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12

在行文书馆长期、不间断的压榨之下,王秀楚等一干人的近视程度再次加倍。(百度搜索 掌柜(有必要补充一下,此人姓鲍)的一边数钱一边鄙视这些考不上功名的穷鬼书生。可惜这种得意是末班车,自从史大人劝走高杰,重返扬州府以后,就轮到鲍掌柜欲哭无泪了。

不管鲍掌柜情愿不情愿,事实就是事实。督师大学士史可法回城后,立即组建“礼贤阁”,简单说来就是雇佣书生,充当幕僚,别看王秀楚平时蔫不啦叽的反应迟缓,这次可是第一个带头去跳槽。史大人那边给的钱多不算,一说自己是在衙门里混的,底气就足,怎么也比在书馆里没日没夜地抄书强上一百倍。

面对以王秀楚为首的穷鬼书生集体跳槽行动,鲍掌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廉价劳力一去不返不说,从前对美貌人妻庄雪颜的yy也彻底沦为有贼心没贼胆。得知真相后他吓出一身冷汗,那庄雪颜的堂兄庄子固可是史督镇手下的副总兵,这么些天来收拾城内的泼皮无赖,训练新兵之事,哪一样干的不是极为利落?他的偶像:西门庆大官人当年虽然一时得手,但结局是被武松活活打死,自己要是敢动庄雪颜一根毫毛,还不得被那比武松还猛的庄子固乱刃分尸?鲍掌柜正在头皮发麻之间,又听说庄副总兵和胡记药店的千金胡蝶快成亲了,他想想怎么说也得送点礼物过去以便搭上关系,可现在行文书馆处于瘫痪状态,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鲍掌柜注意到,几个第一批跳槽的穷鬼书生(就是眼神特不好,走路尽撞墙的那几个),居然戴着一些奇怪的器物去衙门上班。那玩意主体部分是两块玻璃,依靠木架固定在耳朵和鼻子上,名字似乎是叫木支架双片眼镜,简称眼镜。这东西很受常年伏案头昏眼花的书生们欢迎,而且既然那群穷鬼用的起,肯定比用绳子固定的单片水晶眼镜便宜很多,唯一的问题是材料用的是玻璃,所以据说带上去看啥东西都发绿。

发绿又怎样,这是商机,是扭亏为盈、打开局面的商机!鲍掌柜寻思着那“眼镜”目前尚在最初销售阶段,产量有限,如果自己能在这个时候大批银钱介入,成了大股东,以后还不得日进斗金?

鲍掌柜把当年调查庄雪颜的劲头全投在眼镜上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原来这眼镜的生产,居然也和庄家人有关!

庄雪颜有个亲生妹妹,名字似乎是叫庄娉婷或者庄阑珊什么的,跟着某老道学了几年,沾了不少仙气,以至于小小年纪长白毛,说起话来很有神棍风范,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眼镜,还真就是是这个阑珊和一个叫孙云球的后生捣鼓出来的!

鲍掌柜继续调查下去,得知孙云球的师父,也就是神医圣手吴有性,昨天刚带着木工和玻璃匠回扬州,而且都是多年的老把式。鲍掌柜寻思这样子肯定是要扩大规模啊,现在不去参与,更待何时?

是日晚,鲍掌柜鬼鬼祟祟地摸到王家小院跟前,又觉得直接敲门进去不利于掌握情报,自己盯梢加偷窥多年,早已形成习惯。(按照他这种“癖好”,去特务部门工作倒是挺适合的,可惜锦衣卫不要他,而私人侦探这年头尚未兴起)他蹑手蹑脚地翻进墙,找个角落埋伏好,开始细细地听。

“俺叫面饼。”

“俺叫方程。”

一个乡土气息极浓,一个领先于时代,这俩名字不禁让阑珊莞尔。不过既然是老顽童找的,手艺肯定不俗。白毛女注意到他们手上的老茧和疤痕,这都是多年劳苦的印记。

面饼是木匠,年龄比方程小些,他看了看孙云球,又看了看阑珊,很快得出了结论:“你媳妇长得还挺俊的,虽然一头白毛,但肯定是人,不是妖精……”

阑珊很无语:“小女子早已许配人家,而且不是他媳妇……”

面饼继续乱点鸳鸯配:“你看,你都说已经许配给他了,就算现在不是他媳妇,等过了门就是了。白毛丫头,你听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阑珊是彻底无语了,如果这年头有小报的话,面饼倒是很适合去当花边新闻记者。她给孙云球使了个眼色:快转移话题!

孙云球清清嗓子,问道:“面哥,方叔,我听你们的口音是洛阳那边的,莫不是……”

“对啊,对啊,”方程老泪纵横地回忆:“俺们以前都是给福王造器物的匠户,想当年,福王在洛阳的时候……”他详细描述了福王当年牛掰哄哄的生活,用的都是镶金佩玉的器物,以及闯军攻来,福王被李自成暴殴抄家以至于送命的整个过程……

“福王……果然名副其实,”阑珊促狭地笑笑,“中原都烂成一锅粥了,他还惦记着怎样享福,不过他家里还是有几个跑的快的,现在南京的皇帝就是福王朱常洵的儿子……”

面饼和方程吓的直哆嗦:“白毛丫头,你咋这么不知深浅!虽然神医圣手说过你师父是手眼通天的了一道人,但王爷的名讳也不是你随便叫的,好在这周围都是自己人,否则要是弄不好会把俺们捉去,打进洛阳死牢,你自己可能会啥子仙术能脱身,俺俩这受牵连的可就惨了……”

匠户说起来可是从洪武年间就世代为匠不得转业的人,有着十几辈积累下的老手艺,但往往过的很苦、很穷、而且没有自由。面饼和方程在福王手下待遇如何,阑珊不甚清楚,不过就两位的惊恐程度来看(况且是在朱常洵已死,洛阳早已落入敌手的情况下!),颇似那种长期被虐后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孙云球忙转入正题:“……方叔,听师父说,你可以把发绿的玻璃变成无色透明的,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可是祖传秘方……”

阑珊直接塞给方程一块纹银。

玻璃匠眼神先是呆滞,随后闪闪发光,以前他倒没少见过黄金白银,可那是福王的,都要镏在器物上,自己却没胆子偷上那怕一点点,平常都是掰着铜板过日子。福王被李闯抄家后,大部分匠户都被一起席卷走了,他和面饼逃出来,稀里糊涂地流浪到南直隶,做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勉强够糊口的活儿,本以为吴郎中也是连蒙带骗之徒,不想这伙人却出手如此大方……

“小女子可以保证,面哥和方叔可以拿到比原来高的多的薪水,每顿饭都能吃饱吃好,而且每月底都有分红……”阑珊又摆出几块银子出来,这招是姐姐教她的,当年庄家收服那些穷的只剩下一身功夫的江湖人士入镖局,也用的是银弹。

方程和面饼面面相觑,觑了一会儿以后玻璃匠终于拿定主意:“中!俺告诉你……炼制玻璃的时候,加一种黑龋龋的石头,就可以褪掉玻璃本身的绿色。那黑石头可是有讲究,俺自己也得看上半天才明白是真是假,而且那用量也有讲究,加多了会发紫,加少了还是绿,只有不多不少的才是透明的……”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当初师父在化学课上是怎么说的呢……”阑珊嘴里又开始蹦出一些旁人不懂的新词,“玻璃发绿是因为含有铁,而加入紫色的锰离子可以中和掉铁的颜色,这样说来,黑矿石应该就是软锰矿mno2……”

“对头,白毛丫头,那黑石头就是特别的软,不够软的肯定是假冒的,俺现在手头就有十来斤这玩意儿,炼上几千斤玻璃都够用,要是还要更多,可以去贵州那边进……”方程开始大吹其牛,都是有关玻璃炼制成型的细节问题。

面饼拿着孙云球和阑珊做的镜架,研究了一会儿提出建议:“看的出来,你们小两口做这个木头架子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俺还可以改进一下,你看,就是这样……”

孙云球一边涨红脸,一边做恍然大悟状:“面哥此言甚是,这样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木头,而且甚至比原来更结实……阑珊说过,镜架的构造应该是能把镜腿收起来,平时不用的时候放在小匣子里。我们俩为这个结构弄了好久,但一直都是不甚灵便……”

“恩,看着啊。”面饼一改方才八卦鸡婆的姿态,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木工刀来,“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成了!”

阑珊看的晕乎乎的,这加工速度快的让人眼花缭乱,现在镜架的除了制造材料是木头外,结构倒是和二十世纪的几乎一样了。孙云球高兴地说不出话,学着阑珊的样儿使用银弹攻势,虽然现在破费不少,但从这两位的手艺看,迅速收回成本乃至大赚其钱支援庄子固招兵买马对抗清军不成问题!

鲍掌柜却在暗暗叫苦,虽然听的不是特别清楚,也没看到白毛女具体拿出多少钱,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帮新兴的眼镜生产商并不缺少银子,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因为自己想成为头号大股东的理想就此胎死腹中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鲍掌柜正想撒脚丫子开溜,耳畔却响起了小孩凄厉的叫声:“娘,有贼!娘,有贼——”

庄雪颜忽地一下闪了出来(注意不是跑过来,这意味着……早在他偷听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三下五除二把鲍掌柜给捆了。鲍掌柜瘫在地上,叫苦不迭,心想这也太猛了,传闻中的庄家姐妹秒杀羊羔子、羊蛋子二飞贼的事情,他原来以为是瞎扯淡,现在看来是真的。

yy多年的美女先是和自己有了隔着衣物的身体接触(因为绑之前猛踹了数脚,还打了几拳),然后又有了直接的身体接触(绑的时候还掐了几下),作为一个yin贼,鲍某人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可作为一个掌柜,此刻应考虑如何脱身,他刚想求饶,院门和房门同时开了,参与围观落魄掌柜的除了刚才屋内商谈的几人以及“捉贼”母子外,还有刚刚外出归来的王秀楚、吴有性二人。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对穷鬼书生王秀楚肆无忌惮地欺压,以为他永远没资格反抗,而现在自己却落入如此境地,鲍掌柜开始害怕,怕的要命,栽了,这回还真是栽了!

鲍掌柜明白自己是小人,所以他从未奢望过别人是君子。

但王秀楚确实是个君子,他不但没有乘机报复压榨自己数年之久的前任雇主,反倒客客气气让雪颜松了绑,还请他吃酒压惊。鲍掌柜感动得痛哭流涕,说自己之前压榨不第寒士谋取暴利,真是没心没肺,罪大恶极,王秀楚只是淡淡地笑笑,说汝无论如何至少还给抄书人工钱,总比高杰那样*迫百姓为他干活最后还倒抢钱的乱臣贼子好多了。鲍掌柜心想这位果然是给史大人当幕僚的,境界提升了这么多,从平民直接扯到诸侯级别了。为了将功赎罪,鲍掌柜说看来你们现在发了,不过钱这东西总是多多益善,我鲍某人现在反正书馆也完蛋了,全力支持阑珊和孙云球的眼镜生意才是正道,除了投钱以外,行文书局的场地也提供给你们,以后就改名叫行文眼镜店了,怎么分成由你们来定,云云。

庄家姐妹俩、孙云球、吴郎中八目相对,露出胜利的笑容。

副总兵庄子固和胡家千金胡蝶成婚那天,胡老板和鲍掌柜于酒席上一见如故,近日来两家的生意都蒸蒸日上,虽然和最大股东白家铺子没法相提并论,但毕竟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胡、鲍二人私下达成攻守同盟,为将来最终扳倒白家铺子做好长久准备。俩奸商正美滋滋地做着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发展己方势力的美梦,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阑珊和孙云球、吴有性这仨生意上的关键人物,将随庄子固前往山东,并不留在扬州。

“真的要走么,阑珊?”

“姐姐,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山东安全,扬州也一样安全,如果山东不安全,那扬州也一样的不安全。我们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打胜仗,而且堂兄不是说过么,我这种能看到未来的人,在军中可是无价之宝……”

庄雪颜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她对妹妹的称呼从“娉婷”变为“阑珊”,虽然指的是同一个人,那种心底的感觉却不一样。娉婷只是颤抖的花蕾,阑珊已然在荆棘中绽放,娇弱的只是妹妹的外表,她的内心,其实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坚强。

她早该预料到这些的,因为这一个月来,无论多忙,无论多累,阑珊都继续着夜间的训练,她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态度竭力提升着自己,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力量不足,近身必死,这便是阑珊在血厄中面临的困境,锋笛可以连射七枚麻醉针,中者立仆,但七枚以后,若是还有更多的敌人,那惨状雪颜真的不愿去想……阑珊很认真地讲述着她的安排,雪颜也承认庄家三个幸存者中确实要有一个留在扬州负责后勤、料理财务和控制那些奸商,感情在此时让位给理性,如果非要这样的话……

“堂兄的队伍将于七月初八出发,在这最后的两天里,我还要教你几样东西。”(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