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要去京城吧。”
柳絮然左手按了按右手腕,直接上前坐在我旁边,笃定的说道:“不用编瞎话了,我是肯定才来的。”
虽然我今早才清醒,不过谁都能猜出,妆家不会独善皇商争夺之外,我势必会加入这次竞争。
我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只是旁若无人的继续喝粥。
“我今日,不是来怼你的,少一副欠揍的高傲样。“柳絮然拍了拍桌子,有些不耐烦。
我咽下口中的粥,随口问道:“哦,柳小姐是来拷问的,还有来逼问的。“
“来求你的。“柳絮然半天才低声答道。
我放下筷箸,推开粥碗,单手撑着下颚,侧头皱眉看她。方才不请自来,不请自坐,拍打饭桌,这些都是求人的姿势?
“我不答应。“我郁闷道,今天心情不是太好,还真想找点乐子。
柳絮然娥眉一竖,气的伸手一拍。我碗中的八宝粥溅出一半,璎珈一脸心疼的拿勺子清理进嘴里。
“妆依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本小姐还没说完呢!“柳絮然吼道,一条细长的腿搭在饭桌上。
我掏掏耳朵:“好,我呢,就随便听听看;你呢,意简言赅好好说。“
“你!给本小姐好好听着,我要你带我一同入京。“柳絮然喊道。
我抱胸看着她:“柳知宜都不敢带你京城,我怎么敢趟这趟浑水。”大家都是聪明人,柳絮然是有副不错的相貌,可惜也有一身惹事的本事。
“你放心,本小姐只要进了京城大门,就自行离开,不会赖着你蹭吃蹭喝!“柳絮然白了我一眼,反应过来,瞬间暴怒:“你说谁是浑水!找抽是不!“
我歪头看着她,她也瞪着眼睛看我。我点头答应:“可以。“
她眼睛一瞪,眨巴了几下,似乎没料到我答应了。我继续道:“不过你得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柳絮然笑了几声,一掌拍我肩头,疼得我抽了一下。
“放心,我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虽然以后还是会讨厌你,不过,这人情,你要的时候,我绝对奉还。“
她一说完,潇洒的往外走:“最好快点,定好时间派人通知我!“
风掌事一脸忧愁的开口:“小姐,带上她,恐怕会惹事!“
我摇摇头:“放心,我自有安排。“我望了眼舔勺子的璎珈,不禁笑了笑
第二日,柳絮然一早来了,一身醒目的翠绿色骑装,头上梳着一个飞天髻。
我掀开车帘让她进来,随口问道:“你的管家今夜见不到你回来,通知京城的柳知宜,你怎么办。“
“到时候,我就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吓晕他,哈哈!“她脸上扬起一丝娇羞的笑。
真难得。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出金陵北门。
我掀开窗帘远远忘了眼苏府,只看到参天大树掩盖下的墨绿,果深藏不露。
出了花城,因为冬季,官道有一部分损坏,马车有些颠簸。我靠在马车壁上假寐,檀木拿过一旁的狐裘替我盖上。
大概是路途无聊,柳絮然突然凑过来推搡我。
我迅速睁眼推开她:“你干什么,现在雪天路滑,你坐过来会让马车失衡,容易翻车!”
柳絮然摸摸鼻子,坐回对面,不满道:“本小姐心情好,找你聊会天而已,不识趣。“
我吸了口气,平静道:“柳小姐要聊什么呢?“
“不想说了。“柳絮然嘴硬道。
马车气氛诡异。
“其实,别看我老是和你过不去,其实,我打心眼里羡慕你。“柳絮然按耐不住,还是开口说道。
我挑眉,理了理额发笑道:“羡慕我?羡慕我什么呢。“
“虽然你说话有时候比我还刻薄,但是不能否定的是,你的的确确很聪明,自小就会打理生意,文采什么的都比我好,读书那会儿又是夫子最爱的学生!“
我歪头看她,柳絮然可不是会奉承的人。
“连柳知宜那家伙也经常咬牙切齿的夸你会算计。每每此时我也好想像你一样,聪明机敏,城府深沉,阴险狡诈。能用自己的手段除掉碍你事的的人。“她抿唇低头道:“也能让堂哥常挂在嘴边。”
我静静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两可是花城人尽皆知的不和,此刻却像密友一样倾诉。
“你羡慕我,我反而羡慕你。“我侧头看向窗外的倒退的雪景。
“我如今所有的生意手段,坊间传言的残忍冷血何尝不是一种嘲讽。如若从小我就如你一般,被人疼着顾着,也该是个养在深闺,刺绣浣纱的大家闺秀,每日只有晨昏定省,诗书礼仪。哪来的竞争利益,阴谋算机计。“
柳絮然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以后不会再骂你了。”她说这话时,马车正好晃荡了一下,柳絮然伸手扶住我。
“对我来说,你平时的那些谩骂根本不能算什么,可怕的是别人藏在心里的谩骂。”
“妆依依,现在看来,你顺眼多了。”柳絮然郑重的说道,放开手。
我笑了笑,没有立刻接话。
“这个世间太多心盲眼盲的人,也有太多戴着面具的人,原本就很难认清;而这世间又存在着诸多变数,像你这种一眼能望到脚后跟的人,一转身或许又成了一把会刺人的刀。”我摩挲指尖梅型班指。
“你什么意思,夸你一下还要损我。”柳絮然皱眉,抬脚搭在我腿上,傲气的看着我。
檀木手指并拢,袖刀散着寒光,等着我的指示。
我浑不在意的看着她笑道:“我的意思是,人心变化莫测,我前一刻也许还跟你喜笑颜开,下一刻,也许就捅你一刀了。”
柳絮然上下打量着我,最后嘲笑道:“就你,细胳膊细腿的,也就是本小姐心善,跟你一路保护你。”
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不非得是锋利的刀剑;最厉害的杀手不非得高达壮硕。
我只是抖抖肩,靠在马车壁上继续休息。
一路上檀木拿出几块糕点来,我都没有胃口,被柳絮然霸道抢走。
柳絮然老是将头凑过来,问还有多久。或者直接抢走车夫的马鞭来赶车,颠的我头晕眼花,直到第二日清早。
终于到了京城大门外,她却躺在车上睡着了。
正好。
我掀开车帘,看向头顶城墙的拱形顶,即便刷新了多次彩漆,也掩不住当年□□倒戈攻城时,留下的撞击印。
马车沿着玄武街走到城中央,而后拐向下面的长兴街,停在徐府门前。
今日是休沐,现下天色尚早,徐公子若不是花街柳巷的常客,此时应该还在家中。
我让檀木上门递拜贴,不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请我们进府。檀木面无表情的摇头,只说是徐公子在金陵的故人,特来送一件稀世珍品。
我有些期盼的从马车帘缝里偷看。
不一会,徐怀从府门出来,还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身上挂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裳。好奇的向马车里张望。
我有些失落,原以为苏络青会在好友家寄宿。单手拂开出车帘,露出半张脸:“徐大人,久违了。”
徐怀呆楞在原地,保持着伸头张望的姿势。
我将车帘全拉开,他一眼看到睡在车厢里的柳絮然,表情更是夸张的愉悦。
“小女次来京城有些事要办,柳小姐与同行为的是寻亲,不过她对这人生地不熟,还希望徐大人念在曾经相识一场,能照顾几天。”
徐怀显示一喜,而后又一忧:“这,不符合礼数。。。。”
“依依送来大礼,大人怎么回礼呢?”我打断道,不想听他那些不走心的冠冕堂皇。
徐怀想了想,摸了摸发髻羞涩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禽纹铜牌:“妆小姐进京,想必会需要。”
“我伸手接过,指尖摩挲了铜牌上的禁字,点头道谢。”这正是我要的。
“妆依依,你什么意思!老娘还需要你管吗。”柳絮然已经睡醒,一把推开我,跳下马车怒道:“你竟然想把我卖了!我本来还有点觉得你人不错,真是瞎了眼了,你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
不错嘛还是有安全意识的,我很欣慰的笑笑。
徐怀立马一脸玉树凌风模样理了理头发,正打算劝解几句。
檀木已经一掌敲在柳絮然脖子上,徐怀皱眉惊异间伸手接过昏倒的柳絮然,抱在怀中傻眼。
“早就想进行到这一步了。”檀木忍不住抱怨道,转身跨上马车。
想来一直平静稳重的檀木也受不了柳絮然一路上的魔音折磨了。
我放下车帘时,回头瞥了眼徐怀手上的柳絮然,仍有丝担忧。
“京城并没有多安全,相信徐大人比我跟了解,何况柳絮然自小脑袋就比别人长得慢,如果小女没看错徐大人的话,柳小姐能安安全全的待到回金陵的时候,再会。”我不等徐怀答应,放下车帘。
车夫扬鞭掉头往玄武街行驶。
我压下心底的不安,听着车外渐渐热闹的叫卖声平息。
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人对我改观,又变得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