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一夜春宵 5
作者:子隐      更新:2020-04-24 11:41      字数:3373

狗子来了以后,我没有之前的那么焦急了。

也很奇怪,即便守田依然还在杭州卫的军营里不知是好是坏,即便我俩也并没有真正找到能捞出守田的路子,可是,就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急了。

至少,我是这样。

我不禁开始坚信,守田一定会没事的。

……莫名其妙地坚信。

直到今日,我才深切地感受到,只有当狗子在我的身边时,我才会真正感到轻松。我曾试图去想过缘由,是狗子从不表达他心中的忧虑?还是他本就是从不正经的人?还是说,他真的与我不同,泰山压于顶也不急不躁不忧不虑?

我想都不是。

也许,从他带着我去偷城西老庄家的地瓜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原来,竟是我对他产生了依赖?

我不知道。

狗子变得越来越像他那些书中的主角,年少有为,成熟稳重,看上去是那么的优秀,甚至随便在路上都能结识到某条巨大的人脉。就比如,我费心费力结识秦望川结果却被下了药,而他走在杭州的街道上比在新安时还要昂头挺胸。

对,就是自信。

他好像对所有的东西都从来没有怕过。

狗子说,他遇到的那个贵人应该是住在驿馆里,然后带着我到了驿馆后,人却说老爷放好了行李就往杭州府衙去了。这正好印证了狗子的猜测,于是他又带着我径直来到杭州府衙,也不说盘算盘算,直接就打算进门找人。

门口。

“什么人?”还是门口的衙役拦住我们。

这杭州府衙我是来过的,不少次,但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我,就比如此时正在当值的衙役。我本想上去做番细述,不想,狗子却在我之前走了过去。

狗子赚了钱之后,身上的行头是越来越富贵了。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折扇,无比潇洒地甩了一甩,迎面先震了那衙役一下。

“我是京城来的,来你们这儿找个人。”

“京城来的?”衙役怔了怔,听狗子说话的语气,好像一下就认定了狗子的来历不简单,一时,原本的气焰消了大半,说起话也恭敬起来。他带着歉意说:“这位公子,衙门是官家办事的地方,不是菜市口,恕我不能放你进去。”

“嗯哼。”

狗子嘴里发出奇怪的音,然后问:“那请问官家办的是什么事?”

“这个……”衙门顿了顿,好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官家办的事,那就是为百姓服务,怎么我一个百姓,还不能进了?”狗子一本正经地说,虽自称百姓,但表现出来的可不是一般百姓的姿态。

衙役懵了。

很明显,尽管狗子说的也没错,但这衙门到底能不能进,也的确是他们这些衙役说的算的。为官者倨傲于百姓,这在哪里都一样,不分时间地界的。

衙役懵的,是他确信狗子不是一般的百姓。

说着,狗子便打算进门。

衙役反应过来:“不是,公子,此时衙门里在办案,暂时不能让你进去。”

“办案?”

狗子回过身,还微微皱着眉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明所以。

“那我就更得进去了。”狗子凝了凝神说,随即见那衙役似乎还想阻拦,又郑重了语气,问道,“知道我从京城来这里干什么的吗?”

衙役再懵。

“找人的。”狗子自答了这一句,也不再管,阔步进了门。

只留衙役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忍住笑,跟上去。

……

看起来,此时的杭州府衙里,的确在办一件很重要的案子。

我和狗子进了衙门,想是因为正在办案的原因,见不得几个人,原本留给百姓办事的处所里空空荡荡,估计刚才那衙役就是在外面守门的。

我们听得一些人声,循着源头找了过去。

这一去,就到了公堂外面。

远远看进去,只见得不少捕快都在里面站着,围着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时而皱眉不语,时而论述几句。案台上没人,一个穿着知府官服的中年男人,也在那群捕快中间,好像在指示着什么。虽然我进过府衙不少次,但这杭州的知府是第一次见,一身小杂花纹的青袍乌带穿着工工整整,倒不像是办案时该穿的。

只听他说:“此具尸体是渔民自西里湖打捞上来的,根据已知的情况来看,可以推测得出,抛尸的地点便在其方圆十里之内。杨大人认为如何?”

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另一个人。

我也看过去。

这个人,四旬出头,既不是捕快也没穿官服,一身很平常的布衣,看着直像是哪个山野学堂里的先生。但从杭州知府对他的称呼来看,肯定是官,而且品级职权显然也高于知府一级。我幼时见过不少朝中的大官,知道他们并不如普通人眼里的那样高高在上,反而,手握大权之后,一个比一个锋芒内敛。

……这让我想起那时在刑部的那个白头发的三品大员。

我估计,八成,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

这个杨大人捻了捻胡须,说:“我本是来传达圣上旨意的,不想却遇到突发命案……徐大人,事情发生在你辖区之内,我不便插手,你便看着办吧。”

“既然如此,李捕头,你且先派人进行排查,找到可疑人物,另外再调取府内卷宗,看看能否查出死者的来历……你俩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说着,知府瞧见了我和狗子。

一时,所有的捕快,还有那杨大人都同时看了过来。

狗子面不改色,合上折扇卧于掌中,行了个极其标准的礼,学得倒挺像。

我还看到,他朝那杨大人笑了笑。

……难道,这杨大人便是他那“忘年之交”?

“你怎么来了?”

果然,杨大人一眼看到狗子,也笑了笑,打了一声招呼。

“杨大人。”狗子再行一礼,有些俩人重新认识的感觉。只不过,好像那杨大人也并未遮掩,甚至早知狗子识破了他的身份,只回了一些笑容。

看上去,应该是比较好相与的。

“这是我一位小友,且是寻我来的,不妨碍徐大人办案吧?”

“无妨。”

杨大人这么说,杭州知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继续交代他的事情。

我和狗子走过去。

只听刚才被知府点名的那李捕头说:“死者的身份我接到报案时便已查过,其为外来人口,早先登记为四川籍,姓唐,但后来经户部查无此人,他便一直躲着官府,再无档案。我估计,这个人无业,怕是个跑江湖的人。”

……四川人,姓唐,江湖人?

我不禁一怔,无意识中,瞥向地上那具尸体的右手。

“如何看出来?”杨大人似乎听着来了兴趣,在旁询问。

李捕头:“大人,我们做捕快的,与这些人打的交道自是不少。您看,他掌中有茧,据我所知,这是常年握剑形成的,一般人,不可能有这种特征。”

是了。

我还留意到,死者的茧,是在左手上。

也就是说,他是左手持剑的左撇子。

再观其身高体型,还有用其略上年纪的年龄和那夜那人发出的嗓音进行比对,种种特征,都表明了,此时死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遇到的那个唐门中人。我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只能压抑着情绪,尽可能地不表现出来。

这时狗子也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算下来他也是江湖人,早已明白了,这件案子八成是一件江湖凶杀案。

“呼!”

杨大人叹口气,应该是的确不好插手,只能对杭州知府说:“徐大人,如今江南灾祸频生,百姓陷于水火,无论大案小案,均需妥善处理了,莫让百姓寒了心。既然你这里尚有案子,我便告辞了,你也无需顾我,办好事便是。”

知府行礼:“杨大人劳心了。”

说罢,杨大人与狗子对视一眼,又有意往外面瞥了一眼。

看起来,这俩人还真有些志趣相投。

既然人找到了,我们也不用在衙门多待,三人同行,一起告辞出去。

……

尽管我没表现出来,但这一天的见闻,早已令我惊骇。

如果头先那个开封的展大侠不是浪得虚名的话,那他遭遇的这个唐门中人,必是武功高强的,一式暴雨梨花针的绝技,至少比起我们来说,可以说是足以横行江湖了。可是,这样的一位高手,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谁杀的?

这当然不关我的事。

但我又想起那天在灵隐寺外看到的痕迹,这个使暴雨梨花针的唐门中人必然和别人打斗过的,难道,那天,他就已经被某个神秘人给杀了?

那人为什么杀他呢?

这一梳理下来,仿佛又联系到丢了娃娃的铸剑山庄秦家。

整件事情,一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我虽不是当事人,但莫名其妙旁观了不少与其有关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更主要的是,这种想要突破谜团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江湖,在我的眼里,又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这一年,我为了找回守田南下杭州,一路上,曲折重重,好像还陷进了不少事情里。人总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许从这时起,我已经陷进去了。

我的江湖,好像,不知不觉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