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与纠缠(四)
作者:玄宓      更新:2022-05-10 16:30      字数:3871

荆羡清楚地意识到。

他们的关系有了改变。

在她主动摊牌并且处心积虑接近之后,少年似乎不再保持最初刻意疏离的态度,看她的眼神亦有了变化。

该怎么形容才好。

原先他总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即便和那几个爱插科打诨的跟屁虫在一块,也是充斥着颓败的冷感。学校里遇过无数次,他看什么,做什么,总少了同龄人的新鲜和热忱。

仿佛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青春期荷尔蒙的悸动那更不用提,表白墙上匿名的帖子里都在惊呼他的美貌与神秘,然而少年本人却漠不关心,面对着同龄妹子们含羞带怯的眼神,他从不刻意回避,可那眼里却清冷到如凝冰的湖。

偶尔烦了,那湖面覆盖的冰就出现裂缝,下面压着的不耐和厌烦就喷涌而出。

总之伤人得很。

怪不得无人敢递情书,亦无人敢堂而皇之地表白。

这么一想,荆羡万分庆幸自己做了那吃螃蟹的第一位勇士,从五月至开学,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同他说的话,已经能摘满半本日记。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会这样好,他随口应付的对白,她都能不落一字地记载。

少年的态度当然算不得好,总是意兴阑珊听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给的回应也大多是敷衍的单音节。

若问她为什么还这么剃头担子一头热?

荆羡只能说,冥冥之中有第六感作祟,女孩子天生细腻的直觉在告诉自己,他对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每一次见面,少年眼里的挣扎都会加重一分。

她看不懂,也读不明白。

有时他会刻意冷淡,但荆羡在实践中逐渐掌握了诀窍,只要撒娇耍痴地冲着他笑,少年便会压下眉眼间明晃晃的阴沉,莫名其妙盯着她瞧。

而后瞧着瞧着,就心照不宣地拉她入怀。

坦荡荡的孟浪行径,完全应证了他那句我不是正人君子的至理名言。

就像现在这样。

她在【潮汐】会所赶暑假作业的最后一日,再度成了投怀送抱的小可怜,膝盖支撑着羊绒地毯,半伏半跪地坐在他身上。

少年靠着中式红木沙发的下端软垫,一手揽在她腰间,指尖抬起,慢条斯理摩挲过她的脸颊,“学校里也这样?”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荆羡的思考能力受限,她啊了一声,有点懵:“什么意思?”

容淮眯着眼,戳一下小姑娘深陷下去的甜美酒窝,懒懒道:“笑得那么蠢。”

荆羡:“……”

头一回听到有人吐槽她的笑容,心情很复杂。

要知道荆羡校花的名号可不是平白得来,她有着这个年纪小姑娘该有的虚荣心,得天独厚长了张清纯的初恋脸,揽镜时总免不了自我欣赏好一阵子。

如今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得到了挑战,她忍耐地闭了下眼,唇角拉起的弧度缓缓变平。

又不高兴了。

容淮看了她一会儿,对这位大小姐三不五时炸毛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

他不是会哄人的性子,不过这阵子接触的频率多了,也难得起了几分逗弄的兴致。

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她为了矜持强行撑起与自己拉开些微距离的姿态,可能维持了太久,这会儿纤白的腿都在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

隔了一层很薄的夏衫,容淮感受着掌心下小姑娘细密的颤栗,很轻地笑了声:“这么跪着不累?”

荆羡的脸腾地红了,她夏天不爱穿裤子,全是各种各样的短裙。

就算有安全裤,可要这么直接坐他腿上……

她咬了下唇,没回答他恶意的调侃,只反手从后边的茶几上抽了一张卷子,半挡住脸,干巴巴地扯开话题:“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容淮往后舒展开手臂,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你什么时候写的?”荆羡挺诧异,她还以为眼前这位无视考勤的混世魔王会直接交空白本子上去。

容淮伸手过来,卷了一簇她的发尾,在指节处随意绕了两圈,似笑非笑:“两天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你至于拖到开学前一晚?”

荆羡:“……”

其实她之前不是这样的,高一那会儿除了把作文和英语丢给荆焱写之外,其余部分都勤勤恳恳在第一周就写完了。

如今这么拖延,还不就是美色误人么?

她来【潮汐】那么多次,有哪次正儿八经写过半小时的作业,眼睛盯着题目,心思早就飘到他身上去了。

荆羡有气无力地丢开卷子,含羞带怨地盯着他,嘟囔:“都是因为你……”

今日的包厢设计是东方风的海棠月夜风格,两扇屏风左右隔开,中间留了一米距离,恰好能看到夜空里的满月。

随着风铃吹动的缥缈声响,浅粉的花瓣不知从哪儿来,飘飘洒洒,空气里混着微醺的果酒味道。

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漆黑眼眸里似倒映了灯火,眨眼时浓密长睫若柔软羽毛,痒痒地在她心上挠过。

荆羡忽而就生出点不该有的遐思来。

美景,美酒,还有美人。

不亲吻的话,感觉都错付了这个夜晚。

她不受控制地搭上他的肩膀,只觉少年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蛊惑,半晌,视线又落到他喝完果酒后泛着水光的唇。

容淮略仰着头,表情松散,勾着她腰肢的手挪到她的脊椎骨,一节一节上攀。

似勾引,似安抚。

只是那唇边勾起的笑愈发不怀好意。

距离拉近,逐渐,鼻息交融,荆羡已经闻到了他灼热呼吸里带出的浅淡酒意,她不敢再看他,可偏偏又起了荡漾之心,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一头热的小姑娘干脆闭上眼,心一横,俯下身去。

接触到很短暂的一瞬,可能就零点几秒,还没品出个什么味道,少年夹在耳后的无线对讲发出煞风景的噪音。

【容淮,四楼有客人指明找你开酒,你这边大概几点能过去?】

荆羡过电一般僵住,活像被当场抓包的小贼,面红耳赤,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惊讶于自己的厚颜无耻,也懊恼于自己的胆大妄为,火急火燎地想从他腿上挪开。

容淮轻轻松松摁着她,一边和那头的经理交代:“不去,我这儿正到节骨眼上。”

节、骨、眼。

他说话的语气很玩味,带几分暧昧,同时不忘盯着她瞧。

荆羡怎么顶得住这种阵仗。

看过那么多本所谓撩人不自知的男主,也没有此时此刻身边这一位来得离谱,活脱脱一个妖孽。她陷在这迷魂阵里,完全找不到出口。

最终,也就勉强望着屏风上的染花,再度从桌上抽了本习题册,佯装闷热扇风。

容淮三言两语打发完对方,掐断通讯,捏着她的下巴,转回来:“不继续?”

荆羡:“……”

很多事情,过了那个点儿,勇气就一泻千里,补不回来了。

她垂下眼眸,自欺欺人当做一切没发生过,温温吞吞地找借口:“我作业还没赶完,明天开学了。”

容淮扬了扬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行吧。”

荆羡松一口气,忽略那点儿说不明道不清的遗憾,默默扭身趴回桌面,本打算退开去认真答题,想了想不舍得,就这么离经叛道地坐在他膝盖上提笔。

容淮也没吱声,虚虚揽着她的腰,一手解锁屏幕,摆弄手机。

手机型号太老,运行速度磕磕绊绊,一局游戏被人当猪杀,他没了兴致,结束后就直接强退。再看她手边压着的卷子,还是二十分钟前的那道几何解析。

容淮侧过脸看她:“你打算写到通宵?”

荆羡耳根尖子通红,挺委屈,也挺无奈:“我读不进去题目……”

“自己去那边写。”容淮掐着她的腰,将人提起来。

小姑娘反常地挣扎起来,迅速道:“不要。”她没回头看,死死捏着中性笔,像是难以启齿,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没关系,我宁可写不完。”

容淮沉默。

这样草率莽撞又直白地表达爱意,他以为自己会反感,至少会不适,可这绵软真挚的调调入了耳,又带给他奇怪陌生的触动。

他难得发愣,须臾,选择性忽略不该有的悸动,转而从她手上抽出笔,“还有多少?”

荆羡红着脸,老老实实:“就一张卷子了。”

容淮一目十行地掠过,开始往选择题上填答案,散漫道:“字迹不同,被揪出来别找我。”

荆羡哪里会拒绝,很乖顺地点头。

为了方便写字,怀里又多了个姑娘,他压根没考虑男女有别的礼义廉耻,下巴枕在她颈窝里,写大题时还不忘奚落她:“你就这么伺候你的恩公?”

说着,下巴朝着那一盆水晶盘子里的水果扬了扬。

荆羡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完全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愣了很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随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甘愿折翼,就这么屈尊降贵地帮他剥葡萄。

精益剔透的碧绿果肉,沾了少女的气息,缠缠绵绵入了他的口。他唇齿轻咬,全是香甜的水果汁水,划过口腔上颚,顺着喉咙,慢悠悠淌下去。

没能解渴,反而火上浇油,更加口干舌燥。

两人都没说话,惟有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刷刷声响,然而这种静谧的气氛里,却隐含着暗藏汹涌的暧昧气流,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天大的定力都要败给怀里的软玉温香。

荆羡替他剥完最后一颗葡萄,湿巾擦了擦手,看着他在倒数第二道解析题上停留了足足十分钟,没忍住好奇:“怎么了?你也不会吗,还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下一刻,电光石火间。

少年忽而站起,扣着她纤细的手腕,将人压在桌上,“差点忘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指腹压着小姑娘花瓣一般的唇,慢吞吞弯下腰,轻笑:“我得先收点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