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84

第二日,果然尤氏来请。贾母极有兴头,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去看戏。直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我与黛玉也都陪着回来了,待贾母歇了中觉,两人各自回房。

我本不像贾宝玉一样喜爱热闹,又不耐烦听戏,盘算着下午去书房把上会看了一半的电影看完。才进了屋,见金钏和袭人正歪在外边的炕上说话,”金钏见了我,便笑道:“才在嘴上抹了甜甜的胭脂,可要吃上一口?”袭人推了金钏一把,道:“才改好了几天,何苦又沤他?”

我自拿了茶壶缓缓地朝杯里倒了一盏水,笑道:“金钏姐姐可今儿是贵足踏贱地了,可是有事情?”金钏才要答话,便见袭人下了地,接过壶道:“茶水怕是冷了,再把人吃坏了。这群人只知道躲懒,也不知道换一回水。”晴雯掀了帘子出来道:“谁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呢?也不叫人说一声。怕是这时也没有滚水,得现去烧罢。”便要到后面去,被我一把抓住道:“哪用的你去烧?再烫了手。叫后头粗使的老婆子也罢了。”晴雯答应着去了。

金钏才站起笑道:“都说改好了,我看还是老样子;太太方才回来,叫我传话给二爷说,宝姑娘也病了也有几天,二爷当过去看看,也是亲戚的意思。”我站起来答应了,笑道:“我也很该去看看宝姐姐,待换了衣服便过去。”金钏自回去不提。

晴雯进来道:“水才坐上,若要烧滚了,怕是还得一会子。”袭人便道:“论理说,这些婆子□们也该管着些,整日的只知道吃酒打牌,二姑娘那里换了奶嬷嬷,如今好得多呢。”又看向我。

我却笑道:“先去找衣裳来换罢,一会还要去宝姑娘那里呢。”又端起茶盅道:“这可是今年新进的枫露茶?却是要沏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袭人只得答应了,进屋去找衣服。

我望向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撅嘴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拿了便走了。”便见我的神色古怪,又道:“可是生气了不成?”

我摇头道:“才想对你说,今儿早上吃了包子的人都说不舒服,怕是里边有什么脏东西,叫你不要吃了。”晴雯捂了嘴儿笑道:“可是我没嘴馋,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便见袭人取了衣裳出来,和晴雯服侍我穿上,又道:“李奶奶只说家里去去就回,怎么现在还不见影子?可叫人跟着你过去?”

我点头道:“多叫几个人跟着,天阴阴的怕是要下雪,手炉、斗篷都叫人带上。”袭人便叫了碧痕、秋纹、碧殊并两个新来的嬷嬷跟上,又叫小厮们捧着东西。

出了门,先去了林妹妹的房,秋纹本想说什么,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也闭了嘴吧。房里一片肃静,两个老嬷嬷站在门口守着,见了我便掀起帘子。我走进了房,示意跟着的人留在外间,方进了内室。屋子里暖意融融的,窗台上摆着一只青花凤纹长颈瓶,里面怒放的梅花散着悠悠的暗香。紫鹃正为黛玉卸了头上的钗环,与黛玉低声说着话。黛玉从镜子里见我进来,便摆手道:“再一会子就好了,你且等等。”又从镜子里看了我的倒影,道:“又换了衣服,准备去哪呢?”我笑道:“才太太传话来,要我去看看宝姐姐,妹妹若也要去?我便等着妹妹一块儿走。”黛玉缓缓的用象牙小梳理着前面的头发道:“前次你去东府时,我已和姐妹们去探视过了,你自个儿去好了,天阴阴的,怕是要下雪,再多带件衣服。”

我点头笑道:“已是带了,妹妹也好生歇歇,只是白天别睡太多,免得夜里走了困。天气凉了,屋里的熏笼也该多笼一只,若是怕干,在墙角放一盆水就好了,烧碳时里面加些橙子皮,也能滤了味道,晚上吃饭也不必等我,若是懒怠着吃,便少吃几口,睡前喝口奶/子罢了……”紫鹃、黛玉都笑了起来,黛玉摇手道:“成了老妈子了,快走罢。”我方要走,又听黛玉道:“等等。”便又转过来。黛玉道:“才东府送过来的早梅,我正要派人给姐妹们送去几只,你若顺路便带过去,倒省了她们跑腿。”我便答应了,紫鹃去找了几只长颈瓶。供了梅花,叫跟着的小厮们捧着。在众嬷嬷丫鬟的簇拥下,从房后角门过去,直至梨香院中。

进了院子,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又问侯了薛蟠与宝钗。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她。她在里间不是,你去瞧她,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便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见宝玉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又见后头跟着个自己没见过的小丫头,捧着一只釉里红长颈瓶,里边插着好梅花,笑道:“好俊的梅花,叫你费心。”宝玉笑道:“却是林妹妹送与姐姐的,我并不敢居功。”

宝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又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姐妹们都好。看着宝玉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玉。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

宝玉忙站起身来,冲一边站着的碧殊道:“没听到宝姑娘说什么?平日里都把你们惯坏了,在别人家没有一点规矩。”碧殊忙进前,将玉从项圈上摘了下来,用帕子托了,垂下头,双手奉与宝钗。

宝钗忙笑道:“都是自家人,并不妨事。”伸手接过玉。宝玉笑道:“姐姐平日最讲规矩,她们不懂事,到怠慢了姐姐。”宝钗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便垂下头看玉,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果是神物。又见正反均刻有字,反面注云: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注云: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正和自己金锁上刻的字是一对,不由得芳心荡漾。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宝钗顿时心如鹿撞,嗔道:“胡说什么?没规没矩的。”又抬眼偷看宝玉。只见宝玉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梅花,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话,待要多说几句,却见跟进的两个嬷嬷四只眼睛都盯在这边,不敢造次,心下不免又气又恨,只得将玉还了回去。

莺儿去倒了茶,二人便对坐了吃茶。宝钗款款地道:“前日宝兄弟送来的宫花,尚未使人致谢,那两句诗我倒喜欢的紧。

宝玉便道:“姐姐喜欢便好。”

莺儿插嘴道:“姑娘常说,从古至今,牡丹便是花中之王,哪有人不喜欢的?”

宝玉道:“牡丹的药效还好,清热凉血,像宝姐姐总犯的咳嗽,以牡丹入药,也是好的。”

宝钗奇道:“听宝兄弟的话,却是不喜牡丹?不知为何?”

宝玉便笑道:“不便多说,说的翔实了,又得罪了宝姐姐。”莺儿好奇,便要宝玉说个子丑寅卯来。宝钗也道:“不过是平日说笑罢了,宝兄弟说了,也叫我长长见识。”

宝玉无奈道:“都说牡丹为花魁,却只得开放一个月,平日里与野草也差不多少,牡丹最重地气,倘移了盆载,不几日便要枯死。是以每次种植,都要在地下埋了尸体,所谓红颜白骨,不外如是。”

听的宝钗、莺儿的脸色都变了数变。宝钗忙又引开了话头,方罢了。

晚上薛姨妈又摆了几样细茶果来留宝玉吃茶,原又要摆酒,因宝玉道:“姐姐病方大愈,怎好吃酒?”只得罢了。

晚上回去,跟的人带的东西都十分齐全,薛姨妈吩咐了两句,才放他去了。

宝玉一径回至贾母房中,贾母尚未用晚饭,宝玉与黛玉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又陪着贾母吃了两口汤。贾母十分欢喜,又因他忙了一天,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

袭人因宝玉最近并不与他亲近,倒在床上故意和衣装睡,引宝玉来怄他顽耍,只竖起耳朵听着。便听着宝玉与晴雯嘻嘻哈哈的进来,又听宝玉道:“手可暖和些了?我在替你呵呵。”两人并着肩里屋去了。又有红袖等人在里面稀稀疏疏的铺床叠被,一会竟都歇下了。不由得又气又恨,无眠到天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