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宴宴高歌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4      字数:3549

马车哒哒往城北驶去,很快便回了苏府。

我先回东桑园的库房挑了颗大珍珠,叫婢女备了壶醒酒汤,才带着望月去一方阁。

我们到湖边码头时,乌蓬船还在半路上划行,我坐在码头护栏上问道:“今日,请了一些什么人啊?”

“都是四老爷平时交往的江湖朋友,奴婢知道的也不多。”望月回答道:“不过夫人放心,四老爷交的那些朋友虽然是江湖上的,不过很和蔼。”

我正寻思着望月所说的那些提刀的侠士和蔼是个什么样子。船回码头了,望月扶着我上了乌篷船。

“四叔喜欢宴请人,又要乘船过去,不觉得麻烦吗?”我抱怨道。

“夫人不知,我家老爷只放一只船载湖面的原因,就是作活的不喜人打扰。”船夫笑道。

我便止住话,不再说什么。

一方阁灯火通明,外头的那些人工雕琢的树上落满雪,我们上了岸,便有守卫上前相迎,领着我们往一楼大厅去。

我总算见识到这些江湖朋友如何的和蔼了。

大厅两侧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各个脸上带着微笑面具,而且各种笑脸面具又不太同。

主位的苏玉铭搂着恬和灌酒,恬和满脸通红,眼神涣散显然醉了。苏玉铭见我进来,喜滋滋的端着酒杯走来:“诶,侄媳妇来了。”

我捧着珍珠屈膝拜礼道:“四叔宴会,依依一个俗人,送个薄礼,愿四叔来年安康。”

“侄媳妇客气了,快喝了这杯酒,驱驱寒。”苏玉铭没有多看珍珠一眼,将酒杯递上。

我将礼盒递给侍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人果然喜欢灌醉人,我这刚来,还没坐下就被灌酒了。

“各位,这是我家络青侄儿的夫人。美吧,以后但凡江湖上遇到,还请多照拂。”苏玉铭再次举杯,其他人纷纷点头举起酒杯仰头灌下。

我细细思考觉得不对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跑江湖上去。

“诶,思贤老弟,举杯最慢,理罚一杯。”苏玉铭逮到右侧的人,拿着酒壶过去劝酒。我默默坐到左侧上座。

这时几个棕发舞姬列队上来,穿着暴露的胡族舞衣,扭着蛮腰上来。

我挑眉的靠在望月的身上,假装不敌酒力。

苏玉铭端着酒壶从右侧上座一直敬到左侧座位尾端,中间换了三个酒壶。这人果然喜欢灌人酒啊。

不一会就端着酒杯到我隔壁那位。

“予兄,知道你身体不好,我也不逼你,不过今夜年尾,总得意思意思。”苏玉铭倒了半杯递过去,好像很是尊重这人。

这人没有回应,只是接过,抿了一口,放下。

“够意思。”苏玉铭高兴道,侧头看向我。我赶紧扶着头,抢占先机道:“四叔,依依实在不胜酒力……”

“得了吧,你可是跟我侄子坦白自己酒量很好的。”苏玉铭一脸狡猾笑道:“今天别想站直着出去!”

我暗恼苏络青怎么什么都跟他叔说啊,面上还是接过酒杯,慢吞吞的喝完。

他也没再劝我酒,只是笑的极其阴险的离开。

宴会上觥筹交错,苏玉铭像个劝酒的商女一样,在宾客间穿梭。各种劝酒的名头,用在别人身上,一晚上,竟没有一个重复的借口。

渐渐的,有人开始走出座位,或跟着中间的舞女扭动粗腰,摆动拳头;或高歌一曲,唱的欢脱;或对身边男同伴上下其手,嘴里唤着美人。醉相百出。

就连恬和也摇摇晃晃站起来,哼着小曲跟着舞姬旋转。

苏玉铭微摇晃着身体,走向其中一个跟舞姬扭腰的朋友:“诶,阿立啊,你昨天说,有个一刀红的女侠客很是柔美,瞧上了你的兄弟。”

“屁,她就是个泼妇,刁蛮又任性!我兄弟哪点比我好啊!狗眼看人低。”唤作阿力的面具人不悦的推开前面的舞姬,囔囔道。

苏玉铭在一旁看得乐不思蜀。我眯着眼睛暗叹,好一个恶趣味的主。

苏玉铭一路挑着好玩的人挑拨着对方说出心里话,甚至有貌合神离的兄弟被套出实话,殴打一团的。我胆战心惊的看着苏玉铭慢慢走过来,宴会已经是一团乱了,唯有我身边那位,静静的吃着点心,好似与周遭一切无关。

“侄媳妇,再喝点。”苏玉铭劝酒道。

“不了,四叔,我实在头疼,不胜酒力。”我低声道。

“那怎么行,上会络青还说误会了你,其实你酒量好得很,来来,你不能不给四叔面子不是,想来今晚络青是回不来了。”说着苏玉铭从身后侍从手里拿过一别致的玉瓶,给我满上。

我敷衍的抿了一口,觉得酒香四溢,回味无穷。

“这是?”想我以前跑商队时,也算尝遍各地名酒,这酒,从未见过。

苏玉铭笑得有些贼,又灌了我两杯:“好喝,多喝点,咱苏家的女人,没点酒量不行。”

我推却道:“不了不了,明早元日还得早起呢。”

“说起来,络青以前也带回个女子参加家宴,酒量那叫一个好。”苏玉铭笑得像只狐狸。

我不悦的满上酒,自行喝了一杯。没办法,明知道他在下套,可我就是想听。

“够意思啊,那女子你也认识啊,那叫一个漂亮,那舞姿叫一个销魂。”苏玉铭又抛出信息。

我接连喝了两杯,看着他,等着答案。苏玉铭又摆了两壶酒,搁我面前道:“你母亲,大宋第一美人。”

苏玉铭挑了挑眉走开。

意料之中不是么?我拨开酒壶壶盖,直接往嘴里灌。

望月被吓到,伸手拦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撇开她的手,没有说一句话,拿起另一壶酒,摇摇晃晃的往侧门走,摆手示意望月别跟上来。

侧门外一个长廊,廊下丛林密影。

我斜靠着廊柱,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只觉恍惚间,一个高挑的人影从林子里走来,脸隐在灯火下。

我看得入神,不留神从长廊滚下来,一阵树惊枝晃,被树上摇下的雪给覆盖了。

我觉得头昏脑涨,着酒劲不知觉上来了。我伸手摸索着掉落的酒壶,祈祷着美酒可别被我洒了,摸一只温热的大手。

大手反手拉住我,一把将我拉出雪堆。我抬眼看去,只见两个苏络青黑着脸瞪着我,然后叹口白气:“你怎么摔下了了,伤着哪没?望月呢,怎么没照看好你。”

我又不是孩子,照看什么啊?

不过我还是抹了把脸,逼自己清醒一些。蹲下来揉揉好端端的脚委屈道:“脚好像崴了。”

苏络青跟着蹲下来,伸手来摸我的脚,被我躲开了。我气呼呼道:“别碰我。”

苏络青盯着我倔强的脸半刻,忽然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回想起苏玉铭方才的话,只觉气血上涌,借着酒劲撒泼道:“不要,你走开。”

苏络青哄到:“听话,上来,外面冷,我们回东桑院。”

我别过脑袋,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暗骂这到底什么酒,这么容易把我放倒了。

“依依难道是要留宿在一方阁吗?这里晚上不□□生。”苏络青话毕,大厅里传来几个学狼嚎的,还有舞姬的尖叫声。

我不情不愿的趴在他背上,勾住他脖子。

“抓稳了,别掉下来了。”苏络青低声笑道,慢慢起身,背着我走向码头。

我没有应他,只觉得胸口憋了股酸气。

船夫恭敬的扶着我下了苏络青的背,上了船。

我不想开口,苏络青只是矮身查看我的脚,我觉得他手在我脚踝处,摸得痒痒的,便收回脚,侧头瞪着他。

苏络青没蹦住笑意,伸手好笑的摸摸我的头:“骨头没事,只是崴了一下,回去用冷毛巾敷一下。”

我撇开他的手,望着船篷外,下雪了。今年最后一场雪。

上了岸后,船夫请示要不要叫人来抬夫人回去。

苏络青背起我,吩咐道:“不用了,今晚雪大,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船夫点头,上船摆动船桨离开。

我一只手勾住苏络青的脖子,另一只手撑着袖子,为他挡漫天而下的雪花。

苏络青笑了笑,往湖边的同心桥走去:“不用给我挡,抓好,别一会掉下去了。”

我抿唇靠在他肩头,望着右手撑起的水袖道:“不,该还你的。”

十年前,那片广袖,曾为我挡雨。

他似乎没有听明白,没有接话,只是稳稳的往前走,大概想分散我脚伤注意力,他问道:“今日宴会上的菜可口吗?”

我单手搂着他的脖子,闭眼回想,半响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阅江楼的桂花糖芋苗久仰许久,却从来进去尝一次吗?”

苏络青背着我上了同心桥,顿在桥头一会,朗声笑道:“该不会是听了大人吓唬小孩,吃糖坏牙齿那套吧。”

我收紧环着他脖子的手臂,不悦道:“不准说我是小孩这种话!”

苏络青妥协道:“行行,别闹,雪天路滑,一会又给你摔了。”

我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因为年少时,常听母亲提起,你每次带她去阅江楼吃饭,必定点一道甜如爱意的桂花糖芋苗。我今日,也想尝尝这爱意的滋味。”

许久苏络青和我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东桑院守夜的守卫打着灯来迎我们。苏络青只交代他前头开门,背着我进了温暖的浴房。他将我放在木塌上,嘱咐我一会二沐浴后好好休息,便带上门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倒影在窗纸上,愈来愈远。

离开他的背,我才发现被雪浸湿的的寒意,冷到骨头。

我脱下湿哒哒的衣物,走到汨汨而流的浴池里,盯着池中那只妄想吞日的螭苦笑。

苏络青,你于我而言就像那仰慕已久的桂花糖芋苗,太珍爱了,所以不敢轻易接近。非要等到时机成熟、再无阻碍才敢一亲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