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23

这厢因着要盖别院,府中人人忙碌,宝玉只叫红楼将盖园子的任务暗暗盘了下来,又特地吩咐了紧着潇湘馆和怡红院,便万事不理了。除去上书房做功课,便是与黛玉承欢贾母膝下。待园子盖好,又与姐妹们入院吟诗题匾,不消得细说。如此厮混,一年时间便匆匆过去。

又至年底,因圣上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上下越发忙碌,昼夜不闲。

这日,贾母叫针线上人来为宝玉、黛玉量身制衣,又特特嘱咐:“两个孩子都是要觐见贵人的,只管捡好的做的,万不可偷工减料。”底下的人自是十分承奉。又选了新的式样,料子给贾母过目方罢。

黛玉见了,便有些欲言又止。待人都出去了,方上前挽了贾母的手臂,道:“老祖宗,玉儿也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贾母听了,皱眉道:“玉儿怎的如此说?敢是有谁背后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黛玉笑道:“老祖宗多虑了,只是玉儿尚在孝里,如何好热闹?况且也唯恐冲撞了贵人。”贾母听说,却笑道:“你却是个孝顺的,林姑爷的嘱托,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且叫你放宽心思,好生将养。如今又是旷古未有之隆恩,你去见识一番,也是无碍的。”黛玉只垂头不语。

宝玉听了一阵,上前道:“老祖宗且听我一言,姑丈的嘱咐,咱们府上是明白的,可旁人却不知道,若是传出有的没得来,咱们也不好拿着姑丈的遗书一一上门分辩,平白污了妹妹的名声。况且大姐姐的封号为‘贤德’二字,自古以来,彰显女子,以‘贤’‘孝’二字为最,大姐姐得此殊荣,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看着,万一以此事做借口,攻讦大姐姐,纵然不成,也叫大伙悬心一回,更教妹妹愧疚。如今珊瑚已经送入宫中,想必大姐姐也知道了妹妹的事,又何苦多生一事,叫人捉了把柄?”

贾母听得悚然一惊,忙搂住宝玉、黛玉道:“亏得你们两个想着,若依我,又误了去了。”又抚着黛玉道:“只是委屈了我的玉儿。”黛玉仰头笑道:“不委屈,老祖宗多疼我就有了。”

于是就此定下,过了元月初十,宝玉亲自骑马,送黛玉回了林府别院,黛玉进了府,见装饰摆设都依自己平日所好,很是称意,向宝玉笑道:“劳烦你了,这里清清静静地便很好。”跟着的丫鬟婆子忙着洒扫,宝玉见府上万事齐备了,方又与黛玉打了招呼,出了林府。又依着贾母的意思,到史家接了湘云,方回了贾府。

到了元春省亲之日,园中四下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像,富贵风流。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又有府中亲人相见,种种悲欢,不消得细表。

贾妃喜爱进献的珊瑚盆景,对黛玉平添几分好感,因问:“黛玉因何不见?”贾母代秉,将守孝一事细细说了,贾妃更是欢喜,叹道:“好一对慈父孝女。”对黛玉甚是怜爱。又叫将姐妹们的赐物又填上五成,特命赐予黛玉。贾母代为谢过。又有王夫人上前,暗暗向元春袖里塞了一叠的银票,悄声道:“这里有五万两银票,你且带回,宫中上下打点不要省着——是你薛姨妈进上的。”元春听了,向薛姨妈、宝钗淡淡点首。一时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搀扶出园去了。

且说宝钗扶薛姨妈回了贾府东北角的小院——梨香院早已腾挪出来,另行修理,辟出地方教演女戏。思及自家零零总总费了近三十万两银子,卖了几处铺子,只得了贵妃淡淡一瞥,自己所得的赐物竟不如没来的黛玉多,心下不忿,兼又动了进宫邀宠的念头。待关了院门,不由得向薛姨妈冷笑道:“我还当贵妃有多么天仙似的?也不过这般罢了,却是连我都不如。”

薛姨妈唬的一激灵,见屋里没人,方道:“你且消停一会罢,这话也是混说的?你莫要想着只要颜色好的,便能上位,这里面门道多着呢。况且今上自太上皇禅让,立志要做中兴之主,少近女色,已立下明旨,三年内不会选秀,命官宦人家儿女自行聘嫁。待到了选秀年头,你早已逾岁了,快快将这些无稽的念头收起来罢。”

宝钗恼道:“这般来说,给夏太监的钱却是白花了。”暗自恼恨不已,只得日日去向贾母、王夫人等请安问好不提。

待十六日,宝玉又亲去将黛玉接了回来,贾母仍带着黛玉住,底下人见了,哪有不说好的?都道黛玉贤淑孝顺。宝钗见了,亦是笑容满面,只拉着黛玉的手道:“元宵节晚实是热闹极了,可惜妹妹却不在,叫我来说与妹妹听。”湘云凑过来道:“我早和林姐姐说过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便要拉黛玉去玩。宝钗一掌拍开湘云的手,笑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野?不如坐在这里好好地说会子话。”便拉着黛玉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又说贾妃赞自己诗做得好,暗暗观察黛玉,只见黛玉微微笑着,一点也不见气恼,心中暗暗纳罕。

湘云只听得几句,便撇了嘴,转身去找三春玩儿了。

宝钗正讲至兴处,忽听贾母道:“薛姑娘拉着林丫头在哪儿说什么悄悄话儿呢?也叫我老婆子听听?”

黛玉回头笑道:“老祖宗,宝姐姐在给我讲省亲的事呢。”贾母听了笑道:“你这个猴儿,昨晚不是磨着云儿讲了么?我只听得你们两个唧唧咕咕的说了半宿,吵得人睡不安生,怎么又要听,快叫你宝姐姐歇歇罢。”

黛玉应了,撇开宝钗,又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递与贾母,笑道:“老祖宗可是乏了?待会儿玉儿伺候老祖宗歇一歇可好?”贾母笑着搂着她道:“好好,咱们两个一起睡个午觉,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宝钗笑着跟了过来,道:“老祖宗,您可别责怪妹妹,是我想着那晚独妹妹不在,怕她难受,才要与她讲的,并不觉得累。再说,此等盛事实是皇恩浩荡,我也是不吐不快,想要和人倾诉一番才好呢。”

贾母笑着对黛玉道:“你瞧瞧他们,一个个肚里藏不住事情,都要显摆显摆才好。哪像个大家子出身?”又向宝钗笑道:“昨晚黛儿才回来,你宝兄弟就说了一通,晚间云儿又说了半宿,我听着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是了,你环兄弟那晚正好得了病未去,赵姨娘又照顾了他一整夜,你且去和他娘两儿说说,也叫他们沾沾贵妃娘娘的荣耀。”

宝钗听得,脸顿时就僵了,强笑道:“环兄弟是个男子,宝钗去不太合适罢。”

贾母笑道:“怎么不合适,他还是个孩子呢,比你宝兄弟尚小了两岁,可是你与他不熟,心里臊得慌?无碍的,都是自家姐弟,多去两次就熟了。”又叫鸳鸯送着宝钗到赵姨娘房中。

宝钗心里有气,进了赵姨娘房中,茶也不喝一口,板着脸说了几句,也不道别,抬脚便走了。贾环虽是形容猥琐,心里却不笨,只是全用在坏处。赵姨娘更是心思狡黠之辈,否则也不能得贾政专宠,一个月有二十天歇在她那里。娘两儿冷眼望着宝钗的背影,都露出不屑的笑容。

到了晚间,贾政果又歇在赵姨娘处,见贾环哭丧着脸,越发不喜,喝道:“大正月里,哭丧着脸作甚!”贾环只垂头道:“今日我遇见宝姐姐,想与她打声招呼,谁知她理也不理,直着进了二哥哥房里,是不是我不讨得她欢喜?还是哪里做错了?”贾政自不肯当着儿子说外人坏话,只道:“想是她没看见你。”心中却恼宝钗小小年纪便如此势力,大白天的专往公子哥房里钻,果是商户出身,上不得台面的。

夜里与赵姨娘躺在床上闲话,听赵姨娘道:“今天在太太房里,听得太太道宝玉近来越发上进了,连妾身也替太太高兴,说回来,林姑娘果是书香门第出身,知道劝宝哥儿上进,偏宝哥儿却听她的,书也读得顺了,字也写的好了……”

贾政一想,果真如此,又想到黛玉不在时,宝钗整日只勾着宝玉玩儿。心中对宝钗越发不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