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灵儿，她果然不是灵儿……
借着晨光，醒来的出洞蛟看清楚小巫女的面容，那和他梦中的灵儿一样姣好，却有太多不同的面容……
……灵儿的鼻子比较尖，有一点翘，而她的鼻子要平的多，灵儿有柔软的耳垂，她没有，灵儿的眉毛有点浓，而她的要淡的多，五官的形状也不太一样，就算女大十八变，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那双在他记忆和幻梦中无比熟悉的眼睛……等等，不一样，还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灵儿的眼睛是一汪清水，一汪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清水，绝无杂质，毫无遮掩。 而面前这个小巫女的眼睛虽然也很美丽，但那种清澈只是表层的，再其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浑浊，甚至黑暗……眼是心之窗，这个女孩，远比灵儿复杂，自己是看不透的。
“陶哥哥，你又发痴了，刚才我一口一口地喂了你半锅子鱼汤，你一直在发痴，”还是那甜而不腻的嗓音，却含着一分促狭，“是不是又在想灵儿了？”
“正好相反，正好相反……”陶华玉急忙否认，“灵儿是谁？我没有想灵儿，我才没有想什么灵儿呢……”
“你在撒谎，”锦葵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你方才发痴的时候一直是在把灵儿和锦葵相比，一项一项地相比，反正每一项都是灵儿的好，锦葵的不好，是不是？”
“我没有……”陶华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数秒后他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离……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啊！”
“吓！”小巫女端着汤盆朝前凑了一步，“这里已经是川边，再往南走不远就是苗疆了，反正也没有旁人看见，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而且……亲一下算什么，别忘了是谁给你处理伤口的，你身上能看的东西，我早看到过了，你身上能摸的部分，我也早摸过了！”
“你……”出洞蛟面对这个看样子能比自己小个六七岁的姑娘，感觉比面对一狗票舞枪弄棒的敌人还棘手，等等，处理伤口是把，现在伤口确实不怎么疼了，而且好像确实不再流血，这医术果然了得，我得看看，我必须看看是怎么做的。
陶华玉扯开盖在自己胸腹的那块白布，然后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蚂蚁头！那个大伤口上全都是蚂蚁头！蚂蚁头上的口器咬住伤口的两边，让它们合在一起……为什么缝合伤口不是用桑皮线，而是用的蚂蚁头？！
“陶哥哥，你有什么问题么？”小巫女笑了，笑的很得意，“你应该好好感谢它们才对，为了缝合你的伤口，几十只蚂蚁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你可要好好养伤，否则伤口再裂开，又要死很多大蚂蚁了……”
这叫哪门子医术啊，分明是巫术！等等……似乎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伤口添过去了，那……又是什么鬼花样？
“自古以来，巫医并称，进一步为医，退一步为巫。只要能治好伤病，就是好的，陶哥哥，”小巫女这次的声音甜的似乎能化掉骨头，“你有什么问题么？”
“我……佛祖保佑，看在地藏王菩萨的份上……没有问题……”出动蛟感觉自己真是着了这小巫女（按照道理说应该是喊蛊婆的，不过……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蛊婆个个都是又老又丑，皱纹能夹死蚊子，笑声能吓死一条街的人外加树上的鸟，顺便连猫狗老鼠一起算上的。这个小姑娘素昧平生却粘着自己固然很古怪，但无论如何也和那东西等同不起来，所以喊巫女，貌似也没什么问题……）的道了，常言道“温柔乡乃英雄冢”，莫非……莫非说的就是这个……
“陶哥哥，看着样子你是吃饱了，现在不许动，动了万一把伤口撕开就麻烦了。哦，你不说话啊，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哦……”锦葵把汤盆放在炉子上，然后凑到陶华玉耳朵边上，又开始唱“啰儿调”，只不过这次的歌词改成了“咱俩缘分天注定舍嘿，一生一世不分离啰儿啰”了。
“你……等等……能否问一下，”小巫女声音确实好听，但出洞蛟越听越后怕，“锦葵姑娘啊，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你应该是来卖药的啊……你不是灵儿，你和我以前根本没见过面，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为什么……”
锦葵以唱作答：“……咱俩缘分天注定舍嘿，我去女娲庙问谁是郎啰儿啰，娘娘告诉我他姓陶名华玉舍嘿，就在混江龙巨舟上啰儿啰……”
这……这明显是托词……但这还真没办法了……就当女娲娘娘消息灵通，还专门插手婚姻介绍吧……看样子这小姑娘是吃定自己了，天啊，要是灵儿看到这些，虽然说起来是锦葵救了他的命，可是……灵儿还不得气死……
歌声突然止住了，小巫女伏在出洞蛟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知道你虽然在听我唱歌，可心里想的还是那个灵儿，好吧，灵儿就灵儿吧，我倒要问问，灵儿和我到底哪个好？”
一个是梦中情人，一个是救命恩人，这让我怎么回答啊？陶华玉只好敷衍道：“都好……都好……”
“你再说一遍……”锦葵说着，用嘴*了陶华玉的耳朵。
“都……好……啊！”
那看似温柔的小巫女在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锦葵……好，锦葵好……松开啊，松开啊——”
“这还差不多嘛。”锦葵娇嗔道，然后松开了嘴，“放心，没出血，我咬的很有分寸的……”
自己拿这个小巫女没办法，自己还真就拿这个小巫女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因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拒绝不得，因为自己就算拒绝了九十九种，她却有一百种方式来和自己套近乎……若是把那第一百种也拒绝了的话，这小巫女一发火，会不会用上春药？等等，春药算什么，锦葵法力高深，要用也用情蛊……
“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锦葵再次不失时机地验证了陶华玉的猜想，“你怕把我惹急了，我会用情蛊是不是？放心啦，陶哥哥和我缘分天注定，用不到情蛊的……不过其实情蛊真的不算什么，有一种叫意乱情迷蛊的，嘿嘿……”
“你……你刚才说什么？”出洞蛟似乎捕捉到了比“意乱情迷蛊”更可怕的词语，“你好像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莫非你会读心术？”
“陶哥哥又说对了，我确实有类似的本领，不过，似乎对你特别有效……”
“啊……”陶华玉还在垂死挣扎，“那样岂不是……”
“原来你现在在这么想：这个小姑娘太可怕了，我想什么她都知道，这样以后岂不是处处都受制于她？陶哥哥，你是这么想的吧……”
……都说对了！各路神佛啊，快收了这个妖孽吧……
“哦，陶哥哥又在想我是妖孽了，不过这次他想错了，我不是妖孽，我只是会一点点巫术，刚到十六岁而已，而且这是巫术，不是巫邪，只救人，不害人……”
……一点点巫术？十六岁？我看你就算从一岁开始学都未必学的了那么多！我也是云贵之人，巫师、蛊婆也不是没见过，大部分都是三脚猫，用障眼法忽悠人而已，他们加在一起都未必够上你的零头……你，才十六岁就到这个水平，要是再练上十年，那还不得是……那话怎么说的……巫魁……是叫巫魁是吧？
“不是那样，你想错了，”锦葵似乎被刺到了什么痛处，“只有五毒教教主才会自称巫魁，而我和五毒教巫邪无关，是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总行了吧……五毒教声名狼藉，杀人如麻，而你分明是天仙下凡，菩萨心肠……”
“过奖了啊，”小巫女又把脸垂了下去，“锦葵哪有那么好，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没夸你，我只是在实事求是而已，”出洞蛟现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似乎真要完全被面前这个小姑娘完全控制了，“锦葵妹妹，你给我疗伤，还看护了这么久，一定很饿，很累了，要不然现在就去吃点东西，然后歇息一下，石燕那边应该有空房，男兵们打搅不到……”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吃过东西了，现在是很累，不过我想就在隔壁睡觉，这样我还能够听见你呼吸的声音，这样好不好，陶哥哥？”
“好……好……”现在他已经服了，他被这个比自己柔弱的多的小姑娘调教驯服了！他现在只求能够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能够好好把这要命的前因后果思考一下，否则，只要锦葵在面前，他总觉得一举一动都是受控制的……
“等船到了忠州，我们一起去石柱，然后就过门成亲，这样好不好，陶哥哥？”
“好……”陶华玉说了一半发现不对，正想反驳，嘴里却塞上了锦葵的小拳头，他说话不能，又不舍得咬小巫女的手，只能“啊啊啊”地叫。
“动作不能太大，动作不许太大，否则伤口会崩开的！一……二……三，我数了三声，没有拒绝，那么就一言为定了！不许反悔！”
又软又嫩的小拳头依然卡在嘴巴里，锦葵用单手收拾自己一堆疗伤的零碎，边收拾边说：“睡觉前我要告诉西门大哥、王大哥和燕子姐姐，让他们都知道你同意和我成亲了，他们肯定支持的，你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等一堆东西都收拾好了，小巫女总算把拳头拿出来了，然后以非常快的速度走出小隔间，还从外锁上了门：“陶哥哥，你要在这里好好养伤，否则伤口愈合不了就不是出洞蛟，而是旱鸭子了！锦葵才不要和一个旱鸭子成亲呢！”
自己被*婚了！自己被那个刚见面不久的小巫女给*婚了！无论多么荒谬，这就是事实……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啊……
万蛊噬天。
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名字。
如果说针对单体暗杀的最强蛊毒是金蚕蛊，那么万蛊噬天则是针对一支军队的大规模残暴冲击，真的，没有见识过那种情形的人，很难想象小小的毒物，在汇集成如此大的集群后是多么的恐怖。
五毒者，蛤蟆、蜘蛛、蝎子、毒蛇、蜈蚣也，然而，那或许只是五毒教初创时期的名单，数百年的发展之后，无论是巫术还是技术都会进步。在这一次万蛊噬天中，秦良玉能辨别出来的毒物，超过了三十种。
“这不是动物正常的行为！这不正常！”马千乘的话犹在耳边，他说的对，他说的太对了。
整个世界是一张网，在循环相克中维持自己的平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死后，它的尸骨腐烂入土，喂了那被蝉吸取汁液的树。世间奇毒之物很多，彼此之间竞争十分激烈，平时相遇往往要打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它们极不可能联合为一体攻击同一片目标……然而恰恰是这极不可能之事，五毒教的蛊师们却做到了。
对生物本性的扭曲并不仅仅如此。例如毒蛇，善吞咽而不擅长撕咬，平时捕捉的猎物是比较小的，能一口吞咽下去的，对大如人类的存在只会在被触怒以后反击；马蜂吃蜜而不吃肉，除非你捅了蜂巢，它们才不会没事和你过不去；胡蜂虽然吃肉，却不成大群……而现在，它们集结在一起，它们数以万千地集结在一起，如同一只军队一般……
不，本质上并非如此！
它们不是军队，它们是奴隶，蛊阵中的毒物，没有哪一只是为自己而战，它们只是傀儡，它们只是被蛊师*纵、去攻击蛊师对手的傀儡……这，或许就是“妖奴”的本意吧！
那些身影，那些身体包裹在绘满巫邪符文的巫袍中，面目被猛兽或者魔怪形状的面具所遮掩的身影，现在蜷缩在安邦彦叛军阵型深处，在盾牌的重重护卫之下。他们是罗甸王重金雇佣的能手，是看重自己性命的，无论对妖奴的扭曲多么严重，无论对对手有多么凶残，自己的性命，依然是珍贵的……
所以要击败他们，只能从剿灭妖奴开始！
秦良玉有一个对策，在小范围内秘密试验了很多次都成功的对策，现在是第一次在战场大规模运用……没错，该是让五毒教铩羽的时候了！
“梨花枪，齐射！”
数以百计的烈焰，与那滚滚而来的蛊群，交锋了。（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