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74

两个水贼小心翼翼地尾随大号粮船划了一段时间,然后躲在一片芦苇丛中静观其变。 .**.com果然没过多久,前面那两拨人就抄家伙打了起来。

“大哥,”水贼乙看的直冒汗,“水寨有难,我们得赶快去支援才行啊?”

“支个屁援,你没看水寨那边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姓庄的那头儿稀稀拉拉的就那么点人,胜负已分,我们只要看,等打完了去捞一把就行了……”

片刻之后。

水贼乙的汗腺继续满负荷运转:“大哥啊,你看水寨那边倒了一大片,姓庄的那边人不减反增,看这样子……我们以后跟姓庄的混算了。”

“那怎么行,朝三暮四是为江湖所不齿,怎么能够随便倒戈?”

又过了一会儿。

“大哥啊,你就明说吧……我们到底该跟那一拨呢?”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水贼甲脖子作长颈鹿状伸了有一回儿,得出结论:“谁赢就跟谁!”

“那……大哥你认为谁能赢呢?”

“这个……”水贼甲脖子伸缩数次,然后开始左右摇摆:“我也不清楚……”

依照微山湖渔霸斗殴、八大帮派火并的一般态势推断,人多碾压人少是天经地义。可这个公理在今天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先是几十个筐里同时冒出枪子儿,本来喜滋滋去领钱粮的水贼一不留神倒翻了一片,然后每个筐里都跳出一个官兵,把手里的火绳枪递给从船上冲下来的战友,抄刀冲进乱作一团的水贼群。

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对于阮小六来说荒谬到不可思议。自十六岁便开始在各派火并中崭露头角,最擅长用小弟数量优势把对手围歼到哇哇惨叫倒地打滚求饶的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面对的这伙官军居然蒸不熟,煮不烂!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黑阮眼睁睁地看着水寨里的弟兄割草一般地倒下,而对面的官军还在从粮船涌出,源源不断!

他娘的,就算现在兵力比变成了接近,也不至于输到如此地步吧。官兵,官兵算是什么狗屁东西,阮小六见过所谓的军户,或许在他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个时代很猛,但几百年退化下来,现在那些家伙的战斗力还不如普通的佃户呢,至于今天这伙打了鸡血的彪悍官兵……他娘的,是装备问题,一定是装备问题!

微山岛水寨头目说对了一半,因为在得到经济和政治双重援助之后,庄副总兵确实对武器进行了大血本的全面换代升级,今天参与突袭的这些军兵,有一半以上装备了包钢戚家长刀,这些刀虽然成本不菲,却是十足的一分钱,一份货。一挡一架之间,刃口为钢,刀身为铁的普通腰刀会被直接削断,就算是那些沉重的大片儿砍刀,也往往在碰撞之后刃口翻卷,乃至难以伤敌……

然而战况急转之下的另一半原因,却是阮小六未想到也不愿承认的。子固军中的老兵,大多是和李闯苦战十余年后依然生还的精锐,张威和李猛甚至参与过辽东战役,直面后金八旗的恐怖刀锋,就算是那些在扬州招募的新兵,也在老兵的带领,以及庄子固的严酷训练下迅速成长。他们的战斗力,岂是那些以绑票讹钱为业的水贼所能相比的?

七月十六日的夜袭,水贼凭借黑夜、暴雨、湖沼的三重掩护,完全抵消了官军的优势,获得大胜,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大胜,水寨上下都自得意满,以为姓庄的徒有虚名,不过如此。而今日之战,黑夜不在,暴雨已歇,战场也转移到岛屿之上,不管水贼们是否情愿,全面溃败已成定局。

小湾出口的乌篷船上的几十号水贼,试图强攻四艘粮船,迎接他们的是此起彼伏的枪响和严阵以待的刀刃。凿船水鬼们故伎重演,却大大地失算了,由于失去了黑夜的庇护,谁敢换气上浮就会挨枪子。这年头的火绳枪威力不算太大,往往一击无法致命,以至于水面不断绽放血花的同时,一群水贼拖着长长的血迹在哭爹喊娘中四散奔逃。

“撤,给我撤退!”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阮小六只能这么喊。然而被对方凌厉的攻势打晕了头的水贼们,显然把撤退变成了溃退,刚接收来的钱粮全部返送回去不说,那些中枪、挨刀来不及跑的水贼也被溃逃的同伙抛弃,纷纷沦为昔日俘虏的俘虏。

水贼丙和水贼丁脑袋比较活络,战斗开始时腿部中枪,惨叫一声“妈呀天哪我死了”,然后便开始兢兢业业地装死。虽然被踩了很多脚,灰头土脸人不人鬼不鬼,却没人犯闲到补上一刀,这导致在一群鲜血直冒的俘虏中,他们属于伤势最轻的一类。

水贼丙舌头伸出老长,做出一副英勇战斗以至于受了内伤濒死的样子,水贼丁则偷偷摸摸地把别人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以图证明自己浴血搏杀勇猛无匹。然而当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五花大绑着拖过面前时,两人淡定全失,齐声惊呼:“卢大哥!卢大哥你也被抓了?!”

捆的和粽子一样的铁凿头卢横看来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姓庄的,我战你娘亲,微山岛是我们的地盘,岂容你这号外乡人撒野?”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吧,卢老弟。”庄副总兵声音不高,却透出一股胜利者的威严,“本人只是带兵路过此地,并不认识水寨里的江湖兄弟。既然你们要出手,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别和我称兄道弟!”铁凿头还在嘴硬,“你小子有种就在水里和老子斗上几百回合,玩阴的在陆上抓了老子算狗屁英雄?”

庄子固并不回答,而是伸出三根手指:“此次来微山湖,一共会有三仗,第一仗是在水中,你们赢了,第二仗是在岛边,我赢了,而第三仗则是在水寨里,卢老弟,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哈哈哈,姓庄的,你无非是作诈勉强赢了一阵,嚣张个啥?!微山岛水寨固若金汤,谢老弟手下一干弟兄最善使用‘手雷’,就你这人生地不熟的傻大个带着一帮傻子官兵横冲直撞,还不得炸个粉身碎骨?!”

庄副总兵轻叹一声,招呼一个半大小子过来:“孙云球啊,在告诉他今天风向风力如何。”

科学家已经从被俘的苦恼中解脱出来,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今天刮的是正东风,所以船开到微山岛速度很快。至于风力嘛,按照阑珊姐教给我的口诀,零级烟柱直冲天,一级轻烟随风偏,二级风吹拂脸面,三级叶动旌旗展,四级风吹飞纸片;五级带叶小树摇……看今天这样子,风力至少有四级!”

“很好,张威,你带一些人搬二十个油桶出来,孙云球,你再告诉卢兄弟,这种风力下,火苗在泼了油的木质房屋上,一柱香的功夫内,能蔓出去多远?““至少有几丈吧……我需要计算一下……”

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卢横,猛烈地抽动起来,他明白了,他明白微山岛水寨将面临怎样的攻势,一帮小打小闹自以为是的水贼,和人家打了多少年仗的正规军比手段,显然还没够班啊……

“我并不想让火烧水寨的惨剧发生,毕竟本人的目的不在于此,卢老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想请你到寨前去和阮小六谈谈……”庄子固掏出极目镜,朝着东方的水面看了一会儿,“他们很及时,孙云球,你师父和你姐姐,都快要来了。”

水贼甲和水贼乙目瞪口呆地看完官兵完胜的全过程,方才僵持阶段的犹豫一扫而光了,正当他们想去粮船投诚的时候,远远地从东边又来了五艘船。

“大哥啊,”水贼乙建议道,“老子……不,是小弟认为,你看那五艘船也打的是庄字旗号,我们不如等等,然后去那边投诚算了。”

“我是说你缺根筋呢,还是说你傻呢?”水贼甲完全否定水贼乙的提议,“你也不想想,那五艘船上做的都是什么人?”

“那肯定也是姓庄的手下的兵啊,还能是谁?”

水贼甲怜惜地看着水贼乙的脑壳,长叹道:“堆头不小,尽是粪尿!”然后狠狠地连敲数下:“那五艘船上肯定有白毛女庄阑珊,你小子就不怕她在你背上继续跳舞?”

“大哥啊,早知道我不告诉你白毛女在我身上跳舞的事了……不过你也要想想,是那个用麻针放倒咱俩的庄阑珊可怕呢,还是那个带兵砍翻一堆人的庄子固可怕呢?”

“说起来是后者可怕……不过那姓楚的小子肯定和白毛女在一起,你就不怕他借机报复?”

“这个问题大哥不用担心,小弟自有办法……”

“阮大哥,这次肥鱼杀的如何啊?”

“他娘的,你小子还有脸问,”阮小六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我本来以为是条肥鱼,没想到是条带刺的嘎鱼,他***,”水寨老大的咒骂又上升了一个辈分,“这次亏大了!”

“听说卢老弟也被捉走了,带出去的三百多弟兄只回来四十来个,是这样吧!”

“既然都这样了,你小子怎么还窝在水寨里,难道是想都死完了等着你做种么?当时弟兄们和官兵打的难解难分,谢老弟你只要再过来支援哪怕一百人,那哭爹叫娘的就是姓庄的了……”

“不是吧,老兄,”现在水寨中阮小六的嫡系和卢横的嫡系都遭到严重打击,谢烁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实力派,说起话来硬气了很多,也不再遮遮掩掩,“苟五,把你昨天足刑得来的情报给阮大哥说一说!”

挠脚心专家开始长篇大论,把昨日从老俘虏口中得出的庄子固战史一一道来,就算排除掉老兵吹嘘自己上司如何牛掰的水分,这些东西依然十分惊人。阮小六脸上强作镇静,身上却已经处于冷汗井喷状态,从一介小兵一路靠战功混到副总兵位置,那得砍杀多少敌寇啊,这数字怎么说也比自己吹嘘的在八大帮派火并中砍翻的人数大的多吧,和这种人作对,自己没被斩首都算是命大了……“谢老弟,你怎么不早说!”

“我倒是想说,就怕阮大哥不信啊。强将手下无弱兵,而且又不是水战,当时就算带再多弟兄,也是让姓庄的包饺子的料啊。不过,只要我们退守水寨,那么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不出来嘛,”到了这种地步,阮小六还想在口头上占点便宜,“我以为你就会摆弄水底龙王炮和捞饺子呢,没想到还有什么隐藏招数,赶快说来听听……”

“其实只要我们固守水寨,不出三日,庄子固必败!”

“废话!这算什么招数?那庄子固想当年在山西打一仗能和闯军周旋几个月,短短三天管个屁用?”

“那就没办法了,既然阮大哥这么想,那我只好吩咐弟兄们回家打渔,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阮小六心中暗骂,关键时候这小子要是跑了,那微山岛水寨就彻底完蛋了,谢烁这小子找个地方一躲天天捞鱼玩儿倒好,自己还不得被姓庄的押回扬州枭首示众去。

“老兄如果愿意听,谢某人自然会一一道来。那姓庄的看似勇猛,却无援兵,无后劲儿,只要我们能挡住今天的攻势。一到晚上,我们就派弟兄用手雷和水底龙王炮骚扰攻击,一定要弄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庄子固攻城不利,又没有援军,最后只剩下逃跑和孤注一掷两种选择。他要是敢逃跑,我们就在路上伏击,让那些吃皇粮的家伙全部落入湖底喂鱼;如果他纯爷们死抗不走的话,我们也不用担心,反正也就两三天之后,阮二哥也要带着弟兄们回来了……”

“他娘的,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气昏了,气晕了!”阮小六一个劲儿敲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的思维器官超频以加速运转,“不过我弟弟也真是的,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段时间跑到济宁找什么漕帮总舵去谈狗屁生意,他娘的,什么生意能比绑票讹钱来银子更快,真是不知深浅……谢老弟你说的对,我们只要固守几日,那姓庄的就会惨到撞墙都没地方撞的地步!啊……你小子过来干什么?”

一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显然是刚才混战中被砍伤的喽罗踉踉跄跄地钻进聚义厅:“大事不好,官兵已攻到水寨外,听姓庄的意思似乎是想劝降,而且打头阵的就是卢大哥!”

阮小六一听火了:“卢横也亏叫什么铁凿头,我看他是软骨头,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他娘的叛变了!”(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