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85

第六十九章

贾琏在外面之事,凤姐也有所察觉,只是才生了孩子,又坐月子,整日里嬷嬷丫头看的紧,便是有十二分的手段也使不出来。自己也知道:月子里捞下病根可不是小事。只得在屋里忍耐着,心下慢慢盘算,又无事拉着容嬷嬷说话,慢慢打听宫中娘娘的手段,心下暗暗有了计较。

转眼便是凤姐儿子满月之日,因国孝家孝两重在身,满月酒也不得大办。只是贾母向来宠爱凤姐儿,这孩子又是长房嫡子,少不得请几家亲近的,贾母又出了几件体己单赏给凤姐,给凤姐长脸面。

一早上,阖府的家人都忙碌起来,洒扫庭院,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李氏恐外头的高几不够使,又令素云拿了钥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来,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往下抬。贾母一早带了邢夫人、王夫人开了宗祠,给祖宗上了香,方回到荣安堂上。

上房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几案上摆着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两侧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贾母便上去坐了。邢夫人、王夫人分坐在两侧。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留与宝琴等姊妹坐。

一时有婆子回禀:“链二爷、链二奶奶带着哥儿来给老祖宗磕头了。”贾母笑道:“快进啦罢。”便见着贾琏、凤姐先进了来,后头跟着平儿,抱着孩子。众姐妹都起身相迎。凤姐今日穿一件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对襟褙子,里面是粉色立领长袍,下面系着金黄两色流苏垂绦宫裙,发髻高耸,粉光脂艳。便是看惯了的贾琏,也不禁眼前一亮,对凤姐十分承奉。平儿上着葱黄底子松花绿竹叶酡红秋菊撒花缎面交领长袄,下面是荼白长裙。头发微微挽起别着白珠金簪,鬓角垂下一串红宝石步摇。和凤姐两个站在一块儿,当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贾琏见得,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越发把尤二姐抛之脑后,眼前只剩下这一对娇娃。

凤姐等进了屋子,与姐妹们厮见了,又向贾母磕头。贾母见了越发欢喜,邢、王二夫人也各有赏赐。贾母因道:“你们老爷还在外头陪客,快去罢。”凤姐笑道:“今儿还有一件喜事,正要老祖宗做主。”贾母许久不见凤姐,心里高兴,笑道:“什么事情?我都应了。”凤姐因笑道:“老祖宗也知道,我从前儿年纪小,又不懂事,几次因着屋里的事儿和二爷拌嘴。之前的事儿是我的错,难得老太太、太太娇惯着我,疼着我,待我像自家女儿似地;可我也不能持宠而娇。如今我也想通了:哪个爷们屋里头不放人?我竟要给二爷寻一个贴心的。要不,旁人不说是二爷心疼我、尊重我,倒说起我是个母老虎来,不许旁人进来呢——二爷的名声也不好了。”说着,娇嗔了贾琏一眼。众姐妹听得,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贾母笑道:“好、好、我便说凤丫头长大了,明理许多,你既如此说得,我便替你做主了。日后凡有链儿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叫他老子打断他的腿。只是到底选的是哪个孩子?”凤姐儿忙拉了平儿出来,笑道:“老祖宗且看,我们平儿标致不标致?”平儿被被凤姐拉了出来,满面通红,直到了耳朵尖上。手上的孩子早被一边的嬷嬷接了去。贾母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身边的人,自是好的。”凤姐也笑道:“我也是这么说,我先时陪了的四个丫头,走的走,出嫁的出嫁,唯剩他一个在我身边,辅助着我。前些年我理家的时候,有什么想不到、做不对的地方,也都是她提着我。这阵子我怀了孩子,平儿又忙里忙外的操心。难为她待我和二爷都用心,又不指着我们的名儿去要这要那的——长得有标志。今儿我便请老太太做了主,扶了平儿做个姨娘,借着哥儿满月的日子,也是双喜临门。”

贾琏一开始本以为在外面养二姐的事漏了,谁知又不是。听到凤姐给自己选姨娘,便想着趁着时候把二姐说出来,哪知凤姐先张了嘴,给平儿开了脸。贾琏不免抱怨自己先前为何不说出二姐的事儿来,凤姐如今如此大度,说不定也得过了明路。且又看见平儿含羞带怯的望着自己,心头一热,想着两人往日的情分,心中有愧,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厢平儿给贾母磕了头,被鸳鸯等扶进屋里,重新装扮了。凤姐也得了贾母等许多赏赐。只是有孝在身,不得圆房。三人又抱着孩子出去转了一圈,见了宾客,贾赦又给孩子起了名字,名唤贾蕤,方罢了。

贾琏娇妻爱妾在身边,伴着如花美眷,日子过得惬意,反不敢说出外室之事,去二姐那边也少了,只是偶尔偷偷过去瞧一眼。

这日凤姐平儿上山上香,顺便给贾蕤求平安符。贾琏一人在家中无趣,想着许久没去看二姐,便叫兴儿开了后门,偷偷出去看望二姐。二姐住在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共二十余间,都是贾琏出钱置办的。待进了屋子,正见二姐、三姐在床上说话,尤老娘在床沿上坐着做活。见了贾琏进来,尤老娘便和三姐进了里屋,留着二姐招呼贾琏,又叫厨下预备了酒菜,端了上来。

贾琏喝了一口酒,因问二姐:“住着可好?前次留下的银子可还够用?”二姐含笑为贾琏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银钱还有呢。”见贾琏兴致还好,不免撒娇道:“倒是二爷几日没来了,倒叫我好想。”贾琏见二姐娇痴,不免心痒难耐,搂过二姐缠绵一回,才要入巷,却被二姐儿推开。贾琏不免有些怒火,道:“这又是怎么了?”二姐面上一红,羞道:“二爷许久不来,也不知晓,我竟是有两个月的身子了。如今虽也是大红花轿抬进来的,在府上却没过明路,日后生下孩子,到底怎么算呢?”贾琏一惊,好容易反应过来,却是心中烦闷:若是凤姐没生贾蕤前,自己得知此事,倒是高兴得紧,也有说头。如今这事却是不好办了;且不说自己停妻再娶,孝中纳妾两重不是,便是凤姐最近也贤惠的很,府上没有说个不字的,又给自己纳了平儿。娇妻美妾在身旁,膝下儿女双全,再要把二姐接进府里,可是在打凤姐的脸了。别说是凤姐,便是贾母、邢夫人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瞧。想到这里,言语便有些支吾。

尤二姐想是看出来了,也不言语,拿了帕子呜呜的哭。屋里的三姐看不下去,掀了帘子出来,冷笑道:“二姐夫当日里说得好,你那二奶奶本是个母老虎,只等她一死,便将我姐姐扶了正。如今我看你那母老虎越活越好了,儿子女儿也不差什么,你便把我姐姐冷到一边,一个月也不来看一会。且别说你家女人不让纳妾,前儿我才听得,你家二奶奶做主,把一个屋里人抬举成姨娘了,论理说,我姐姐也是你花轿子抬进来的,竟被一个屋里人占了先。我们金玉一般的人,竟是被你当做粉头了?我的话放在这里,姐姐已有了你的骨肉,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看先把你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你那泼妇拼了这命,你那爱妾儿女也别想想好过,我若做不到,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贾琏听得,吓得一身酒都醒了。忙诅咒发誓,必会给二姐一个名分,灰溜溜的回府去了。

到了晚间,贾琏少不得将屋里人都清了出去,向凤姐苦苦哀求,又道:“我如今也悔了,只是错儿已犯下了,又如何呢?奶奶好歹看在两个孩儿份上,若是不依,谁知道她那妹子发什么疯?咱们的孩儿是千辛万苦得来的,若是有个闪失,岂不叫咱们后悔死么?”

凤姐心内早有计较,只是面上还哭天抹泪的道:“二爷若是早些说,难道我竟是个醋缸子?还能打他出去不成?如今她有了身子,才接了进来。不足八个月,孩子就要下来了,便是别人说我嫉妒,我也认了。可是二爷的名声又置于何地?她又有个疯疯癫癫的妹子,若是也进了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使了性子。我白日里还要请安理事,万一孩子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过活啊?”

贾琏听说越发有愧,忙道:“接了二姐进来便是了,没的说把她的老子娘妹妹一起接进来的。我的好二奶奶,这次实是我愧对你了,再没下回了。接她进来后养着便是,我在不招惹他。”凤姐叹口气道:“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愧不愧的?只要二爷好,我也就安心了。”听得贾琏对凤姐越发敬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