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方离匪寨又留兵营
作者:显神      更新:2020-03-16 00:17      字数:9719

第五十三章方离匪寨又留兵营

可是又走了一程后,李时渊感到实在是太累了,便停下脚步,放下那沉重的背囊,再次用衣袖拭去脖颈上的汗,然后弯下腰取出几块银锭丢到路边,再将背囊起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沉,便又取出两块。可当他正要丢去时,却见一队人马冲他这儿开来,吓得他忙将背囊连同手中的银锭,一同抛到路边的草丛里,又回身去将先前丢的银锭也踢了进去,再急取出那只代表郎中标志的“手铃”,转动着,并向着蜈蚣山的方向慢慢走去。然而,他才走了几步,便有人冲他喊道:“站住!站住!喂,叫你呐。老乡,你别走!”

李时渊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走着。他当然知道身后的呼喊声是冲自己来的,可他偏要装着与自己无关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他身后的喊声变得凶狠了起来,“喂,瘸子!喊你呢。你他娘的再走,老子这就毙了你。”随即便拉动枪栓的声音。吓得李时渊忙停下来,并慢慢地转过身来假装地喊道,“你们是在叫我嘛?”

“费话!难不成我们叫天啊?”说话间,俩士兵已经跑上来,他俩气势汹汹的用枪指着李时渊;其中一个指他责骂道,“叫你‘站住’,你他娘的还走。没听见我们长官叫你嘛?”不一会,一长官模样的人跑了来。

他一手按着盒子枪,一手拿着地图,并训斥那俩士兵说:“快把枪放下!”那俩士兵忙冲他行个军礼,并应道,“是!连长。”然后退到了一边。而那位被称之为“连长”的长官则是客气地对李时渊说,“老乡,不好意思,惊着你啦。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路?”

李时渊见说,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吁了口气,再次转动那只手玲说:“我是个跑郎中的。”李时深有意识地先亮明了身份,并掩饰着心中的恐慌说,“这一带,我还算熟,就是不知长官是要去哪呢?”那连长托起地图说,“我们正急着赶去‘邙城’,可这地图标得不细。从方向上看,似乎是走错了!所以,想请您给指点一下?”

李时渊闻说便大声道:“去‘邙城’?嗨呀,你们早就错过道啦。”他又用指点着前方说,“我想你们准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的;回头吧,向北,在你们来时的那条岔路折往北去,便可直抵‘邙城’。”连长见说后,忙折起地图,对俩士兵说,“快去,通知队伍掉头。”随即冲李时渊行了个一军礼,说声“谢谢!”即急急跑着走了。

李时渊却是仍装模作样地继续向着蜈蚣山的方向走去,并不时地回头偷望一眼。当发现那一队人马尽数掉过头,并去远以后,他才转过身来,向着丁字口走去。

李时渊重新找回刚才抛入草丛中的背囊,并从背囊取出两块银锭丢到草里,再把“手铃”搁了进去,然后掂了掂背囊并自语道:“嗯,这样轻多了。”他肩起背囊,一瘸一瘸地走去。可才走了一会儿,猛然见着二匹快马飞奔而来,他忙向路边靠去。可那二匹快马却在李时渊身旁停了下来。李时渊忙侧脸看去,却见一军官正翻身下马,而他身后那匹竟是空的。

那军官冲李时渊行了个抱拳礼,并自我介绍道:“郎中大哥!小弟‘周恩’,特来相扰?”李时渊望着这位剑眉慧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很是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官,作揖回礼道,“在下‘李~念’,乃是一名游走四方的郎中。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李时渊在说自己是“李念”时颇有些有些语滞,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以“瘸郎中”自居的。周恩见说,竟高兴道:“太好啦!这样队伍就不必赶着去‘邙城’。来,我替你拿着。”说着,也不管李时渊愿不愿意,便一把夺过背囊,又要拿过他的药褡裢;李时渊忙抓住说,“哦哟哟,不****爷,不****爷!”

周恩知道药褡裢是郎中讨生计用的,它轻易是不离身的,他便笑着缩回手来,随即又指着那匹没人骑的马对李时渊示意说,“请先生上马。”李时渊却迟疑道,“军爷,您这是要~?”

“喔,先生不必顾虑!请先生去,是给旅长看病。”周恩解释说,“至于诊金,先生更无须担心,我们会双倍付给的。”李时渊忙应道,“嗨,我倒是不在呼诊金!”并有心推辞说,“只是…只是我要急着赶路呢?”

周恩则是牵过缰绳,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李时渊说:“请先生上马!我们旅长病得厉害,请您先给看了。一旦旅长的病情稳住,这马便归了先生。到时,快马加鞭!何愁不把耽误的路程都赶回来?呵呵,先生还是请赶紧上马吧!”李时渊暗自嘀咕道,“这可是霸王硬上弓啊!得,我只能随他去了。”他便无奈地上了马。

他和周恩并辔走着;而那一直躲藏在草林中的俩探子,一见着李时渊和来人上了马并一道去时便慌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俩再难跟踪到“瘸子”了。他俩不敢耽搁,忙赶着跑回去报告。

周恩把背囊往肩上拉了拉,并感到了包里的“角块金属声”,便呵呵地笑道:“哟嗬,难怪您不在呼诊金呐!感情还不少哪?”李时渊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嘿嘿,让军爷取笑了。”随即又颇为大方地说,“军爷若不嫌少,拿去就是;只求把里面的‘手铃’还我。”周恩见说,即哈哈大笑道,“先生误会了!我可不是个贪财之徒啊。先生放心,您离去时,我一定加上诊金一并奉还。”李时渊却是淡淡地笑道,“我李…李念也不是个贪财之人。我孤单一人,行走四方。一生中不求够用,只图温饱。请问,旅长是啥时候犯病的?”周恩闻老先生如此飘逸清雅,顿生敬意。

他先谦逊地恳请道:“老先生莫要再叫我‘军爷’好么?您就叫我小周吧。”李时深却是认真地说道,“阁下乃公家之人,自有公家身份;守份即尊礼也。我一个游走四方的郎中,岂敢直呼军爷的名讳呢?”

周恩被李时深的认真逗乐了,便笑道:“我随从蔡旅长左右,是一名副官。”“喔,周副官。”李时深拱手道,“幸会,幸会。”周恩也忙抱拳回敬说,“承让!承让!”

见周副官谦和有礼,不拿架子,李时渊觉得此人可亲,一下子便生出了许多好感。他再次问道:“敢问周副官,蔡旅长是啥时候犯的病?又是些啥症状?”

周副官这才叹了口气说:“唉,已有七八天了。”又坦诚地说道,“不瞒您说,我们是赶去接管防务的。蔡旅长被民国政府任命为‘仓满城’的驻防司令。本来是……”李时深一听,即敏感地喊了一声,“仓满城!”随即意识到喊漏了嘴,忙掩饰着说,“哪地方我去过,远着呢。我…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是仓满城,您的手下干嘛却打听去‘邙城’的路呢?”

周恩忙说道:“您可算是问着了。”他看着李时渊说,“本来,我们是要乘车去仓满城的;因蔡旅长想视察沿途的防务,才改为马步出行。现在,所以要急着改道赶去‘邙城’,就是想找家医院给旅长治病。唉,蔡旅长也不知得的是啥病?我们才走了三天,旅长便感到浑身酸痛、乏力,茶饭不思,难以入睡。都认为他是劳累过度,就建议他休息两天才走。可他只歇了一天便又急着出发。而这时旅长又闹起了肚子,泄得如清水一样。如此走了五天,他已虚得连马也骑不住了。当时,队伍正处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地方。还好,山路上遇见了一个拉草的老乡,硬是把人家的毛驴车子买了下来。”说话间,他俩已追上了队伍的尾巴。

那位先前与李时渊照过面的那位连长,回头见着周副官,忙走出队伍,站到路旁,见他二人近来时,他忙上前行了个军礼说:“周副官,队伍是不是歇会再走?”他又望着疲沓行进的队伍说,“弟兄们都走累了,还是歇息一会再走吧!”

周恩望了一眼前面,然后对那位连长说:“张连长,你速带一个排到前面的丁字路口设营,队伍就在那儿歇息一晚。”

“是!”张连长应一声,行了个礼后即带着一个排往“丁字口”去了。周恩则领着李时渊走到一架驴车旁,然后冲着将个军毯蒙过头的旅长小声问道,“旅长,旅长,您觉得怎样啦?”

蔡旅长揭开蒙过头的毯子,睁了睁眼忙又闭上,并吁着气说:“唉,我是浑身都不对劲啊!”说着,扯起毯子将个脸重又盖住,周恩忙示意卫兵示意把车停下,自己也翻身跳下了马,李时渊也跟着跨下马来。

周恩便看着李时渊说:“郎中先生,您看?咱是不是这就给旅长看一看!”李时渊却是从容自信道,“还看啥呀?服药吧。”说着,他便从药褡裢里取出一红纸裹着的药丸与一用腊封口的小管,递与周副官。

周恩迟疑地接过来,并疑惑地问道:“这~,这就吃药?”李时渊则点着头,并大声说道,“对!得马上吃。”又指点着周恩手上的药丸和那小管说,“这是‘益气安神丸’,这是一管‘固凝散’,您想旅长早点好,就赶紧让他服了。”可是,周恩依然拿着药,不放心地说,“咋…咋服啊!温水吗?可是……”

见周副官犹豫,李时渊便大声保证道:“放心吧,没把握,我是不会把这‘益气安神丸’和‘固凝散’给你的。”他特意把“益气安神丸”五个字说得很重,而且把称谓由“您”转作“你”了。明显的,已没了之前的客气。

李时渊也不等周恩下令,竟自己直接冲一旁的卫兵命令道:“快去取些温水来!”又对周恩说,“平时嘛,可用酒服;这会就只能用温水啦。”他说完,见卫兵仍旧杵着,便不高兴道,“哎呀!你咋还站着呢?”那卫兵却是看着周副官;而周恩也不由地面带愠色,语气生硬地说道,“李老郎中,我找你来,可是来给我旅长看病的呀?”他也把个“您”字变作了“你”。

李时深即时翘起胡须不悦地说道:“对呀!我看啦。”还指着周副官手上的药说,“而且把药也给开好了。”

忽然,李时深“喔”了一声,并醒悟道:“是了是了!您是奇怪我咋没‘望问闻切’?哎,关于这个?您路上不是都说了嘛。再就是,刚才旅长一张口,哎,那股子胃气,大得很哪!”又摆着手催促道,“赶紧的,服药。”

这时,蔡旅长拉下毯子轻声说道:“拿来吧!我想他的药吃不坏人。”他颇显无奈看了李时渊一眼说,“郎中,我这可是病急乱投医呀?”李时渊当然听出他的不信任,便也淡淡地说,“长官,您说病急,一点不假;可要说是乱投医?我看未必。”他见卫兵已从保温瓶倒了半口盅温水,便吩咐周恩说,“你先让旅长把‘药散’服了,过一盏茶的功夫或是见旅长嗝出气来,再去服那药丸。”说完,便径直地走到他骑过的那匹马,专心地打量起来,还不停抚摸它;那神情就像这马早就是他的了。

周恩将旅长扶起,并伺候着把药散服了,随后即对李时深说:“郎中,我已命令队伍在前面宿营。今晚,你得跟着我们住上一宿!”李时渊当然知道周副官的用意,朗声答应道,“我孤身一人,从来就是走哪儿,歇哪儿。今能与你们做伴,我是求之不得啊。”于是,他俩重新上马,卫兵则小心地赶着驴车,径直往“丁字口”去了。

一直在“丁字口”西面林子里伏候的黄家兄弟,忽见俩探子神色慌张地冲这边跑来,黄守忠以为是李时渊已出现了,便示意家丁准备动手。可他正要挥手时,黄守孝则急喊:“别动,都别动!”说话间,那俩家丁也已跑了过来。

“猴腮”喘着大气,指着正往这来的一队官兵喊:“二位爷,快躲躲吧?那队官兵要在这儿扎营;那瘸子被一名当官的给扣下了。”

黄守忠一听,即气恼骂道:“他娘的,这瘸子咋那么邪乎!早先是被山匪掳了去,这会又被官兵扣了下来。嗨!真他娘的晦气。”黄守孝看着渐近了的官兵说,“二哥,现在不是骂娘的时候。”又看着身后草坡说,“走,咱先上哪儿躲着;等他们扎下了,咱再就近守着。”说着,忙去问俩探子,“你俩还听见啥了?”一名探子忙小声应道,“俺听见说,他们是往‘仓满城’去的。”

“什么?往仓满城!”黄守孝显得很是意外。他看了一眼已近到路口的官兵,匆忙说道,“快!快先躲起来。”说完,便率先躲到了那草坡的后面去了。那过来的一队官兵正是张连长他们。

张连长跑到“丁字口”前站下,看了看周围,然后指着东南角上的坡地说:“一排长,这儿向阳背风。你带人赶紧把这整理一下;哨位放在坡顶上,要注意隐避。我这就去迎接旅长。”说着,带着俩随从又折返了回去。

……

第五十四章偷鸡不成反蚀米

蔡旅长服过药后,因怕寒凉故仍把个毯子拉过头捂着。可走了一会,旅长忽然打了长嗝,忙拉下毯子,直揉着肚子说:“哎呀,这下舒服多了。”而跟在驴车后面的周恩李时渊二人,正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周副官见旅长开口,不由地惊奇道,“旅长,您打嗝啦?”蔡旅长“嗯”了一声。显然他比先前精神许多了。

因见周副官问得好奇,他便问道:“咋啦!有哪儿不对劲吗?”说着,又是一阵嗝气。周副官忙欢喜地说,“对劲!对劲了!”又高兴道,“旅长,看来,咱可以直奔‘仓满城’啦。”他忙又冲卫兵吩咐道,“快,再准备半口盅温水。”李时渊则从旁补充道,“不是半口盅,而是一口盅。”他比划着说,“这会喝适量的水是必要的。”

周副官忙应道:“对对对,一口盅!”他把药丸剥去红纸,接过卫兵递来的水杯,又冲另一卫兵说,“来,帮我把旅长扶起来。”怎知,蔡旅长却说道,“不用了。”说着他自己撑了起来。

“给我吧。”蔡旅长伸手要了那药丸说,又熟练地将其掰作两半,捏了捏圆,然后搁入嘴里,再接过水来,几口服了,随即又嗝了口长气说,“老郎中,您确实是我遇到的第一位‘上医郎中啊!’”李时渊却摆手说,“不敢不敢,不取当啊!我就是个游走四方的‘瘸郎中’。”蔡旅长笑了笑,重又躺了下来说,“不瞒您说,我外祖父他也是一位郎中。”周副官闻说,恍然笑道,“难怪旅长会放心地把药吃了,还吃得那样熟练。”说完,都会意地呵呵笑了。

此时,张连长已跑了来,他立正行礼道:“报告!周副官,一切部署停当。”周恩却先看了李时渊一眼,然后才对张连长说,“通知大家,埋灶做饭。今晚在此露宿,明一早再走。”李时渊猜得出周恩那眼神的意思,无非是“您可是答应过的,今晚一起露宿兵营。”李时渊也不言语,而是打马跟着来到了“丁字口”。

队伍来到露营地后,李时渊冲四周望去,并欣赏道:“唔!这地方不错。”又对周恩说,“以往我要是赶不及进村、入店,便会选在老树底下,生起一堆篝火,提心吊胆的独自过上一夜。嘿嘿,这会呀,有各位做伴,我可就放心地睡上一大觉喽。”周恩见说,报上一笑,并对张连长说,“哨位都布置好啦?”

“报告,周副官!都布置好了。”张连长指着附近说,“这一带蟊贼多,我特意在坡顶上设了暗哨。”周副官看了看扎营的位置,满意道,“很好。去,把旅长扶入帐篷。”又冲李时渊请教道,“先生,旅长有些日子没吃东西了。你看,他吃点啥才好呢?”李时渊则是随便地说,“啥也不用!弄点稀粥,搁点盐即可。”说完,即主动问道,“周副官,今晚我睡哪啊?”

“您跟我一起,咱就睡哪。”周恩指着旅长边上的一顶帐篷笑说道,“嘿嘿,就是俩人挤了点,让您委屈了。”李时渊却大笑道,“您甭尽跟我客气!咱俩,谁委屈了谁呀,啊?哈哈哈!”他乐呵着跨下马来,直接把缰绳递给了业已翻身下马的周恩,显得不大客气的说,“这马我骑得自在!劳您让人给好生喂养着,往后,我就靠它代步了。不过这会我累了,开饭的时再叫醒我吧。”说完,他便钻入帐篷。周恩则从马背上取下那装着银两的背囊,再将手中缰绳交于卫兵,并嘱咐一声,“给喂好了。”便也走进了帐篷。他放下背囊后,忙又去了旅长哪。

……

晚饭时,周副官特意吩咐勤务兵多开了两盒肉罐头。他接过来看着上面的英文字,并轻声念道:“‘madeinu.s.a’”。随即,他把两罐都搁在李时渊面前,介绍说,“这叫‘罐头’,是洋货。来,尝尝。”李时渊嘴馋地看了看,然后挨边夹了块肉,放入嘴里,轻轻一嚼,便尽烂口中。他点点头,又从另一罐头中夹起一块肉搁入口中。这一次他不点头了,而是咂了咂嘴巴说,“唔,都一个味儿。”又问,“有酒吗?”周恩笑道,“有!只是执行任务期间,是不允许喝酒的。不过,你不是军人可以例外。”他便让勤务兵取来了大半瓶茅台酒,又拿过两只口盅搁在地上,边倒边说,“这是饯行时剩的,让我给留下了。我就象征性地喝一点,剩下的都归您。”周恩这么做,就是想让酒后的李时渊可以老老实实地睡上一觉,也可防止他趁夜溜走。毕竟他听人说过,这些“游走的郎中”最不愿被人扣下。

一听说是茅台,李时渊忙伸手接过来,晃了晃说:“唔,还挺满的。不过你还是少喝点。我嘛,嘿嘿,就可以放心喝喽。”李时渊这么说,确实出自内心。多少年了,他为了躲避黄家人的追捕,绝少在人前碰过酒,更不用说放开喝了。只是,偶尔夜里,独自思乡得紧时,他才会灌上几口,再借着酒味儿含着泪儿进入梦乡。

他见眼前的这位年青军官,斯文厚道,待人不错,便高兴地举起口盅,冲周恩示意道:“周副官,你随意;老夫干了。”说完,他一口饮尽,周恩则品了品,有心想留住李时渊,便一连倒着酒一边说道,“既然先生爱喝,那您就跟我们一起去‘仓满城’。我保证,一定管您够。”李时渊却是端起口盅说,“这个啊~,嘿嘿,咱先喝酒,啊…先喝酒。”

他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搁下口盅说:“明早,我再给蔡旅长看看。我想他这会一定睡得很沉。跟你说吧,这觉要是睡不好啊,人就气短。人一气短,血就‘咣当’,心就发慌。所以,任何时候都得会睡觉。”他又端起口盅说,“啊~,一定得会睡觉。”说着,便把里面的酒一口喝完。

周副官忙给他倒酒,又用左手扶了扶金丝眼镜,突然问道:“先生,您!真的叫‘李念’吗?”

李时渊正把酒端起,不曾想到周副官会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不禁哆嗦了一下。随即他慢慢地放下口盅,迎着周恩的目光说:“周副官不愧是位军人啊!而且…”他没有直接回答周恩,而是指着罐头上的洋文说,“还识得这上面的洋字儿。哎,啥叫‘美叮牛屎·诶’呀?”周恩暗道,“我只是随便读了一下,他就学到了。他可真是好记性啊!”他笑着说,“那是英文,意思是‘美国制造。’”又简单地自我介绍说,“我早年留过洋,故而认得。”

李时渊慢慢喝着酒,并看着他说:“我见到你时,就知你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没想到,阁下还留过洋,了不起啊!”他放下口盅说,“不瞒你说,我小的时候,学业也很优秀呢。只因家中生故,而我则被迫离家出走,也就不得不放弃这求学取士之梦了。”说着,他再次直视着周恩说,“没错,我的真名不叫‘李念’。只因我思乡殷切,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感伤地说道:“几十年啦,爷爷叮嘱过的话,我是须臾不敢忘啊!所以,还请周副官能够体凉‘时渊’的苦衷。”他恳切地注视着周思说,“再多的,时下我实在是难以相告了。”

李时渊竟这样把自己的名字透露了出来。其实,他如能直接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或许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可他哪敢啊,旧时的官兵可多不是善类,因而他惟有三缄其口。

周恩则默念着“时渊”两字,并理解地点头说:“先生既然无意多说,周恩自是不好再问了。”说着他举起口盅,邀请道,“来,李念兄,小弟敬你!”李时渊也高兴地将口盅举起说,“嗯,蒙老弟不弃,哪我就妄自尊大了。来,老哥敬你。”他一说完,二人将个口盅碰得“咣当”一声,便一口喝完,随即俩人都爽朗地笑了。

入夜后,繁星点点,秋风瑟瑟。帐篷内的李时渊睡得特别踏实,直把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周副官羡慕坏了。他索性起身,披上军大衣步出帐外;而与此同时,那些躲在对面坡上的黄家兄弟正把家丁们聚到了一起。确切地说,是黄守忠为了实施他的“偷人计划”,特意背着其三弟黄守孝把家丁们叫到了一起的。

其实,还在张连长安排露营时,黄家兄弟就一直在注视着官兵的动向,并盘算着怎样才能抓到李时渊。可是,当他们看着官兵把一切都布置停当后,黄守孝便摇头叹息说:“唉,今晚是没机会了。二哥,咱也好好休息吧,天亮后再见机行事。”他一说完,便带着“猴腮”等几个找地方歇去了;可黄守忠却不甘心,他仍旧是盯着官兵的营地,不停地盘算着。

黄守忠的为人行事远不如其弟弟黄守孝心细、缜密,为人谨慎,多能谋定而动。其生性颇为自大,行事大胆,刚愎自用,做起事来从不计后果。也正因如此,兄弟俩常常说不到一处,而且黄守忠一直就不满弟弟黄守孝瞧他不起。因此,当黄守孝建议大家休息时,他却不露声色的把家丁聚拢来,给他们布置起任务,他凶狠地冲家丁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喽?今晚的行动,别他娘的让我那怕事的三弟知道啦!一会夜深了,咱就行动。来,往这看。”

说着,他蹲在地上一边画着圈,一边比划着说:“你们都看好喽,官兵都驻扎在这!那瘸子在这;而这、这,还…有这,是守卫。哦,这后面也有守卫。”他把营地的守卫部署说了一遍,然后望了眼树稍,又用手兜了兜风力说,“今晚的风很大,正好是东南风;我们就来他个火中取人!你,你你…还有你俩。”他点着身旁的五个壮汉说,“你们跟我从那斜坡上摸下去。”又对另三个人说,“喔,你几个,快采些干草。先把‘火轮引’扎好。”

这“火轮引”就是借助风力把火引向某处,有利于火攻的一种工具。它形如“水轮”,大小却似车轮。轮的两侧扎有“桨舵”,轮内置有硝磺。以浸过松油的棉絮作为火引。操作时,先确定攻击目标和风向、风势,再目测好路径,然后点燃“火引”。松手后,火轮引即借助风力滚向目标,将其引燃。不过,可以看出,在任务的布置上,黄守忠还是颇有些章法的。

黄守忠继续布置道:“我已注意到了,这个帐篷里住的是个大官。就是那个躺在驴车上的家伙。你几个把‘火轮引’朝哪方向放过去。”他站起身,拍拍手说,“记住,先在东面放起火来,然后再点燃‘火轮引’。”又冲那五个家丁中的两人说,“你两个听好了。我们摸下去后,先做了那俩卫兵,然后你俩换上他们的衣服。等火一起,便趁乱潜入那瘸子的帐中,骗他说‘有山匪偷袭,带他去躲一躲。’他若信了,便将他带出来;他若不信,就给老子绑了。有阻拦的,都他娘的干掉。”说完,他霸气地扫视着大家,沉声警告着说,“谁也不许失手!不然老子弄死他,连他家人也不放过。听明白了吗?”家丁们一个个畏惧地弯腰缩头,低声应道,“明白!”

黄守忠很是亢奋,他看了一眼黄守孝歇息的地方,然后压低嗓子说:“好,快准备去吧。”又骂咧着叮嘱道,“别他娘的弄出动静!记着,半个时辰后行动。”

……

周副官因睡不着,业已披衣踱出帐外后。他见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忙绕着自住的帐篷检查了一圈,见帐篷扎得牢固,急又向蔡旅长帐篷走去,却见张连长和卫兵正一起把东南角脚桩扎紧。他即走上前小声地问道:“张连长,没啥事吧?”张连长忙报告道,“报告周副官,一切正常!”周恩又冲一旁的卫兵问,“旅长睡得好吗?”卫兵立正,轻声应道,“报告长官,旅长睡得很好!”周副官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张连长说,“张连长,这一带山匪活动频繁,今晚风又大。你要叮嘱哨兵,多警惕着点。”张连长拍了拍手说,“放心吧!周副官,我已吩咐过了。一会我再到坡上去,哪儿的哨似乎弱了点。”周恩看了看那斜坡,想了想说,“走吧,我跟你一块过去。”又不忘吩咐卫兵道,“前后都盯着点。”那卫兵即应一声,便围着帐篷巡开去了。

而在李时渊的营帐中,那两只空了的罐头盒被风吹得滚来滚去,不时地发出“咣当”的清响,可早已酣然入睡李时渊竟是浑然不知。夜风越刮越大,两空罐头盒也越滚动的勤快。

再说,黄守孝完全没有料到二哥会擅自行动,所以他撂下了一句话后,便回到凹处裹上大衣歇息了;而“猴腮”和另外两个随从家丁,则挤在一起,打起迷糊。约莫歇息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黄守孝突然被滚来的一蓬衰草砸在了脸上。他猛然醒来,见周围只是“猴腮”他们几个,却不见二哥他们。

他赶紧踢醒了一旁的“猴腮”问:“哎,我二哥他们呢?”猴腮睁开眼来,睡眼惺忪地搜寻着说,“是啊,咋不见二爷他们呢?”他忙把身旁俩人推醒说,“喂喂,你俩赶紧去看看。”猴腮忙吩咐着说,“你快去问问那守夜的,你到附近找找。”说着,他也忙爬出土凹,冲周围张望起来。

只一会儿,一随从便跑回来说:“我四周找了,连个人影也不见。”他正说着,另一随从则急急跑回来说,“三爷,不好啦!听守夜的说,二爷已带着人下去啦。说是要趁火抢人哪?……”说着,他把听来的情况细述了一遍。

黄守孝闻说后,大惊失色道:“他们是找死!‘猴腮’,快去把那几个放火的给追回来。”又对身边的随从说,“你俩跟着我,快!”可他才走了几步,忙又冲猴腮说,“如果没拦下他们,你就直接回‘仓满城’,这儿是不敢再留了。我见到了火光,自会带着他们回去的。”说着,便直撵着猴腮“快去快去!”

黄守忠正带着家丁急急地摸向斜坡,他可谓是身先士卒,走在了众家丁的前面。一行人踏着干草枯叶,穿行在树林子中;脚下发出“哗哗”的碎叶声。

突然,有人高喊:“站住!口令?”紧接着便拉动枪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