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腐朽惜残年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7      字数:2588

“你答应过母后!继承皇位后,会善待你皇兄的儿女!王皇后是你皇嫂,人伦纲常,你岂能霸占!”一身华服,指着朱红身影的太后朱丹葱指颤抖的指着赵光义,周围没有一个侍女,显然被支走。她狠狠道:“你敢再做出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这皇位,哀家让你怎么坐上去的,怎么被推下来。”

我从未见一向疼爱幼子的皇祖母如此生气,战战兢兢的躲在内室的屏风后。我的肩上搁着一只白玉般的柔夷,顺着手抬头,就见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好似从遥远中走来,在我记忆里扎根.我看着她的脸,明明陌生,潜意识却很熟悉,眼泪滑落不止。

“还不是你!”忽然传来一阵凶狠的暴呵,我清楚的感受到肩上的手,颤抖不止。那种被惊吓的惧意,好像冰霜,从她指尖传递到我背脊。

“是我先喜欢她的,是我先求你提亲的!可您呢!却将她娉给皇兄,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她,本该就是我的!”

这是我听过最疯癫的语言,我本该很惶恐,可是肩上的手,又如此的有力量,使我一点都不恐惧。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的殿里回荡。我看到年过不惑的赵光义脸偏向一边,神情幽黑的好像寺庙里的青面恶鬼。

“若不是哀家顾忌太子外戚过强,迟早生变,才默许你夺位,你能穿上这身龙袍?”太后清冷的看着他:“王皇后母女不在这!你不必再心生恶念,哀家已将她们送出宫了,此刻,兴许到了王家兵营。”

一时殿内寂静,只有我平稳的呼吸声。

我战战兢兢的等着那个坏人皇叔快些离去,这是,只听到皇祖母一声闷哼,雍容的身姿摇晃了几下,倒在地上。

身旁的母后含着眼泪示意我不要出去,她提着裙裾,奋力往外跑。我听到她悲怜的哭声,我也听到那个疯子得意的狂笑。他威胁着母后,嫁给他,他威胁她看着皇祖母死,他阴郁着嗓音威胁着。

直到外殿的脚步声离去又回来,很多嘈杂的声音传过来。我才敢推开宫女,抱着皇祖母。

她的腹部插着一支玄黑的匕首,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毛毯。

鲜卑人认为,黑色是地狱的颜色。黑色的武器杀人,那个的灵魂会被打到地狱里,永世不能超生。

“皇……祖母,错了,也许你太子哥哥承袭皇位是……正确的。瀛儿……”皇祖母嘴中不住的流着血,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温柔,看着角落摆设的金丝银铂盔甲。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哭,只是擦拭着她眼角的眼泪,这是宫女惊恐的看着我,颤着声音指着铜镜。我侧头,看过去,心脏骤停。

铜镜里一个长发女子,裙裾被鲜血染红,地上的血泊里,一只血淋淋的死胎躺在地上,还未分明的身体,一颤一颤的跳动着。

我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同从水里出来一般,冷汗浸湿。

一只大手揽过我,安抚的捋顺我的背,温声道:“都是梦,都是梦,别怕,别怕。”

我被吓到言辞疯癫,颤颤抖抖的摸着小腹,不住的摇头:“不是的,是真的,他来找我了。他在怪我,他在怪我没有保护他。”

苏络青手心触碰着我浑身的冷汗,微微颦眉道:“别怕,别怕,为夫在这,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坚决的语气,反而让我心里更加难受。

我趴在他肩头抽泣着,慢慢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听到水声,还有衣物的摩挲声。苏络青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解开我的衣服,仔细擦拭,换上干净的亵衣。

我清楚的感受到,他给我换亵裤时,顿了顿。

可我只能假寐。

而后整整后半夜,他紧紧的拥住我,再也没有做梦了。

“夫人,二爷说,您昨日,下面见红了。”唤木一大早过来请脉,苏络青已经出去了。

我挥退梳发的侍女,盯着地面:“是啊,大概是最近吃了太多冰镇的食物,月事有些提前。”

“在下给您,把把脉。”他盯着我,放下药箱。

我摆手,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不用了,昨日陆先生的女徒儿在相府为我诊治过了,这种事,到底是女大夫合适。”

唤木点了点头,也不在坚持,留下几盒鹿胎膏吩咐婢女按时煎服。

“去备马车,我要进趟宫。”我从枕头低下摸出匕首,收紧袖口。

婢女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躬身退下。

不知是妆红衣的药丸,效用太好,还是我身体好。今日腰腹已经不怎么酸痛,虽说是该卧床半月,可眼下,我有一个不得不去见的人。

玄武街上,人来人往。商贩依旧高声叫卖,丝毫不受国事的影响。

我的马车被禁军拦下,领头校尉大概认识我,恭敬的请我下了马车,仔细在马车里盘查。他打量了我许久,不肯放我进宫。

我很配合的站在宫门口等着,我知道,祁孝廉一般是此时下朝出宫。

果然不消片刻,那道红色官袍身影,慢慢从宣德门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官抱着一个奏折箱。

他眼尖的瞧见我,快步过来,拉着我站在背风口,压低声音愤怒道:“你这身子不要了!这才几天,你跑出来吹风!”

“我要进延和殿。”我意简言赅道。

他瞪着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苏络青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祁孝廉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一件斗篷,罩在我身上,认命的拉着我大大方方的从校尉眼前进了宫门。

“今日太后去护国寺为皇上祈福,正是不在宫中。太上皇住在偏殿,此刻应该不在。我带你过去,也算有个由头。”他握紧我的手,好似觉得我的手太冰凉,手掌紧紧的包裹着我的小手。

延和殿前的血迹,早已被洗刷干净。

只是方形青砖间隙间,好似还有血腥味溢出。

我停步在殿前,看着巍峨宫殿前的牌匾上,熟悉的笔迹。忽然觉得眼酸。

几经通报,延和殿的领头宫女才放我们进去。

我斜着嘴角扫了她一眼,曾几何时,这些人,只配匍匐在我脚边。

我一路领着祁孝廉往后殿走,停在殿门前。

推开沉重的殿门,径直绕过珠帘,停在殿中金凤雕座前,熟练的拨动凤尾,侧面的墙慢慢移开,几乎悄无声息。

祁孝廉惊异的看着我,欲去关殿门。

我伸手拦住他:“你去关上殿门,不是惹他们怀疑?”

我率先走进墙后的密道,祁孝廉快步跟上来。

密道虽说黑,我却清楚记得有三十六阶,是父皇遇见母后的年纪。

密道快到头时,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我顿住没有动,那道黑影也并没有袭来。

祁孝廉拉过我护在身后。

“其实,你应该猜到,能找到这里的,除了我,不会有其他的。”我推开祁孝廉,冷淡道。

黑暗中渐渐亮起一簇火光,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露出来,四壁镂空。

扑通一声,那道黑影跪在我身前,脸上的面具已经摘掉,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待君十五载,耗尽腐朽残念。等国之复荣,空乏其身忠志”他垂首拜服,老泪纵横:“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