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睁眼醒来时，祁孝廉隔着床幔，靠在圆桌上闭眼休息。

我喉咙干涩，脚酸头痛。颤巍巍的下床，倒了杯水坐在祁孝廉对面。

祁孝廉闭着眼安睡的样子，还挺养眼。眉眼舒展，嘴角扬起，一幅俊俏乖巧的模样。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出声打断他好梦。

祁孝廉不安的动了动，眼皮掀开，看了我眼，立马瞪大望着我。然后又一如既往的皱起眉头：“我才要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

我嗓子痒，干咳了几声：“咳，我这不是一直为着水舞间揽客大事忙累了，多睡会怎么了。“

“睡会儿？一会儿？”祁孝廉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侧头倒了杯水：“你一会晕乎乎的醒，一会噩梦连连的睡了十多天了，高烧不断。“他睁眼打量了我一眼：“嗯，这次应该是完全清醒了。“

“我倒是确是做了个噩梦。“我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迷迷糊糊的醒时，想的是什么？安管家前天给你喂药，你瞪着眼睛把人家按在床上，嚷着换药，扒光人家衣服。“祁孝廉淡淡说道，抿了口茶。

我一口水咽在喉间。

“安管家平时多严肃淡定的人，硬是被你的霸道之举气红了脸。“祁孝廉补充道。

我放下茶杯，严肃的问道：“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把他，恩，脱到什么程度了。“

祁孝廉拍拍我的肩安慰：“不用太在意，毕竟你当时神志不清。“

明明是你硬是要说出来，诱惑我好奇心的好吧，现在又叫我别在意。

“那我的水舞间，怎么样呢。“我问道。

祁孝廉看了我一眼：“我叫璎珈给你送点粥来，饱饱肚子。“

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深吸了口气：“说。”

“你非得听，我就不瞒你了，反正迟早要知道。你落水生病后，金陵两件大事，我只告诉你一件。“祁孝廉敲了敲桌子。

“水舞间按时举行了，头牌薏红顶上去的，赚到很多。那位西域回来的李曼珠没有出面迎战。”

“就这样”我看他表情，明显不止这事。

他忽然舒缓眉心：“奇怪的是那天，来了个不该来的人。”

我有些凝重的望着他:“是谁苏文方”不该来的人，可不就是死人吗。

“当今皇上。”祁孝廉摆手。

我垮下肩膀，揉了揉头，脑海里出现薏红娇俏的舞姿:“封了个什么位份。”

“当时薏红刚舞完，皇上就派人送来红轿，像是一早备好的。”祁孝廉没有正面回答。

“什么位份！”

“没有位份。”祁孝廉看了看我脸上，沉吟道：“只是被带进宫里了。“

“我要跟你回京城！“我站起来，看着他道。

祁孝廉盯了我半响，似乎在打探我的决心。

“既然如此，不防告诉你第二件大事，朝廷要选举一位皇商，金陵其他三家富商已经上京了。这个消息我早在半月前就知道了，你难道不懂我隐瞒你的原因吗？”祁孝廉眉头皱得更深了。

“当初的七皇子或许，并没有你认为的那般好色。“我回忆着那个别扭的皇子少年模样，评价道。

“我比你更知道当今皇上是否好色，只是这事无关好色，而是皇族威严所在。“祁孝廉起身扶手而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是出色的美人，古往今来多少金陵美女被送进宫廷，皇帝又能宠幸几何？这些美人不过是皇室尊严的标签，不过是皇家脸面上添的花，你和柳絮然名头这么响，必定有一人要进宫的。“

“那又如何，我不愿做的事、待得地方，谁也逼不了，留不住我。再说，我若是做了皇商，他难道还要纳朝廷命进后宫？”我仗着不知名的自信理理发。

“皇商没那么容易坐上，首先就有个神秘背景的苏络青如今不仅进了京城，还住进了皇宫。”祁孝廉语气深沉道。

苏络青也上京城了啊，也是，我们两家如今可算劲敌。

我没再跟祁孝廉争论，推门出去，檀木侯在门外，见我只是淡淡行礼，我想里面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准备马车和礼品，我要进京。”

外面天色阴沉，一如那日我去苏府的日子。苏家的家底远比我估计的要丰厚，是一个不可估摸的对手；祁孝廉瞒着我选皇商的事，就说明他不会出力帮我，此番也没有借力；而我又是一介女子，还是当今长公主的死敌。此去我争夺皇商位置的机会三分都不到。

可是我不得不去，苏络青在哪，我就在哪。而且有些帐，也该清算了。

我披了件外裳，坐在长廊上思索。

安哥从一方走过来，手上抱着几本账本。他随意的将账本放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雪山道：“你昏睡的这几天，一连下了几天雪，看来明年是个丰收的年。“

“中原地区自有记载起，大多史册里就能看出，一年五六十次的大小洪涝灾害不断，加上西边的蝗虫灾害，北方的战乱，即使黄河长江沿岸年年丰登，也抵不过天灾人祸的饥荒。”我不识趣的说着实话，忽然注意到安哥的腰带很是奢华牢靠的样子，有些心虚。

“死的人总会少点。“安哥缓缓答到。

“可是那些贪官可不会因为丰收年里，依旧搜刮那么点。就像水涨船高一样，税收翻倍。丰收，百姓苦；荒年，百姓更苦。“我叹道，眼睛离不开安哥的腰带，该不是这木脑袋终于开窍，哪家有钱人家小姐送的？

“可是，有了妆家和相爷的援助，也能救下不少人。”安哥半真半假的奉承，注意到我在看什么，脸红了红。

“妆家再有钱，也经不住那些贪官的蚕食鲸吞。“我伸手拿起一本账目，不再盯着他的腰带，看来我昏迷时，做的事真把他吓到。

“若是改天换地呢，假使有一个人能一统南北，建立一个明朗平和的国家呢。“安哥忽然扬高声调，意气风发。

我抬头看见他紧握栏杆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不由得鼓励道：“那么，北方不会有年年战乱的孤民，东西地区能打开商陆，东边的大米能卖到西边，饥民也会逐渐减少。后世都会过上饱满富足的生活，一切都会改变，而历史也会铭记这个人的丰功伟绩。“我语气平淡，眼里有一丝期待。

安哥没有接话，我也默默看着账目。偶尔有树枝上的积雪掉落的声音。

“这些账本你翻出来，是何意？“我打断沉闷气氛。

“正好你要去京城，顺便带回漱芳斋给芳掌柜。“安哥答到：“妆家不能一下子没了主事的人，你先去，我安排事务后去找你。“

我点头，松了口气：“你如果也要反对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哥原本舒展的眉头拧起，叹了口气：“皇商这位置对妆家有利，我该以什么理由阻止你呢。只是你此去，能忍则忍，实在不能忍也得忍，毕竟可不是金陵这处能护的住你的地方，至少忍到我来了为止。“

我摸摸发髻，乖顺的点头。先到了京城再看情况吧。

“我去趟画风舫，风掌柜还担心你呢。“

“我送你。“

安哥忽然牵起我的袖子，拉着我一同往大门方向走。

马车行到半路上，雪又下起来了。我缩在马车右侧，抱着暖炉闭目养神。

希望风掌柜正好做了一桌好吃的。

风掌柜果然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八宝鸭，豆腐烧，百叶肉。因为正好有个吃货也在船上，赖吃赖喝。

我先抿了口十宝粥，抬眼皮瞟了眼坐立不安的璎珈：“主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你倒是在这过上半个月逍遥日子了。“

“小姐我错了。“璎珈怯弱的回答，一双泪眼巴巴的望着安哥，企图求救。

安哥低头道：“我还要去泰兴茶楼商量进货事宜，先走了。“

我点头，安哥在璎珈水光光的注视下，走了。

“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踏雪都知道在我窗边啾啾两声。“我继续不满道。

“小姐，真不怪我，是丞相大人不让大家接近小姐，非要亲自守着小姐。我好几次偷进房间，被他骂出来，还要我哪凉快呆哪去。”

我不说话，等着她说完。

“我难过，觉得风姨这在水上应该最凉快了，就来了。“璎珈委屈的瞪着桌子上的八宝鸭道。

我一时无语，反驳不出。

“柳絮然来了。“风掌柜拍手让守船侍女离开，皱眉开口道：“估计又是来嘴上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