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99

养心殿外,数十个带刀侍卫一排的竖立,门边上两个传话的太监垂手站着,鸦雀无声。

远处走过两个身影,众侍卫凝目看去,却是引路的小太监与近来皇上身边十分得宠的红人,今年的新科探花叶疏离。这叶疏离年方十九,表字为擎久,形容昳丽,举止合宜,又才华横溢,很是有魏晋风骨。

当日殿试之时,圣上本想点他做状元,又觉状元二字配他不上,便点了他为探花,赞他文采风流。这叶擎久本是初出茅庐,却是谈吐风趣,神态从容,又博学多才,琼林宴中直将一干大臣、进士比将下去。当时便入了皇上的眼,独留他在身边陪坐,又赐他为翰林院修撰,倒把状元放在一边。只气的新科状元回家就病倒了。

又有太后听闻此事,因太后尚有一个未嫁的公主,便想趁着太上皇还支持得住,尽快给公主找个归宿。谁知竟被他推拒了。理由也只是不喜欢。险些将太后气个倒仰。谁知皇上倒觉得他很有风骨,赞他是千古难逢的良材,又拔擢他为翰林阁学士。

经此一事,很多老大人纷纷摇头,都道他年轻气盛,将来必有苦头吃。倒是许多年轻人见他毫不犹豫的推拒了固伦公主,认定他必是淡泊名利,又有胆色的,很是推举他。不多久,便有一些年轻气盛的士子围在他周围,隐隐成了一个圈子。如此这般,那些老大人们更是退得远了——结党营私,那个有好下场的?只是如今他尚得皇宠,无人敢招惹他罢了。

那几个年老成精的人物也未尝不嫉妒他,因此只淡淡看着,也无人提醒。谁知他皇宠日盛,已半年了,圣上竟是越发的信任他了。但凡他有所奏,没有不准的。有几次同他谈话忘记了吃饭,皇后派人去请,也受了挂落。

便有人暗暗猜测,莫非这叶擎久竟是个有来历的?叶乃木也,木由水而生,当朝的国姓便是水;九这个字又是尊贵的。便有许多留言传了出来。也不知皇上是不在意还是没听得,总之并没有申斥传出来,反倒是赏赐不断。见得如此,满朝里更无人敢开罪于他。兼之叶擎久出手阔绰,为人又亲和风趣,在宫里头很有人缘,是以当值的侍卫太监都买他面子。

如今见他来了,忙有太监进去通报,果真不一会,便有圣旨宣他进去。又有太监很有眼色的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这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是从不叫人在一旁的。

当今的皇上水泷才登基的时候也是个勤政的,只是日子久了,上头太上皇又很少管束,便有些散漫起来,行事渐渐张扬了。他生性好大喜功,又没有耐性。几次征讨南蛮,都无功而返,又遇上天灾**,不免暴躁。太上皇眼看着不行了,皇太后又不能干政。这水泷便愈加放诞了。时常微服出游,可巧见了这个叶疏离,容貌性情都合了自己的心意,言辞犀利,待自己也从没有好脸。水泷身为九五至尊,向来是被顺着的,何时被违逆过?偏这叶疏离学识广博,便是骂人都有趣得很,有时过了几日才能缓得过味来。到得此时,水泷早已气消,又觉得新鲜的很,竟常常来扒着他说话。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水泷有何烦心事,也换着法子向他说出来,竟叫他三言两语解决了。水泷便认定他是个天降的福星。

更难得的是叶疏离自中了探花,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后,更对自己臭着一张脸。若是别人,水泷早治了罪,可叶疏离是水泷早已认定的知己,心内早勾画出一幅君臣相得,流芳千古的画卷来。更兼叶疏离风华出众,比之后宫的宠妃更胜一筹。水泷私生活上可不是正经的,不免心内有些痒痒的,想着子高,韩嫣之事。只是被他风采所摄,一丝不敢妄动。

如今见了他进了殿也不与自己行礼,心内倒很是欢喜,只觉得他不是为了权势巴结自己的。忙殷勤的给他斟茶倒水。叶疏离也不推辞,一口气喝了半杯,扁着嘴道:“还没我那里的茶好,改日我给你带极品的大红袍来,叫你尝尝什么是好茶。”水泷最爱见他如此放肆无礼,便如自己也逍遥了一般,也不生气,笑道:“我可知道你的好东西多得很,也不推辞了。”

又见他歪着品茶,也不说话,懒洋洋的如猫儿一般,笑道:“你上回说的那事儿可成了,你可要我赏你什么呢?”叶疏离眼睛一眯,冷笑道:“那缺德事儿你也别找上我,我最恨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又糟蹋了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水泷欺上身来,笑道:“是我心狠手辣好了。擎九也不想想,贾府最是欺男霸女,仗着有皇父保着,又有女儿做贵妃撑腰,成日里与四王八公结党营私。偏我还动弹不得,略微有点子责骂,便有御史上书说我容不下老臣。这回和亲不利,有关国体,我看那些老东西还有什么说的?”

叶疏离一把推开他道:“怪热的,你起来些。”水泷舔着脸笑道:“擎九身上凉快,我再挨着些。”谁知被叶疏离一脚揣在地上。冷冷道:“脏。”

水泷站了起来,似要发怒。叶疏离平躺在椅上,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一动不动。水泷看了半响,长叹一口气,抬手闻闻自己的袖子,果然是一片脂粉香。只道:“你这性子,迟早要吃亏的。”叶疏离只冷哼道:“只要你不找我的麻烦,还没人敢叫我吃亏呢。”

水泷抚平衣褶,坐在旁边椅上,淡淡道:“不过是沾染上一点罢了,没得你这么娇气的。”见叶疏离也不理他,又讪讪道:“原是元妃与我撒了一回娇,和我说道她的表妹了。”

叶疏离忙道:“你后宫的腤臜事,也别说与我听。”水泷忙道:“有道是天家无私事,我正拿不定主意呢。”又道:“她向我道有一个表妹进了宫,又是如何如何的好,只是却被皇后先要了去。又说她表妹娇惯称性,不很会服侍人,只怕笨手笨脚的,触怒了皇后,求我给她个恩典,叫她表妹去储秀宫当差,她也得照顾一二——只是她表妹又是皇商薛家的嫡女,倒是叫我为难。”

叶疏离冷笑道:“后宫女子费尽心机争宠,有和为难的?如今贾家眼见着倒了,连着薛家也没有好结果。后宫的女人,乐意宠哪个都是你的事儿。她们又倒了后台,还不是奉承着你过活。你也别拿我作伐子,求你的安心。只是我劝你一句:眼睛看准了人,别找个钕荆轲来,为家里报仇。”

水泷干笑道:“哪个宝钗小心机是有的,万没有这么大胆子。”见叶疏离鄙视着望着自己,不免老脸通红。

又过一时,水泷正了正颜色,道:“我却与你说正经的,我叫人半路上劫了贾探春回来,只是还需瞒着上下,暂放到你那处。你怎么的哄着叫她认了罪,牵连出贾府来最好。”叶疏离冷冰冰道:“别每次做了事总叫我收拾烂摊子。”水泷知他这般说便是应了。

水泷交代了正事,才要留他用饭,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过来叫道:“启禀皇上,太上皇怕是不好了。”水泷自即位之后无一日不压在太上皇之下,成日里战战兢兢,到了今年太上皇病重,本说是不好的,谁知又好了起来。前两日还陪着太上皇用了晚膳。如今乍听此信,想到太上皇终是自己的父亲,又传了皇位与自己,又想着太上皇一去,再没人顶在自己头上,也不知是喜是悲。更顾不得叶疏离,匆匆去了。

叶疏离看着他远去,慢慢坐起身,冷笑道:“也不过如此。”

当晚,皇城当中的钟声响起,随后没多久,整个顺天府大大小小的寺庙中的钟声也响了起来。

太上皇驾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