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99

黛玉自回贾府后,理好行装,又将所带回的礼物、土产分好,写了签子,令丫环一一送过去,从海外带回的各色宝石,被宝玉取了一成,做了各色样式新鲜的头面,正好当做礼物给姐妹们送了出去。又有扬州风味的小吃,蜜酒,精致的布料,摆设。叫姐妹们一时爱不释手,便是贾环,也看在探春面上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叫探春感念不已,从此两人愈加亲密。此是后话。

黛玉自如海死后,便精神不济,日夜伤感,又兼回了贾府,心神一松,竟至夜不能寐,又常于梦中哭醒。贾母知道了,焦虑不已,又叫名医看诊,只说是心病,略略开了几服药,都无甚作用。贾母便命黛玉搬至自己房内,只守着她睡,黛玉起先害怕打搅贾母安歇,岂料贾母搂着黛玉,却比平日睡得更香。黛玉也因贾母照料,渐渐睡的安稳了,祖孙感情又进一层。又兼黛玉举止神情深有贾敏风范,贾母越发爱屋及乌,将黛玉爱至十二分,竟连宝玉都靠了后。府中姐妹都非轻脂薄粉之辈,又怜惜黛玉失了父母,是以并无妒恨之心,倒时常来与黛玉说话解闷,使贾母房中热闹不少。

宝玉除了去书房,给父母请安,余下时间都名正言顺的留在贾母房里,与众姐妹玩耍说笑,只把宝钗抛至脑后。便是宝钗亲至贾母房中,只说不上两句话,宝玉又去找黛玉了,是以越发嫉妒黛玉。

这日偶翻到黛玉送来的一套金制的头面,委屈愈甚,一掌将整套头面扫下妆台。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莺儿、文杏都不敢相劝。薛姨妈正在屋里算账,听了动静,便走了出来看,只见遍地的首饰,心疼的骂道:“和你哥哥一样,真真是个败家的,好好地头面,便是去卖,也值个几百两银子,说糟蹋就糟蹋,可知是这两日宠溺太过,将你惯坏了?莫不是再罚你跪上半日,你才得老实?”

宝钗忙起身,命莺儿将地上收拾了,又拉着薛姨妈说道:“母亲却是不知。实是林丫头欺人太甚,她送与贾家三个丫头的尽是些玻璃种,玛瑙石等名贵的,到我手里,却只剩下金子的。定是知道我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宠,又嫌咱们家里是商户出身。真真是看人下菜碟,也不想想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孤女,傍人过活的!”

薛姨妈叹气道:“你如今如何能与她比,她虽说是个孤女,却也有老太君疼着,出身又是清贵,又有她父亲的同僚护着,更别说,她一人便有几十万两银子傍身,手上又有田庄的出息,满府里谁敢小觑了她?便是贾府正经的公侯小姐,一月不过二两月银罢了。”

薛宝钗直咬牙道:“总有一天,我定会把她踩到脚底下。”又盘算了一阵,方问道:“母亲方才提到哥哥,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情?”薛姨妈听得直跺足道:“说到他,真真是个孽障,你道他这一年中在外边花了多少银子?足足的却有六万两——若不是管帐的老张前来告诉,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耽误了几回银钱流转。今年家里的铺子能保住本就不错了。我算了算,咱娘俩个手里的银子竟不到二十万了。”

宝钗只听得花容失色,忙道:“那该如何是好?”

薛姨妈叹道:“如此下去,怕是皇商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薛家以往倚势欺人,恃强霸市,借的都是“皇商”的名头,倘若被削了这名头,便只是一般的商人,儿孙无法参加科举,出门不得穿绫罗绸缎,比之一般老农都不如。

宝钗只觉得头里嗡嗡作响,将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起身兜了几个圈子,方道:“莫不如,咱们家再找一个手上有银钱的,约他入伙,得手了再将他一脚踹开?便如当年二叔他家?”原来当年薛父死后,薛家在金陵也曾因银钱周转不灵,险些败落,宝钗自幼世故,当机立断,也不顾亲戚脸面,骗了他二叔一家十余万两银子,方将产业周转过来,就此一事,得了薛姨妈的青眼,从此对她言听计从。只可惜他二叔无功名在身,无法与皇商抗衡,家族宗老亦都被薛姨妈买通,直恨得生了重病,近日又接得信,说是他二叔前几日故去了,没几天二婶也跟着亡故了,只余下从弟薛蝌与幼妹宝琴在家守孝,宝钗听了愈发不以为意。

薛姨妈想了一会子,道:“你二叔只知游山玩水,不理俗务,才能得手。若是他人,哪得那般好骗?”

宝钗拍手笑道:“眼前不是就有一个?那林丫头手里攥着那些银钱作甚?不若取了来,放于我们手中,也可得几分利。”

薛姨妈左右看了看,见几个丫头都站在廊下,听不到这边说话,方道:“我的姑奶奶,这话却不可再说了。林家是什么身份?便是林丫头的爹死了,还有不少同窗至交在朝为官呢。你没听见?便是新上任的扬州盐课也与他交好,否则怎会给林丫头出头。一本奏章告上去,咱们家就完了。况且林丫头手上的银子都在老太太手里护着呢,那却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你敢抠去?老虎嘴里拔牙呢!”

薛宝钗嘴上嘀咕几句道:“林丫头愿意,老太太又能怎的?”终知道此事无法得手,便不言语了。寻思一会儿,又道:“京里几个名上挂着‘红楼’的铺子听说都很红火,平日里也与咱们家有来有往,不知身后是谁家的?”

薛姨妈道:“有来有往?说的是好听,你只是不知,那却是人家看在贾府的份上在手下漏个一星半点的。若不是咱们借住在贾府,那会有好脸子给咱们?若论他背后是谁,却不是咱们能知道的,无非是哪家的皇子王孙罢。”薛姨妈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现今只担心老太太、你姨妈越发的不待见你,若是你无法嫁进贾府,咱们家怕是要败了。”

宝钗低头不语,只听薛姨妈絮絮叨叨。又抬头道:“若是叫姨妈答应,却也不难,只不过家里又要破费些了……”

金钏儿陪着王夫人回了荣禧堂,知她在老太太面前没讨得好,轻手轻脚的端上一碗茶,又悄悄地退了出去。王夫人自坐于屋里心烦。原来如今当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岂有不思想之理?且父母在家,思想女儿,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亦大伤天和之事。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

省亲是荣耀,别院却难建,王夫人命人将建别院的银钱算了三遍,里里外外竟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有余,总不能全从公账上摊。若论王夫人把持贾家这么多年,连带自己的嫁妆钱,凑凑也有二、三十万。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中流出去,却耐不住心疼,不由得打起主意来。

王夫人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老太太,把持了贾家这么些年,手上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自己平日里也暗暗算过老太太手里的银子,总得有个百八十万两。其次想到的便是黛玉了,这么多银子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攥着倒招祸,不若拿出来用了,况且元春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了计较,趁着黛玉、宝玉都在三春房里玩耍,自己一个人带着金钏就进了贾母的院子。贾母见王夫人进了屋子,请了安,指了事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便知道是有事情。却不着急,只不紧不慢的同王夫人闲话家常。果然,一会儿,王夫人便有些坐不住了,将话题引到省亲一事上,贾母心下有数,只笑眯眯的听着。

王夫人见贾母不语,只得咬着牙道:“贵妃省亲,总不好太寒酸,如此一来,花销便有些大,公帐里怕是周转不开……”

贾母听了微微点头道:“贵妃省亲,那是阖府的荣耀,总不能叫你一人费心,这样罢,元儿是我的亲孙女,我便也动动私房银子,出五十万两……”王夫人听的眼前一亮,心道还是把老太太的银子估少了。便听贾母接着道:“就说是我说的,大房、二房每房出二十万两,再叫东府也出二十万,余下的再不足,便从公账上摊。”

王夫人听得自己要出二十万,便如同用刀子割自己的肉似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又道:“大姑娘的银子,放着也是没用……”便见贾母睁开眼睛,直直的看向自己,忙吓得闭了嘴。她做了老太太这么多年的媳妇,自是知道老太太这会子是生气了的。只听贾母冷冷的道:“我的话搁在这儿,玉儿的银子是寄放在我这儿的,谁也不许动,你若想动里面一文钱,最好咒我早点死了。”

王夫人连忙跪下道:“老太太莫生气,都是媳妇的糊涂想头,只想着老祖宗如此喜爱大姑娘,怕是要将大姑娘日后配了宝哥儿,一起放在膝下承欢?”见贾母脸色和缓了,续道:“既是迟早进咱们家的门,为咱们家出一份力,也是应当的。”

便听贾母道:“你却是个糊涂的,须知女儿嫁的再尊贵,日后也需儿子养老,况且两个玉儿都是守礼的,方才的话不可再说了。便是他们两个日后真在一块儿了,那点儿钱也叫他们自己留着过日子。我的钱都替他们两个攒着呢。”

王夫人见实在捞不到好处,只得罢了,泱泱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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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正坐在屋里满腹愁绪,便见金钏进来报道:“薛姨太太来了。”王夫人本有些看不上这个妹妹,才想推辞,又想起薛家银钱百万,起了贪念,道:“请姨太太屋里坐,再沏上一壶好茶来。”

薛姨妈进了屋子,与王夫人见了礼,彼此坐下来,你来我往的说话,倒显得热络。一时间,又上了茶果,两人慢慢吃了,便听王夫人有些抱怨道:“妹妹也是,这些天却不来看看我,我这些天为省亲的事儿忙的底朝天,也冷落妹妹了,外人见了,还道咱们姐俩儿个生分了呢。”薛姨妈见果真如宝钗所说,将话儿移到省亲上面,心中冷笑不已,嘴上却客套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谁不知道?这都是姐姐的福气啊!”

王夫人只叹道:“什么福气?都是做给人来看的,便是盖别院的银子,如今都凑不起呢,可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又用帕子抹泪。

薛姨妈眼睛闪了闪,笑道:“姐姐快别发愁,若论银子,妹妹那里还有些许,姐姐先拿去用便是了。只是你也知道,我就宝儿一个心肝宝贝疙瘩,依薛家的家世,也高攀不上什么公侯子弟,只想着多多为她备些嫁妆,让她少受些屈……”

王夫人听得,忙笑道:“宝儿的人品,那是人人都爱的,我更是那她当女儿一般。你只放心,且叫我细细的打听,定给她找个好的。”

薛姨妈只愁道:“姐姐疼爱宝儿,是她的福气,焉知道她日后的婆婆怎样呢?若是能像姐姐一般疼她,我也就放心了。”

王夫人只得将贾母搬出做挡箭牌,皱眉道:“老太太的意思,却是看好了林丫头,我们这些小辈的,自当遵从才是。”

薛姨妈缓缓吃了一口茶,笑道:“妹妹说句不中听的,姐姐千万别恼才好,以老太太对林姑娘的宠爱来看,若是林姑娘嫁了进来,日后当家做主的是谁呢?姐姐自从嫁进贾家,怕也有二三十年了罢,受了半辈子的委屈,到头来可别为人作了嫁衣才是。”

一句话扎进王夫人的心里,又想到老太太说的“……我的钱都替他们两个攒着呢……”怕是要将名下的庄子、人脉都给了黛玉,那自己立了半辈子的规矩,又能得到什么呢?

薛姨妈又火上浇油道:“听得宝儿说,林姑娘越来越肖像姑奶奶了,老太太几次指着林丫头说,‘简直就和你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王夫人听得愈加刺心,薛姨妈见王夫人心思活动了,越发笑道:“宝丫头倒是时常念着姨妈的好,要我说,儿媳妇还是要孝顺的好。难不成还请回来供着?我家的蟠儿又是那个样子,日后百万的家资都留着给宝钗做嫁妆呢!”

王夫人听的心头火热,笑道:“宝丫头却是个好的,不过还是要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薛姨妈捂嘴笑道:“儿女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事怕也糊涂。”姐妹两个相视而笑。

王夫人嘴上说的爽快,毕竟也不敢瞒着老太太,她却是知道老太太的厉害,丈夫又是愚孝。倘若真把老太太惹怒了,要休了自己,贾政也不会有二话。于是含糊的向贾母道:“园子的花销实在大了些……薛姑娘也是个模样好的,便是有些不懂事,不是还有老太太调、教着么?……”

贾母微微张开眼,道:“你却是收了银子?”王夫人低着头,只不敢答。贾母叹道:“罢了,现今的薛家,我也不放在眼里。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薛家丫头看起来也是个好生养的。待宝玉大婚后,便给抬进来罢。”

王夫人听得瞠目结舌,只道:“老太太……”

贾母冷笑道:“你还当薛家还是那个家资百万的薛家?为了凑二十万两银子连京里的铺子都卖了。你好好的去查查罢。”

王夫人出了门便叫人暗暗去查,果真有两个铺子已不是薛家的了。心下暗恼,只是盘算着,宝钗若做了妾,当是上不得台面,不若自己明里抬举着她,无论宝玉娶了谁,都叫两人对着干,自己倒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以面上丝毫不显,待薛姨妈、宝钗更为亲热。

宝钗自以为坐稳了宝二奶奶的宝座,越发的端庄自持,也不再往宝玉房里跑了,倒叫宝玉、黛玉都舒心不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