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湄柔声道：“昨日女儿听府中下人说父亲白日会友多喝了些，不知今日父亲怎样？可有哪里不适吗？”叶端回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没事。”

叶子湄看了眼叶端的脸色，沉吟了下，开口道：“父亲朝事繁多，女儿知道自己是闺阁女子，不知世事，给父亲帮不上忙，分不了忧，可还是希望父亲无论多忙，都要注意身体。”

叶端闻言，脸上稍微有丝笑意，开口道：“你放心，你的心意为父知道了。”叶子湄点点头，顿了下，心里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女儿逾距问一句，不知道父亲可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叶端一下被她问得愣住了，他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情绪还没缓过来，突然被问这个问题，而且开口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叶端心知回答的轻了重了都不行，子湄毕竟是个姑娘家。

叶端还在思量，叶子湄却仿佛怕等下就开不了口了，于是接着开口道：“女儿知道，女儿说这话有些儹越，可女儿实在是有些担心父亲。我和哥哥自幼失母，父亲一直孤身一人，幼时不懂事时，女儿曾希望父亲一生不娶，不忘记娘亲。可如今年纪渐长，才发觉当时的想法太过自私。父亲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多年来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说着叶子湄就有些眼眶湿润，脾气微有泪意，顿了下，继续道：“祖父祖母也越发年迈，女儿如今已然定亲，哥哥又性子单纯……日后，父亲年纪大了，还是一个人，让女儿心里何安？父亲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吧？娘亲过世这么久了，您合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叶端听她说完，突然心里颇为感慨，他的女儿是真的大了，叶端看她眉间微蹙，脸上担心之意颇浓，心下有些熨帖，却不期然想到早早过世的亡妻。他的这一对龙凤胎儿女，长相皆不像自己，全都随了谢氏，可惜谢氏连看他们一眼都来不及就去了。

叶端叹了口气，开口道：“子湄，你可听你祖母说起过你的母亲？”叶子湄闻言眼神划过一丝黯然，回道：“只听祖母说，娘亲她知书达礼，只是有些寡言，其他的就甚少听祖母提起了。”

叶端想着回忆里的样子，说道：“你母亲她闺名玉然，是谢氏的嫡长女，性子温婉柔顺，极为和善，是个好女子。”叶子湄闻言抬眸定定看着叶端道：“父亲一定很想念娘亲吧？”叶端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眸中隐隐的期盼，不知如何回答。

世人都说礼部尚书叶端爱妻情深，一人守了亡妻十几年，叶子湄也这样以为，她看叶端不出声，以为叶端想到母亲心中难过，于是劝道：“父亲莫要太过伤怀，娘亲她若是泉下有知，定是希望父亲好好的，也会想念父亲。”

叶端看着她，突然不想骗她，轻声道：“你母亲她，她心仪的并不是为父。”叶子湄闻言一愣，看着叶端不敢置信，开口道：“父亲莫不是玩笑吧？”

叶端神色平静道：“本来君子不背后议人是非，可她是你娘亲，你本来也有权知道。你娘亲在闺中时曾有意中人，奈何家中不允。后来她的意中人不幸身亡，你娘亲来了京城，参加宫中选秀。所以嫁与了为父，可到底意难平，始终郁郁寡欢，后来生了你们兄妹，她体质弱没撑过去就去了。”

叶端语气平静，言简意赅说完，叶子湄却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偏偏这话出自自己向来不说虚言的父亲之口，她又不得不信。可她怎么都想不通，下意识问道：“可娘亲去了，父亲多年孤身一人，并未续娶。”

说完却看到叶端闻言神色微黯，她心细，心里瞬间涌起一堆念头，没等她思量，却听叶端开口道：“为父也年轻过，也年少慕艾过，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事不由人，罢了。也因为如此，为父与你母亲只能相敬如宾，所以到了你的婚事，为父希望你嫁与自己中意之人。”

叶子湄闻言，看着叶端，心中一窒，她一直以为父亲严谨端方，一板一眼，定是没有心思管他们这些儿女琐事的，却不曾想，他竟是个内藏锦绣的。

叶子湄有些呐呐不能言，叶端看她样子，开口道：“为父本来是不愿意将你许给顾家的，顾家水深，顾家父子又都是心思深沉之辈。可那顾风来求亲时，有一句话说动了为父，人一生能有多长，前路如何，谁能预料？两情相悦，共结连理，总比黯然神伤，情郁于中要好。所以为父应了顾家的亲事，为父和你娘亲不能如愿，就希望你们顺心顺意，只是日后如何，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叶子湄突然就忍不住眼泪，拿着帕子不停擦着眼角，哽咽道：“女儿多谢……多谢父亲厚爱。”叶端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的女儿，为父自然要多替你考虑。不过姑娘家少流些眼泪，要欢欢喜喜才好。”说完端起茶杯喝茶，面上从松石院出来的郁色收敛了干干净净。

叶子湄擦了一会儿眼泪，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眼睛红红的开口道：“那父亲就打算这样一直孑然一身吗？”叶端面色平静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到这世上走一遭，看过了世间最美的景色，其他的就都只是过眼云烟了。”

叶子湄心有感触，开口道：“无论如何，女儿都希望父亲保重身体。”叶端点点头，看她哭的妆容都花了，开口道：“你回去吧，为父想自己坐一会儿。”

叶子湄点点头，起身恭敬行礼道：“女儿今日失态，劳父亲操心，多谢父亲教诲，女儿必不敢忘。”叶端道：“嗯，那就好。你已经定亲，府中没有主母，你祖母年纪大了。我吩咐了林平给你置办嫁妆，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尽管差人通知他，我们府里不缺，不用委屈自己，一生仅此一次。”

叶子湄忍下泪意，恭敬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知道了。那女儿不打扰父亲了，女儿告退。”叶端点点头，叶子湄行礼退下。

叶子湄一走，叶端平静的神情瞬间龟裂，伏在桌上，埋着头，肩膀轻轻抖动，有细微的哽咽声，低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