈。”
多年主仆，如何不知老夫人的心思，宋妈妈上前几步也不知从哪里抽了一根银针出来。
梅氏见了，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害怕着。“老夫人……”
宋妈妈笑着，却犹如阎罗一般，音色清亮道：“还请二夫人莫要怪罪老奴。”
在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啊——”梅氏惨叫一声，滚在一旁的雪地上，痛苦哀嚎。
“啊！啊——”即便她在满地打滚，眼神也一直看着老夫人，口中还在哀求道，“老夫人，请您放过宴宴吧！她…她还小！她不懂事，是我…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教好她……”
“哎！”老夫人见她如此，也只能长叹一声，“将四姑娘带下去。”不提梅氏如何处置，仅是让人将这闹腾的黎宴宴带下去，也算是全了梅氏的爱女之心。
可她的好心，她的女儿未必怜惜。黎宴宴之前被梅氏护在怀中，不哭不闹之后又一直低着头，自然没人瞧见她的神情。如今梅氏受罚，没人护着，她竟也不吵，任由那几个粗使婆子拽着往桃苑走。
“冤孽啊！”老夫人见她如此乖觉，也只能执杖跺地，感慨。
黎清漪则一直紧紧盯着她。她可没忘了顾穆清在走之前提醒自己的话。且之前心中有了疑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一时间，这桃花潭，竟只有梅氏哪越来越微弱的痛呼声。
之前黎宴宴大闹，梅氏护女心切，一众人东奔西跑，如今安稳下来要将黎宴宴送去桃苑，必经老夫人身前的桃花潭。
因着对黎宴宴的防备，黎清漪一直关注着她的动作，直到她越过二人才松了口气。
“主子！”“老夫人！”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天旋地转，这熟悉的窒息感令她神识模糊，好像又听到了第一次醒来时的那个声音，却又不真切。
“快将那个畜生拉起来！快！”
“咳咳！”清新带着冷冽的空气令她情不自禁地深深沉醉，对于耳畔的声音全然无视。
这寒冷的空气，竟也如此美妙，真是一种享受。
“你去死！你去死！”
“咳咳……”黎清漪回神看着身上身前一堆的人，喉咙处那火热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方才竟是被这四姐掐得没了神智！
“放开…放开我女儿…”梅氏趴在地上，想要爬过来，却没了力气，伸着手想要抓住女儿，却隔着千山万水。
“快将这孽畜拉开！”老夫人被刘妈妈扶着，见那些婆子好不容易将黎宴宴拉开，赶忙上前抱住黎清漪。
“小七，如何了？可有哪里不适？快告诉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