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所有胆敢素面朝天的女人，她们也许并不美丽，但是至少真实。可是男人即使再喜欢真实的女人，能吸引他们的，首先还是要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才是。

我再次出门找工作的那天，披散着头发，素颜，穿着仅有的牛仔裤和平底鞋，背着林墨过年给我新买的斜挎包，兴高采烈、极其自信的走出了家门。

首先去的是早餐店，点了一份炒年糕，坐在我对面的两个中年男人时不时的扫我两眼。起初，我以为是自己有些好转的皮肤，终于衬出自己虽称不上上佳至少也算清丽的容颜，谁曾想，最后其中一个男人居然坐在我身边，一脸惋惜地说，小丫头，你脸上长这个痘子，记住千万别吃蜂蜜啊！一吃蜂蜜长得更厉害！

好吧，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听他说了一会儿之后，挂上感激的笑容，连声道谢。尽管他说的那些我从一开始就知晓。但是，怎么可以随便就拂了他人的好意。

在下午时，一再被拒绝，终于无法忍受的抓了抓头发，这样使得自己更加狼狈。当我自嘲着与乞丐无异时，两个女孩从我对面走过来，约莫16、7岁，学生妹，背着书包，化着淡妆，一头卷发更是梳得复杂至极。这原本是没什么的，我向来也素爱欣赏美人，只是，没遇见过那么没素质的美人。

她们离我大概只有一米距离的时候，开始做出呕吐的表情，然后鄙夷地看着我，掩着嘴一边作势要吐，一边在短暂的停歇时间里语速飞快地低声评价着，她们眼前这个半点装饰都没的女人。只差一些我就要学着偶像剧里那些所谓特立独行的少女一样，孤傲地反击。

只是我选择沉默了。千万别觉得我清高或是怎样，只不过是我合计了一下。一来，她两个人，我一个人，打起来我打不过他，而且英雄向来爱救美，我可从没妄想过某天走在路上，天上突然掉下个阔少爷在我面前，为我二话不说两肋插刀。二来，权当锻炼了自己的忍耐力，我喜欢冷暖自知的女人。并不是仰着头逞强，故作清高的女人，而是知晓自己有多少本事就揽多大的活。有理想有梦想有追求固然好，好高骛远那就是不切实际了。

直到她们完全消失为止，我忽然想知道，是不是要在脸上带个面具，才算正常呢？

晚上林墨来步行街接我，言语间毫无掩饰的关切让我惭愧，他是那么相信我，我却一直让他失望。

林墨带我去见他认识的一位独居老人，他说自从她儿子去世之后，奶奶便拒绝了与任何人同住，将自己永远地困在了那座孤零零的楼房里。

和所有老人一样，虽然她固执，但始终疼爱晚辈。我们在7点左右到了奶奶家里，奶奶一个人坐在一桌小菜面前看着电视，听到林墨换鞋的声音，转过头来，扫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后又没事似的对着林墨慈祥地笑道，来了？快进来坐吧，菜都快凉了。

林墨形式化的将我介绍给奶奶，再将奶奶介绍给我。奶奶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呵呵地笑起来，屁股大好生养，小墨就是有眼光，会挑媳妇儿。

林墨的脸刷地就红了，埋头扒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一个劲儿的瞅我。我见他那不好意思的样儿，只好擅自与奶奶开起了玩笑，奶奶，您不嫌安染脸上那么多疙瘩难看吗？

啧…奶奶嗤笑一声，我儿子原来脸上长疙瘩的时候，比你还厉害呢，现在不是照样好好地吗？奶奶告诉你，这疙瘩长过之后，皮肤会更好。

我总算知道了，原来我当初误以为锦年为了安慰我而精心编织的谎话，竟然是所有人都会用到。努力压抑着稍有沮丧的心情，学着那个在车站见过的女孩，露出天真地笑容，知道了，奶奶，赶明儿安染长成一个大美人儿，保准奶奶满意。

奶奶是极好相处的，几句话便将老人逗得乐呵呵地，孤独了太久，生活里多一两个人总是好的。

吃完饭后自作主张的拿起碗筷走入厨房，林墨也没有阻止，搂着***肩一起看电视台黄金档电视剧，演到可笑之处，两人便哈哈大笑。那情景，却是比世界上任何名胜风景都迷人。

离开奶奶家时，已是接近凌晨，奶奶唠叨着，让你早点回去，你偏不，这下好了吧，车都没了。

林墨孩子气的撒娇，奶奶不如您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上吧。

奶奶皱着眉将我们推出来，嚷嚷着，小兔崽子，老婆子可没那么多精神来服侍你，快带着你媳妇儿回家去，怪冷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使劲塞进林墨手里，来，这钱给你们，打车回去吧，那么晚了，怪危险的。

奶奶，就住一晚上都不行吗？林墨拿着那二十块钱哭笑不得的望着奶奶。

不行不行，快回去！奶奶说着就“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林墨郁闷地对着门喊道，奶奶，那我下次再来看您。

门内传来奶奶低声的应和声，就那轻轻地一声“嗯”，我与林墨都清楚地知道了，奶奶现在必定还站在门边，等着我们离开的脚步声。

走到楼下时，奶奶阳台上的灯亮了起来，那老人佝偻地身影出现在阳台上，虽然我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她必定也是望着我们，望着我们渐渐远行地背影。

坐在回家的车上，我问林墨，奶奶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喜欢得紧还要一个劲地拒绝。

林墨说，大概是害怕再次失望吧。

再次失望？

嗯。林墨将我揽进他的怀里，轻声地说，曾经也有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陆陆续续的去陪着奶奶，大多处于同情。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成家，要上班，甚至要照顾孩子，被自己的生活都耍得团团转了，哪儿还记得在某个角落曾经被他们感动片刻的老人家。

唉……低声叹息。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原来的自己太矫情太小题大做了。伸手围住他的腰，继续低声的诉说。我曾经以为，真正的孤独就是打从一开始就是孤独一人，所有都由自己一个人来背负。所以我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孤独得可怜。然而，到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的孤独是，让一个曾经留恋这世间温暖的人，冷眼旁观世事繁华，恍然间，曾经那些陪伴着自己的欢声笑语还环绕在耳边，待清醒时，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昏黄地灯前。

染子，别太难过了。林墨抚着我的发，一如既往地安慰着。

我一向是个代入感非常强的人。想到奶奶独自坐在数米高的阳台上，望着前一刻还陪着自己嬉笑怒骂的人渐渐消失不见。怕是蚀骨的孤寒吧。

奶奶曾经也有一个以为会和她走完一生地那个他吧。我问林墨。

一定是有的。林墨笑着回答，只不过生死由命，早一步晚一步都是无法改变的。

我无法想象奶奶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傻瓜。林墨失笑，捏了捏我的鼻尖，宠溺地感叹，因为，大概奶奶已经爱他爱到相信他一定会等着自己吧。

我们是不是还是太矫情了？恍然大悟，又或许奶奶就是那个最有勇气的人，哪怕自己一个人，也要走下去，决不轻言放弃，不以任何理由为理由，哪怕爱情。

林墨说，所以，姑奶奶，等会儿到家你就老老实实的睡觉吧，别又翻来覆去折腾得我睡不着觉。

车窗外霓虹晃过，这是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太多人沉迷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我不求富贵，不求权高，我只愿，我爱的人，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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