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53

宝钗是在繁重的规矩和抄写中度过了新年,光《女则》《女戒》便抄了三尺厚,整个人累的瘦了一大圈。

本来年前听得黛玉走了,宝钗心思便有些活动,宝玉的性子,全府上下都知道,对女儿家最为体贴,又是极喜爱热闹。如今黛玉离去,宝玉身边空虚,倘自己乘虚而入,未必不能得了宝玉的欢心。说来奇怪,方至贾府时,宝玉成日痴缠不休,自己却觉得他没刚性,不知上进,这两年宝玉待自己没了好脸色,自己反而愈发觉得宝玉的好,待宝玉也有了两分情意。心中想着,便红了脸去求薛姨妈。

薛姨妈见得宝钗一脸春情,恨得罚她去薛父灵位前跪了半天,又命她伸出手来,向她掌心打了几十下,冷冷道:“真是越长大越回去了,小时教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对镜照照你自己,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比个暖床的丫头还不如。再给你两个月,若是再不争气,便把你送去给王老板做填房。”

王老板与薛家有生意来往,已是年过半百的老翁,死了老婆,儿子年纪都比宝钗大。宝钗吓得哭了半宿,下了狠心,每日里不停地练规矩,又对着镜子练表情。终于叫薛姨妈见了也说得一声“好”方罢了。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款款儿道:“宝儿可是怨为娘的?”宝钗心中有气,又怨薛姨妈嫁了商家,带着自己没有好出身,面上却丝毫不显,笑道:“女儿知道母亲都是为女儿好。”薛姨妈向宝钗脸上细看了一遍,见果真未有怨愤之色,方笑道:“不是做娘的为难你,贾家是有名的大家,族中最重规矩。你看你姨妈作了这麽多年的太太,规矩还是一分不差。你出身不显,更是要紧守着规矩二字,才讨得老太太、太太喜欢。”宝钗郑重的应了,道:“女儿一定谨遵太太教诲,事事小心,时时在意,绝不给太太丢了脸面。”薛姨妈听了,方稍稍放下心。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薛姨妈看着宝钗换了喜庆的衣裳,又道:“今儿是元宵节,去给老太太请安是礼数,想也不会太过为难咱们,若是有难听的话,我的儿,你好歹忍得些。”宝钗用帕子沾沾眼角道:“母亲,女儿省的。”母女二人相携着去了。

贾府中张灯结彩,地上铺陈锦绣毯、屋里笼着销金帏,桌上摆着各色果品,又有海棠、牡丹等鲜花盆景依次陈列。贾母坐在当中,一手揽着宝玉,底下一溜弹墨金丝靠背椅,坐着三春、邢、王二位夫人并亲戚女眷,又有熙凤、李纨在一边伺候着。一家人正说笑间,只见进来一位婆子跪秉道:“回老太太,薛家夫人与薛姑娘来与老太太请安。”

厅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贾母眯了眯眼睛,笑道:“大冷的天,难为他们记挂着,请进来罢。”

便见宝钗薛姨妈移步进来,规规矩矩的请安道福。贾母因是年节里,也不多说,叫人给娘两儿个布座。宝玉却因许久不见宝钗,心中欢喜,没一会子便跑到宝钗跟前,道:“姐姐清减了。”又细细问她衣食住行,无微不至。宝钗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越发摆出端庄的像,同宝玉谈话。宝玉因宝钗守礼,越发敬重,也越发殷勤起来。

薛姨妈看了两人一眼,眼底含笑。贾母皱皱眉,只拉着座下的老嬷嬷说话。

宝玉虽因走了黛玉,心下不快,可又来了宝钗,同自己言和意顺,又妩媚端庄,便将一腔情意都移到宝钗身上。兼着身边又有袭人此等美婢,更是得意。

这日宝玉又问起晴雯,袭人回道:“二爷不是说林姑娘房里人少,叫晴雯去看房了?还说晴雯手艺好,让她为林姑娘赶几件衣服。”宝玉才罢了。从此只把读书上学等事全抛至脑后,成日只在内帏中厮混。

贾政见状训了宝玉几句,便被贾母拦下。贾母心中也有气,只是舍不得怨宝玉,便全推到宝钗头上。又叫过王夫人训斥道:“都说贤妇令夫贵,恶妇令夫败。黛儿在的时候,宝玉是何情形,如今薛家姑娘在,宝玉又是何情形?你可见到了?”宝钗又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王夫人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只是见了宝钗更是没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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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待知道了贾府有了替身,便放心的将宝玉留下来,待宝玉如一家人一般,贾敏怕黛玉受屈,成日陪着黛玉,拉着黛玉教导着家务人情事故,又将桂嬷嬷等人相看了一遍,与黛玉道:“倒都是些忠心的,以后还要多依仗她们才是。”吩咐黛玉以林家的名义给她们赏钱。黛玉都应了。

林如海早将林家的姨娘、侍妾都打发了出去,又将府中下人都考察了一番,凡是心术不正、乱道是非、偷懒耍滑、目中无人的全叫人牙子卖了出去。又捡了几房忠诚可信的家生子,暗暗叫宝玉验看了,方把身契都交与黛玉。

因宝玉,贾敏早将贾家的形状说了,林如海又怕是贾府靠不住,忖度着在京中买几顷地,办几处庄子,与黛玉留作后路。只是久离京师,竟无可用之人。宝玉便请缨道:“姑丈若是信我,此事便交付与我。”林如海自是高兴,点了银钱付与宝玉,宝玉也不推辞。

只几日,林如海便拿到了一叠厚厚的房契、地契。地契中,最大的是二百余顷的良田,离着京城甚近,另带着十顷的庄子,又有温泉。余下的几张或是带有温泉,或是栽有果树,或是水田,俱各有妙处,林林总总也有上千顷。便是地契,也有点心铺子、琉璃坊、脂粉铺子、绸缎庄、珠宝坊、书坊、药铺、古董坊、西洋玩意铺子各一,另有京中一间三进的院子。户主全写了黛玉的名字,又是经过官府,盖了官印的。只是若只凭林如海给的银子,怕是连十分之一也买不到。

林如海知道这是宝玉的心意,只不多话,将房契地契都交与黛玉,方将心慢慢放了下来,与一家人慢慢合计了身后事,一件一桩的都整理清楚。只待朝廷派了人来,交接了官职。

直到七月间,朝廷方派了人来。你道是谁,正是那甄费甄士隐。原来宝玉自派人救了英莲,红颜和夜九便将她送了回家与母亲相认,又着人拘来了甄士隐连同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红颜火爆的脾气,当下指着甄士隐开骂,道他只知逃避,致使家业凋零,妻子久病,女儿受苦,年过半百尚一事无成。枉为男子。又指着和尚道士大骂道:“说是什么仙师,不帮着人家找女儿反勾着人家出家,整个一人口贩子,看着道貌岸然,还不是向人要饭吃的,字还不认得几个就学着搞传销,刻什么金锁银锁,还贩卖假药……”只骂得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狗血淋头。

甄士隐抱着娇妻爱女实是悲喜交加,将远遁尘世的念头尽皆抛了,那里还管得了和尚道士?那僧道二人从知道仙凡通道被封,便有大事不妙之感,如今被像捉小鸡一般捉过来,便明白两人被当做了替罪羊,只得垂头苦笑听着。待红颜发泄完了,手一挥,两人才灰溜溜的跑了。

甄士隐看到头发花白的老妻,又见了破败的房子,悲从中来,顿生发奋之感。竟决意去考取功名。红颜最是热心,助他家卖房卖地,又留了一千两银子用作家用。夜九也整理了所用之书卷,历年的考题送了过来。叫这一家对两人感激到了十二分。

甄士隐只在家用功,不知是时来运转怎的,两年功夫,竟考取至进士及第,留于翰林院作编纂,甚是清贵。他本是生性恬淡,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又云游数年,自是有一种不俗之气,便得了贵人青眼。又有太子的门人查了他的底细,知道英莲一事实为黛玉之师贾雨村误判,料想林、甄两家必是不对付,竟将他提拔为扬州盐政。可笑甄士隐尚在糊里糊涂之时便带着家小走马上任了。

新官上任,便要新旧交接,甄士隐先去了林府拜见,见如海并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儿,不免疑惑尴尬。出了林府,便见红颜笑吟吟的在外面等着,甄士隐只将她当做红线一般的侠女,当下恭恭敬敬的请她去自己家吃茶,待听的她只是林家千金的婢女,十分惊讶。红颜只用了笔削春秋之法,将故事缓缓道来,也不提报恩一茬,只说道:“我家姑娘年纪幼小,若老爷有个万一,还望甄先生提携一二。”

甄士隐听得,先是惊讶帝王心术,又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答应的甚是爽快,又因红颜对己有恩,交接之时倒也未有为难之事。叫一群等着看热闹的大小官员大失所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