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流少年桃林初逢艳花 豪迈后生江畔孤闯龙潭
作者:尹漠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702

古都金陵。

六月,老天疯了,太热了。

空气干燥得挤不出半点油水,云层忧郁地悬浮于苍穹,阴阴地,只能给人携来窒息之感。

风到哪里去了?

鬼也不会晓得的。

大地有如一口煮沸的大鼎,不断地给它腹中的物事加热升温。

树木花草,全都像得了重病似的,奄奄一息中尽显颓态。

外出营生的人们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毒辣阳光的垂青。

街口那位卖馄饨的裴老伯白忙了整个晌午,也没候到一笔生意,只见老人家无奈地嘘着粗气,干裂的嘴唇陪衬着眼中含蓄的点滴泪珠,唉声连连。没挣到钱,他能怨谁呢?骂天,要遭雷劈的;骂朝廷,脑袋要搬家的;骂人,这年头,谁还比谁过得好呢?

“亨顺酒馆”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掌柜的伛着身子没精打采地拨弄着算珠,小二王延不停地用抹布似的油腻手巾揩着黑魖粘稠的胸口,正赤膊喝酒的刘老汉时不时地也要嘀咕两句:“奶奶个熊,这天气,酒比开水还他妈烫呐。”

“烟翠香”的门庭同样冷落,这么个大热天,是鲜有嫖客还能分出精力与心情出来寻欢作乐的了。素日喜好饶舌的老鸨此刻连嘴巴都懒得张开了,妓女们早褪下扒汉的外衣,自信而又风骚地围着撩人的红肚兜,蜷缩在有荫有亭的凉快之所,手里挥摇着香扇,口中兀自无聊地哼唱着杜牧的词牌。

此刻的芸芸众生,难道全都短暂地失去了勃勃生机吗?

秦淮河畔,乌衣巷口。

两个布衣少年,赤膊露腿,拳来脚去,正玩斗得酣畅淋漓。他们俩才不管什么天干地燥,少年人有的是流不尽的血,淌不完的汗。

两个少年当中,个子稍高点的,皮肤较白的名叫东方小白,比东方小白矮了一截,皮肤也较黝黑的名叫欧阳平。这一年,东方小白17岁半,欧阳平18岁。

蓦地,东方小白横起一掌,当胸削往欧阳平左肋。欧阳平反应急促,马步立稳,身形立时往正后方弯折过去,借着双掌撑地的反弹之劲,腾地格起双脚,一记反踢,眼看就要反攻到东方小白的面门。

东方小白赶紧急往左后方错步,同时左右双掌奋力抵出,护住上盘脸部,下盘裆部。

欧阳平双脚踢空,也不气馁,但见他借余势骤然扫出连环三腿,腿速较先前快了好几倍。东方小白见势不妙,立即跃身闪躲,那知欧阳平腿速实在太急,饶是东方小白拼力侥幸逃过前两腿,还是在身形自由下落的当儿被欧阳平一腿扫中脚踝,登时就被摔了个仰面朝天,动弹不得。

欧阳平乍见自己出手过重,面露愧意,赶忙上前伸手去搀扶东方小白,那想东方小白人小鬼机灵,乘欧阳平防守松懈之际,老实不客气地递出一记重肘,正中欧阳平小腹,疼得欧阳平捂住肚皮,半蹲于地,脸色煞得铁青。

“哈哈,欧阳少侠,你认输吧。”东方小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欧阳平得意地说道。

“哼哼,东方少侠,你玩阴的,太赖皮了吧!”欧阳平一面重新站立,一面擦着额汗忿忿说道。

东方小白眼珠转了半圈,咽了一弯口水入喉,润了润舌,笑道:“欧阳少侠,你还别不服气,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后人才不会在乎他用什么手段取胜呐。”

“胡说八道。”欧阳平道。

“好了,好了,看在咱俩好兄弟的份上,今个就算打平了,择日再来比过,如何?”东方小白道。

欧阳平撇了撇唇,道:“打明儿起,施伯伯将授我‘光子拳’了,待我掌握这套拳法后,你的那些下三滥阴招就决计派不上用场了。”

“哟,哟!了不起啊,赶明儿我也拜个什么狗屁师傅,学个两套障眼拳法来,杀杀你的牛气。”东方小白道。

“施伯伯可不是狗屁师傅,他是好人,他告诉我,他年轻时武艺超群,而且在《武林榜》上也有排名的。”欧阳平道。

“哈!唬人的吧!真要是那样,施老头子怎么不去江湖上闯荡呢?一个躲在朱雀桥洞里整天只知睡大觉的老叫花子的话,你竟也当真?哈哈,欧阳少侠,你太天真了。”东方小白笑道。

欧阳平摆了摆手,道:“得了,我不跟你争了。瞧,西边。”

“西边?乌云,呵呵,黑压压的一片呢,啊呀,起风了,太棒了,好凉快呵。”东方小白拍着汗津津的胸口笑道,“恐怕就要下雨了。”

“快家去吧。咱们得赶着雨头来前将被褥衣物收起来。快跑。”欧阳平催促道。

东方小白道:“平哥,拜托你帮我家的衣服一块料理了吧,我娘卧病在床好几日了,恐怕爬不起来的。”

欧阳平嗔道:“怎么?你不打算回去吗?伯母都生病了,还要到外面瞎晃悠?”

东方小白嘻道:“不是了,不是了,我是想乘着下雨去桃林摘几颗水蜜桃儿来孝敬我娘,嗨,我也给你捎几颗回来,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

“又去偷桃?前年你去桃林偷了两颗小桃,还记得吗?差点被管园的马四爷打个半死,若不是施伯伯好说歹劝,人家能饶了你吗?小白,千万不要去。”欧阳平劝道。

东方小白笑道:“不用为我担心,平哥,两年前我人小力薄,当然要受他欺负了,现下我可壮实多了。今个我就大摇大摆走进去,马老四那混蛋不阻便罢,若敢拦我,老子就让他尝尝我东方少侠最新钻研的新功‘扫裆腿’。欧阳少侠,你快回去吧,暴雨可不等人的。”

欧阳平还待劝说,却见东方小白的身影已七窜八跃地往巷角折去,欧阳平拾起地上的两件布衣,飞速跑开,往家奔去。

落叶狂飘,飞沙弥漫。

此刻,户外的人们都已兴奋起来,急匆匆的脚步在街南巷北随处可见;小孩儿们手舞足蹈着自屋里跑出来,高兴地拍手欢叫,并有些胆怯地捂着双耳避着突如其来的雷声;卖馄饨的裴老伯手忙脚乱地拾掇着小摊子,深重的眼带上依然湿润,不知是被溅上的零星雨滴,还是未干的泪珠:“亨顺酒馆”已然沸腾起来,片刻的功夫,不知从那聚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掌柜的嘴皮都快笑开了花,唠叨着王延领衔其他小二赶紧招呼接待客人,这些客人中赶来躲雨的毕竟多数,真正进来吃饭叫菜的却是为数不多。不过这些客人就着面皮,多少也还要叫一两碗粗茶喝喝的:“烟翠香”正自豪华宽阔的迎门由里向外不住散发着脂粉的香气夹杂一些不知所以的难闻味道,老鸨一边训斥着皮条客的懈怠,一边漫骂着妓女们的慵懒。

南方的暴雨并非常人所假想的那样:温柔而缱绻。其实,南方的暴雨来得很急,而且一旦下将下来,是极其冰凉刺骨的。

东方小白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着,在雨滴开始纷纷往他赤膊的上身砸落的当儿窜进了桃林。

这当儿,桃林并没有人看守,可能是马四爷也跑开躲雨去了。

苍穹阴沉下来,大片乌云往地平线挤压,空气逐渐变得新鲜,光线却是越发模糊黯淡起来。

东方小白一气跑到桃林东侧,猛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沐浴着冰凉透心的夏雨,东方小白突觉自己在这一瞬间自己是非常幸福非常惬意的。

奇怪的事就在这里发生了。

树上挂满了丰满成熟的水蜜桃儿,可是其中一颗,不偏不倚,滑落下来,位置正处于东方小白的脑门垂直上方。

东方小白感觉上空有异物坠落,便迅即用手去接,但听“刷”的一声,轻松地将桃儿攥在掌中。

东方小白用胳膊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这颗水蜜桃儿居然是蓝色的,简直就像阳光灿烂时的天空那般湛蓝。

“真希奇呵,我东方小白活了十七载半,压根就没见过这般离奇色泽的桃子。好,待我先咬一口再说。”东方小白边自语着边咬起了这颗蓝色水蜜桃。

东方小白咬了第一口,嚼了嚼,感觉与普通水蜜桃并无甚差异,索性便放胆吃了起来。

伴着愈来愈狂的雨水,东方小白很快就将蓝色水蜜桃吞咽得只剩下一颗桃核了。

突然,东方小白透过模糊的雨线感觉到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逐步向他欺来。

“噼啪”一声,一道红色闪电自低空划过,短瞬间照亮了来人的身形相貌。

东方小白惊呆了。

朝他款款步行过来的,是一位完全赤裸了的娇媚女人。

尽管是那么一短瞬间的印象,东方小白已经很大程度上接受到那种极艳极丽的刺激,那丰润若熟桃的乳房颤抖着东方小白七上八下的心;那白皙无暇的皮肤在雨水侵蚀中更显得玲珑剔透,光彩撩人;还有那神秘的肚脐下延;那狐狸般妩媚倩雅的脸庞;那深邃无边沟壑分明的眼眸……尽管是那么一瞬间,尽管东方小白也曾偷偷在妓院窥视过妓女洗澡时的胴体,然而当前的现场震撼,是东方小白业已成熟的下体无法抵御的。

东方小白立时蒙住了。

“小鬼,看得还不够吗?”赤裸女人格格笑道。

“姊姊……你……要……做……什么?”东方小白乍见赤裸女人越走越近,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赤裸女人在距东方小白三尺处站定,嗔道:“小鬼,你问本公做什么?哼哼!本公倒要质问你了,是谁准许你吃本公的‘冰蓝净桃’的?”

“什么‘冰蓝净桃’?”东方小白疑惑道。

“就是先才自这棵树上掉下的那颗蓝色水蜜桃啊,是不是你偷吃的?”赤裸女人问道。

东方小白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心里还攥着那颗桃核,这会儿想要狡辩也是万万不能了,只得承认道:“不错,是我吃了的。可那什么‘冰蓝净桃’是自个从树上落将下来的,当巧就落在我手里了,我顺手牵羊便吞了下去。这怎么能怪我呢?再说那不过是一颗颜色奇异的桃子而已嘛,又有什么稀罕的,姊姊若想吃桃,我便爬到树上为你再摘一颗就是了。”

赤裸女人恚怒道:“混帐!那颗‘冰蓝净桃’是本公精心栽培三年,耗尽近百种神丹妙药淬育而成,其间花费人力物力财力不计其数,本公原待果实圆满后享用,少可增加本公十成功力和三成抗毒性能。唉,怪本公迟来一步,竟被你小子占先吃了,小鬼,你倒说说,你叫本公吃什么呐?”

东方小白被雨水击打得恢复了些许清醒,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尤物,邪念和遐想还不时在脑海中纵横交错着,面对赤裸女人的反唇相讥,东方小白只得是痴痴而又吃吃地不语。

“你哑巴了吗,小鬼?”赤裸女人忖了忖道,“嗯……小鬼,你还是童子鸡吗?”

东方小白感觉出这话的味道,赶紧下意识的护住裆部,乍问:“干吗?姊姊别是想把我给阉割了吧?我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赤裸女人嫣然笑道:“设若你已不是处男之身,那我一掌就将你毙了;若然你还是童子之身的话,那就还可挽回。只要你我立刻敦伦媾和,尚可保本公吸回‘冰蓝净桃’一半的药力。届时杀不杀你,全凭本公兴致了。怎么样,小鬼?这等美差佳事可不是任何男人都能企盼上的,你有福气啊!倘若你将本公伺候得殷勤周到体贴入微的话,本公非但保留你残余体内的另一半药力,还要纳你为本公的第二任丈夫。呵呵呵呵……”

东方小白往后退了退步,打了个喷嚏,道:“嘿,我早就不是什么童子鸡了,你一掌将我劈死算了吧。”

赤裸女人朝前娉婷几步,妖娆一晃身形,纤手已紧扣在东方小白的“哑门穴”上,此穴位于项后发际上五分、第一颈椎与第二颈椎棘突之间处,此乃身后穴,一般人不会冒险拿这样的隐穴,由此可见赤裸女人对自己的武功是相当自信的。

东方小白顿时觉着浑身无力,而且恶心呕吐的感觉立时涌入肺腑,浑身上下有如针刺锥击般难受极了。

赤裸女人单臂一举,竟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东方小白悬在了半空。

“想好了没有,小鬼。本公反正是要死马当活马医了,管你是不是童子鸡,先试了再说。”

东方小白有气无力地哼哼道:“解……先……解……我……的……穴……道。”

赤裸女人拍开东方小白的穴道,双掌十字交叉,往前一震,光束暴闪,竟将东方小白的露腿短裤碎裂成了千万块布片,立即裸露出了原始硕壮的下体。

“今遭过后,你就是大人了,小鬼。”

欧阳平飞奔回家前,先赶去抢收了东方小白家门前的一床被子和三件衣裤并送还到东方小白家里,东方小白的母亲孙袭韵躺在床上一再地夸奖欧阳平的懂事,欧阳平将东方小白前去桃林为孙袭韵摘桃的事情简单作了交代后辞别出门,赶回家中,那想瓢泼大雨立时鱼贯而落,自家门前的被褥由于抢收不及,已然潮湿了两床,但此刻欧阳平的心里却洋溢着春天般的幸福,只要别人能得到满足,欧阳平觉得自己多吃点亏是无所谓的。

欧阳平打小便失去了父母,之后便一直跟着叔叔欧阳铭过活,直到现在。欧阳铭是应天府六扇门的三班大捕头,平时外出办事的时间较多,是以家里大大小小杂碎琐事大部分是由欧阳平自己操持料理的。

欧阳平和东方小白的启蒙功夫都是经欧阳铭多年教授的。欧阳平勤奋好学,兢兢业业地锤炼矛、锤、弓、弩、鞭、锏、剑、链、枪、棒等各项技艺,学艺上基本承袭了的传统正规的路子;东方小白天资聪颖,只是事事好走捷径,是以在拳脚功夫、擒拿搏击等一些基本功上都只是学了个半吊子,武器修为上更是一片空白,好在他有自我发明自我创新的能力与天分,倒也常能将一些呆板套路固定打法化繁为简转恒为变。

欧阳平脱下破烂不堪的布鞋,赤脚踩着泥水,挑了些干稻草,快步奔进厨房,划起火折子,将稻草于灶内点燃,生火做饭。欧阳平不停地用空心竹管对着灶内的火苗吹气以加大火势,想起昨日叔叔给自己带回了两只麻雀还没舍得吃,这会儿孙伯母既然病了,欧阳平打算将两只麻雀炖汤煮好后送一只给孙伯母吃,另外一只由东方小白和他平分共享。

不一会儿,欧阳平已被厨房内的腾腾热气蒸得满头大汗,炖麻雀汤的锅里散发出阵阵的鲜肉汁味,欧阳平往窗外张望了两眼,暴雨渐渐地失去了起初的猛烈势头,雨声已不再绵密高亢,太阳已经从厚黑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并重新将那毒辣的热气往地面散发,雨点由大及中,由中及小,眼看就要停了。

欧阳平将炖好的麻雀汤盛入瓷钵当中,捣熄了火,穿上布鞋,小心翼翼地往东方小白家门口跑去。

“小白,快开门,是我。”欧阳平喊道。

“是平儿吗?小白还没回来呢,门还是你适才走时带上的,没上闩,快进来说话。”孙袭韵于屋内应道。

“什么?小白还没回来么?不该这么久啊,怕不是又……”

欧阳平将瓷钵递至孙大娘身旁,道:“阿娘,刚热的麻雀汤,您乘热喝了吧。我出去找小白。”

孙袭韵缓缓撑起身子,谢道:“平儿真是好孩子呀。唉!我家小白要能有你的一成强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爹去的早,我又不识字……他大了,我管不住了,往后可要麻烦平儿你了,帮我多多管束管束那个不争气的小子。他不听话,你别客气,打他,他不服,不要紧,你就说是我叫打的。”

“伯母放心,叔叔告诉我,六扇门就要有一次应天捕快的聘文发榜了,而且这次招聘不需要具备童生试资格,我会邀小白和我一起去应聘的。”欧阳平道。

“啊呀,这样最好不过了。他若能有事做,我便放心了。”孙袭韵道。

“我去找小白了,阿娘快把汤喝了吧,我去了。”

欧阳平辞别孙袭韵,一路飞奔来到桃林。雨停了,风也住了,欧阳平满身是汗地在桃林里搜寻着,却是未见半个人影。

及至寻到桃林东侧,眈见一弯泥水里漂泊着许多零碎的布片,欧阳平俯身捡起几块,闻了闻气味,又审视了一遍布料的色泽,心下惊惧:“糟糕,难道小白出事了?”

欧阳平冷静片刻,便在桃林四围里外仔仔细细地又搜寻了两遍,并未觅见任何可供追寻的线索,欧阳平顿时懊恼起来,悔恨自己当时不该让东方小白独自来桃林摘桃的。

须臾,欧阳平撞见了正往桃林走来的马四爷。

欧阳平上前一揖,旋又躬身行礼道:“马老爷子,请问小白可曾来过?”

马四爷不温不火地答道:“他若敢来,马老四我不打断他的狗腿才怪。”

欧阳平问道:“如此说来,适才暴雨期间小白确没有来过了?”

马四爷道:“哦,这马老四我就不清楚了,适才我也跑去躲雨了。”

“多谢。”欧阳平告辞道。

欧阳平无奈之下,打算去朱雀桥洞里求助那个欧阳平平素一向信赖有佳的施伯伯。

朱雀桥位于秦淮河的西端,旧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即是指此。

雨后天晴,残阳当空,彩虹高悬,正是文人墨客抒发自己热爱祖国大好河山情怀的辰光,然而迁客骚人有的是时间与金钱来览物抒情,却是鲜有体会到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的疾苦的。当一些人在为了温饱衣食玩命奔走的同时,另一些人却在潇洒地透支青春,玩弄笔墨,甚至还能流芳百世。这样的世界,公道吗?

闲话休提。

欧阳平马不停蹄地赶至朱雀桥,翻越下了桥洞,那想平日好睡大觉的施伯伯却不在拱洞里。施伯伯到哪去了呢?

欧阳平陡然发现施伯伯素日讨饭的钵盆底部压了一张字条,上书:“小白被虏,速往江畔救他。”

欧阳平无暇多想,抄起钵盆旁的一根棍子,翻身上桥,急往江畔奔去。

连跃带飞,挥汗如雨,足足奔跑了近半个时辰,欧阳平才望见城西江面。

但见江面水流湍急,波涛汹涌,斗大的漩涡乍隐乍现地此起彼伏于江面,天色渐暗,暮霭分明,几无过往船只荡漾江面。江畔一片嚣杀之景,紧靠江畔右侧,东南方向,一群天然巨礁突兀嶙峋,自上缘凹口处竟延伸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洞口。

极目远眺,欧阳平察觉出洞口处正把守着六名手持钢刀的灰衣士卒,看来这洞口显然是通往一个险要之地的隘口。欧阳平以前听叔叔欧阳铭提过金陵最大的地下组织“乌衣帮”就坐落在城西江心的孤岛上,难道这个洞口竟是通往江心孤岛的捷径之一?难道东方小白是被“乌衣帮”的人虏走的?

欧阳平盘算着眼前即将遭遇的凶险,追忆起以往与东方小白同欢共娱的日子,心忖若是自个处在相同的立场东方小白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营救的,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东方小白解救出来。

欧阳平轻手轻脚地往洞口逼近,时刻留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在距石洞十丈开外时,停住脚步,并将身形掩在了一块大礁石后,伺机而动。

但听外围的一个大胡子士卒小声谈道:“诸位,帮主死了好几天了,怎么夫人好像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呢?”

对立一旁的一个身形较胖的灰衣士卒脑袋朝左右晃了两晃,才道:“你是新来的,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呐。告诉你吧,咱们‘乌衣帮’名义上的帮主是‘圣手阎罗’化天鹏,可实质上呢,真正的操权者还是夫人‘粉面桃花’茵琴。这化天鹏不过是茵琴的面首玩偶罢了。诸位,你们猜猜化天鹏化帮主是怎么死的?”

大胡子士卒瞧了一眼其他几位,轻声道:“听上面人传,化帮主是行房事过频,肾衰而亡的。哈哈哈!”

大胡子左边的一个瘦高士卒狎笑道:“夫人那等人间极品,谁不想与之交欢行乐?奶奶的,每次有幸见到茵琴夫人之时,阿拉的下半身反应就特别强烈,当时就真他妈想扒光她的衣服好好干她一干。能和这样的尤物干上一次,阿拉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几位,你们看呢?”

“嘿嘿,谁不想干她呢?都是男人嘛。”

几人相继嘻笑起来。

顿了顿,胖子士卒又道:“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哦,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啊。任何人,知不知道?”

“快说,快说,卖什么关子呐?”众人催促道。

胖子士卒道:“化天鹏化帮主是……是被……茵琴夫人……亲手……结果掉的。”

众人一听此言又是惊讶又惶恐。

胖子士卒继续道:“这个秘密是小六子王征亲口告诉我的,你们可千万别再瞎传了,否则捅到夫人耳中,我们的小命就一个都别想保住啦。”

大胡子便问:“小六子王征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茵琴夫人又为什么要杀了化帮主呢?”

胖子士卒低声道:“听小六子说啊,那夜他于岛内当班,在后山亲眼看见了帮主与夫人激烈争执并引起对决,漆黑的夜空,当时立刻寒芒暴起,亮如白昼,也就是眨眼的辰光,小六子便看见化帮主身中五掌,口吐淤血,旋即倒地而亡了。至于茵琴夫人为什么要杀帮主,这我就不清楚了。我问过小六子王征,他支支吾吾抵死不肯讲。”

大胡子又问道:“这么说,茵琴夫人的武功竟比帮主化天鹏还要霸道?”

胖子士卒道:“这个难说,对付男人嘛,女人有的是阴毒的伎俩,倒不一定非要凭借武力致胜的。”

“叮叮叮叮!”

一串银铃声自洞内传来。

胖子士卒道:“总部要集会了,赶快回去。”

大胡子道:“这里没人站岗,不怕有人闯进来吗?”

胖子士卒道:“洞内有数不尽的岔道和机关,不识路的人根本别想回到岛上,你以后落单时可千万别在洞里乱转,否则一不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快回去吧,走!”

六个灰衣士卒一齐朝洞内奔去。欧阳平展开轻功,偷偷地跟在了后面尾随进入洞内。

东方小白神智清醒时,但觉自己已然身处异地,全身已都被替换了崭新华丽的衣物。四周装饰极为华丽奢侈,金杯玉斝,瑶室琼台,绣屏像榻,宝桌玉几上摆放着各色山珍海味,一切应有尽有,如画如幻,而且室内极其凉爽,一点也没有夏日的燥热之感。

“相公,你还没告诉奴家你的名字呢?”粉衣女子问道。

东方小白奇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粉衣女子娇嗔道:“相公,难道忘了先才雨中你我龙飞凤舞,高潮迭奏了吗?奴家被你弄得好快活呀,相公。”

东方小白这才回忆起来,骂道:“原来是姊姊你?你不是要一掌劈了我的吗?你劈呀,劈呀。格老子的,从今天起,老子就不是处男了,老子原本还想到少林寺去学童子功呢。”

粉衣女子轻盈道:“相公,学了童子功又有甚么用?一身都不能接近女色,人生之乐岂不荡然无存?奴家已吸收了你体内的一半药力,在奴家的引导之下,三天之内,可包你剩余体内的另一半药力发挥功效,届时你的武功将很有可能增强到原来的十倍哦。奴家芳名叫茵琴,二十二岁,相公,你可以叫奴家琴儿。奴家的前任丈夫‘圣手阎罗’化天鹏亦是‘乌衣帮’的帮主已于数日前暴毙了。自今日起,你就是我‘乌衣帮’的新任帮主,奴家就是你的帮主夫人。你听明白了么?相公,快告诉奴家你的名字吧。”

东方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老子复姓东方,双名小白。姊姊你叫老子小白就行了。要当老子的夫人,琴儿,你尚得答应老子四个条件,否则老子坚决不允你。第一,陪老子去见老子的娘,向老子的娘行叩拜之礼,你可依得?”

“依得,依得。小白相公。”茵琴笑道。

“第二,你的前任丈夫化……化天鹏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老子亦不想仔细过问盘查。但老子要姊姊你发誓对老子绝对效忠,从今个起,绝对不准姊姊你再心存折磨杀害老子的歹毒邪念。依得?”

“依得,依得。”

“第三,老子可以委曲求全当什么‘乌衣帮’帮主,不过从今往后‘乌衣帮’大小事务得由老子说了算,姊姊你可于一旁辅助,却不准指手画脚,挥东令西,你可依得?”东方小白道。

茵琴气得差点没冲上前赏东方小白几个耳光,可还是忍住了,笑道:“依得,依得。年少有为的东方帮主,小白相公。”

东方小白又道:“第四,老子不说屈心话,姊姊你长得是他妈漂亮,天生媚骨,好不怜人。老子也越看越有些喜欢你了,可老子还年轻,保不住以后还会喜欢别的女人,日后老子若看上哪个女子,姊姊你非但不准吃醋,还要想方设法于老子撮合姻缘,你可依得?”

其实东方小白是因肚内有股无明之火不知向何处宣泄,才故意编织了这些个希规奇矩出来。茵琴听得肺差点都要给气炸了,可她还是强忍着,凝视着眼前这个肤色一点不逊于自己的小男人,茵琴反倒头一次生出许多怜意出来,便百依百顺道:“依得,奴家全都依得你啦。”

东方小白道:“那好,姊姊你随我回家见娘去。”

“且慢,奴家业已召集‘乌衣帮’众兄弟于演武场集合了。奴家得为你举行‘乌衣帮’帮主的正式就任仪式。”茵琴道。

六名灰衣士卒一点也没察觉到欧阳平正紧跟在他们之后悄声而行。洞内极其潮湿,每隔五丈距离都在岩壁两侧插着巨型火把,每隔十丈都有两串银铃以鱼线悬挂当空,行至百步,眼前突然分出三条岔道,三条岔道的入口处皆由粗若树干的铁闸门密封着去路,胖胡子士卒立住脚步,以刀柄往靠左的一条岔道入口处铁闸门环眼上狠力扭转了三圈,铁闸门立即自动起开,几人相继钻了进去,欧阳平如法炮制,待几人走后片刻,也跟着钻了进去。

洞内越来越窄,光线却是愈来愈亮,欧阳平不敢急追,渐渐与几人落了位差,行了不到半烛香的时间,眼前悬又分出九条岔道,欧阳平未能及时追上几人行踪,待他赶到时,几人早已离去。

这回可让欧阳平伤透了脑筋,九条岔道,其中很可能有八条是布满了机关与消息的,到底该做何种选择呢?

欧阳平到底是跟着叔叔欧阳铭生活了不少年,对于搜寻线索的敏感度是有一定程度的造诣的。他发现九条岔道入口处其中有两条地表较其他岔道相对干燥,这显然是刚经脚步践踏造成的结果,可毕竟还有两条岔道,难道六人是分开走的?没有时间多忖,营救东方小白的重任时刻警醒着欧阳平,使他连丝毫的休息都不敢奢望。欧阳平决定选择右边的一条岔道,冒险往里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