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我这样的人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7      字数:3116

“瀛儿,过来拜见你王叔。”父皇朝我和蔼的招了招手。

我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往殿里探了探,见被父皇发现,只好嘟了嘟嘴,快步跑进父皇怀中,瞧着殿下面容清秀的年轻皇叔。

听说他并不是宗室的人,不过是父皇从前从南夷之地救下的难民,后来成为宋军得力干将,封王拜爵。

“本公主听说你的画技超群?”我扬着下巴,眯眼瞧他。

啪的一巴掌,父皇重重的的拍掉我的手:“没大没小!”

“呵呵,微臣浅薄技艺,不敢在公主殿下前自夸。”他拱手一副谦卑的模样,那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好似画上去一般持久。

父皇摆手道:“不必跟这小丫头计较,阿磬的技艺,当世无双!等小丫头长大些,让你做她师傅。”

我不满的扁了扁嘴:“本公主师从天下儒首双程,不过半年,藏书已倒背如流,师长已无所可教,你凭何教导本公主?”

我的脑门被父皇重重的拍了一下。

而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这般狂傲。”

“皇兄,公主的确是百年来难得天资聪颖的孩子,有的是狂傲的资本。到底是因着父亲英勇多谋,母亲貌美才盛。”磬予王拱手道。

“你呀,这嘴也难怪能收拢江南佳丽半数。”

那时,我尚不知这位悠闲风流的王爷,骨子里却是忠贞不二;我也不知道,他高超的绘画技艺并不在纸上,而是,脸上。

只记得,父皇日渐体力不支那年,太子哥哥反而日益寡淡,时常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那日花间细雨,偶然听见父皇咳嗽不止,磬予王跪在花丛下,上奏父皇另立四皇子为太子。

父皇捂着胸口,望着宫外万里山河,举杯长叹:“吾育四子五女,惟吾儿瀛三岁作诗,五岁赢遍京城账房先生,七岁熟读兵书,虽为女子,心胸广大,可包容街边乞儿性子果决,可为帝也。”

“陛下……这。”

“唐有女皇武曌,大周那朝,国泰民安,宋何不可有一位女帝?”

“微臣知道陛下爱屋及乌,喜爱皇后。微臣也知嫡长公主性子果决,但是陛下……”磬予王顿了顿,匍匐在泥泞中:“先不说朝臣、天下人非议;假如陛下力排众议,册封公主为诸君,可如今陛下已近花甲之年,而公主不过

髫年。臣说句不恭之语,陛下真能活到公主成人掌权之日?”

雨势渐大,周围的宫人不得吩咐,也不敢上前。

大抵过了许久吧,我的脚已经蹲麻了。

雨幕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悠长,无奈。

“罢了,你也不必为四皇子请奏,皆非君才,谁为帝有何区别。”父皇起身,往廊下走过去:“朕本盼着有朝一日能收复幽州十四城,如今看来,已是无望。”

我从花丛后爬出来,小步站在磬予王身前,低头俯视他匍匐在脚边的样子。

一如现在,密室中,他匍匐在我脚边。

不同的是,我不再幼小懵懂,他也年轻康健不再。

“若你一心为我,怎么会眼睁睁见我嫁进苏家,还以凤玉相送?”我抱胸看着他,语气咄咄逼人:“还是你觉得由我潜伏进苏家,以后记忆恢复能颠覆苏家,借此复仇?”

“依依……”祁孝廉拉了拉我,我侧头扫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

“我记得,父皇生前是将你许给我为驸马,不是吗?”我冷笑道。

他愣了愣,而后皱眉道:“我不想娶你吗?可那时,你眼里心里只有苏络青!我能怎么办?忤逆你?”

“所以呢?这难道就是你转头接了南阳婚事的原因?”我挑眉看着他:“明明是你接了南阳赐婚圣旨在前,明明是因为我身份一落千丈,明明是因为我父皇已逝,京城变天!你祁家见风使舵,不惜自毁婚约,去跪舔张光义!”

“你……”祁孝廉指着我的鼻梁,额角青筋突起,脸色青黑。

我没有理会,走到密室墙角,墙上每一一处镂空,都有一卷明黄的布帛。

磬予王爬起来,走到墙角,恭敬的取出一卷布帛,平手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垫了垫:“你看过了?”

他躬身称是。

我塞进袖中,转身出去。

祁孝廉跟上去:“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带他出去?”

我打开密室的门:“这个宫中所有的宫人唯一不敢直视的,且带着面具的是谁?”

“你……”

“有你恭恭敬敬的在前头引路,有哪个宫人敢抬头查探?”我让出道来。

他皱眉盯了我一会,恭敬的跟在磬予王身后,磬予王拿出黑色面具戴上大大方方的往外走。

我跟在祁孝廉身旁,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了延和殿。

殿外宫人低头躬身匍匐在两侧,静若寒蝉。

我正以为势在必得时,太后的銮驾停在不远处。

苏络青一身朱红官服,胸襟秀着一匹扬蹄的马。他恭敬地站在轿旁,伸手虚扶着下轿的太后。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苏络青,眼带恭敬,嘴角勾着谄媚的笑。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我跟着祁孝廉跪拜在地。

磬予王负手立在宫道前,好似不见。

太后眼睑轻挑,瞥了我一眼,回头同苏络青说着什么。她不悦的越过磬予王,似不见磬予王一般绕开。

“给我管好点这个疯子!”太后经过祁孝廉身边时,低声咬牙道:“再让本宫瞧见他光明正大的出来,你这个丞相也别做了。”

祁孝廉忙称是,躬身领着磬予王离开。我跟在祁孝廉身后,总感觉锋芒在背。

此前我装扮成辽王妃时,偷听到太后、赵恒和赵光义之间的对话,那时,太后明明不是如今冷漠待赵光义的态度。还是这段时间内,苏络青用他谄媚的笑脸,挑拨了什么。

东华门是宫中采购太监出入的门庭,磬予王一路镇定自若,领着我们直至宫门下。

守门的禁军见祁孝廉恭敬的行礼,疑惑的扫了一眼磬予王,而后迅速拉开拦门篱放行。

我松了一口气,扶着磬予王上了马车,这时跑来一列执戟禁军围过来。

我皱眉看着苏络青从禁军后走出来,鲜红的官服,尤为刺目。他身后跟着一身甲冑的元肃。

“祁相爷,下官夫人身体不适,恐不合适与您同行。”苏络青拱手。

我从来都没有预想过,有一天,苏络青会在我面前有自称下官。

祁孝廉泰然自若,摆手。示意我离开。

“不必了,我身体大好。”我看向他,开口道。

苏络青微微皱眉,而后从宫女手上接过披风大步走到我身边,给我换走去祁孝廉的披风,拢了拢领口:“早些回,今日七叔伯叫了延福宫的厨子过来。”

我点头,转身上马车。

“苏夫人,留步。”元肃叫住我。

我转身看着他,略心慌。他的身份,亦友亦敌。

“听宣德门的属下说起您进宫,下官特地赶来送还夫人落下的东西。礼尚往来么,多谢夫人月前大礼。”他招手,属下递上来一个木质方盒。

我正疑惑,忽然眼瞧着这个木盒纹路眼熟。咽了咽口水,手不由得轻颤。

他捧着木盒一步步走来,嘴角挂着残忍的笑。

我呼吸一窒,眼看着他走到我眼前,附在耳边低语:“怎么,心痛极致,却不能露于人前,这种痛苦,你也感受到了?呵呵,风水轮流转,妆依依,你也有报应的时候!”

我攥紧袖中的匕首,往他脖子狠狠扎去,水眸猩红:“我要杀了你!”

周围禁军迅速上前拦过来,我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瞪着他。

他反而笑容越发大。

苏络青拦在我身前,控住我握着匕首的手,温声安抚:“冷静,冷静依依。”

祁孝廉赶过来,拉开元肃,瞪了他一眼,接过木盒上了马车。

我推开苏络青,慌张的转身迅速上了马车,也没有错过他眼里的疑惑。

车夫扬鞭驱使,我缩在角落里,呆滞的盯着祁孝廉手中的木盒。

“下车。”我冷冷道。

“什么?”祁孝廉望着我,满眼关切。

“他的藏身之处,除了我,谁都不能知道。”我指着磬予王。

祁孝廉冷笑了几声,拂袖下了马车,临别将木盒置于角落。

马车拐进小巷,驶进复杂巷道。

“公主,祁家并非见风使舵,只是蓄积权力,为公主他日夺权铺垫。”许久,磬予王才出声。

“我知道啊,可我并不想要说什么夺权,也不希望他再为我做任何事。”我压上被风吹起的车帘,心绪涌动:“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谁为我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