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是他一直以来所遵守的一条原则。
他从未放弃,也从不敢放弃。
这不仅仅是因为愚忠的原因,更是因为,他所忠诚的对象,是自己所认可的人。
‘孩子啊,这世上真的存在着,仁慈兼英勇的君王吗。’
母亲临死之前,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那时候,他紧握着母亲的手,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即使距离母亲去世已经很多年,邓尼金还是记得这句话。
可是,直到自己参军,邓尼金都见不到这样的人。
仁慈兼英勇,这样的人根本就没见到过。
然后,一次支援奥斯曼内部叛乱的事件中,邓尼金认识到了一位领导者。
那时候的察里津市长,沙俄的第三公主。
邓尼金被这小小的身影给完全吸引住了。
她的魅力,她的能力,她所宣扬的公平公正,她所展现出来的唯我独尊。
就在那一刻,邓尼金已经是认定了她。
然后,随着二月革命的开始,邓尼金便随了玛利亚,掀起了反旗。
只不过,邓尼金的反旗与玛利亚的反旗完全不同。
邓尼金并没有那么崇高的信仰,那么远视的未来憧憬。
他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以一条忠犬的身份,跟在玛利亚身边。
随着苏俄诞生,苏联成立,邓尼金也依旧跟随在后。
然后,与他一同的军官们便组成了一个玛派。
在这个玛派中,不仅只有他,还有布鲁西洛夫将军在此,红四方面军的不少前沙俄军官,也愿意加入其中。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拥护着玛利亚。
可随着领导人的更换,苏联的高层更递,他所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
在他心目中,玛利亚就应该成为最高的统治者。
即使她在二月革命的时候,否定了沙俄,但凭借她的功劳和才能,成为红色女沙皇那是绝对有资格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布鲁西洛夫与他分道扬镳。
邓尼金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位比自己更加忠诚的老将军,为什么会叛变了他们共同的理想。
本以为布鲁西洛夫的离开,会让自己放下心来。
却不料,底下的军官,开始变质了。
那份崇高的忠诚,那份只属于他们的军人沙文浪漫主义,却在利益腐朽面前,分崩离析。
随着变质的不断蔓延,整个玛派,逐渐变得以利益为主,而非原本的初心。
可以这么说,只剩下邓尼金一人,是保持着对玛利亚的忠诚。
正因如此,在这些军官说出‘叛变’的时候,邓尼金大怒而起。
他不允许叛变的出现,又或者说,他绝不允许出现叛变玛利亚的情况出现。
贪污,他可以默许。腐败,他能无视。
可唯独背叛玛利亚,他绝对无法接受。
所以在叛军进入基辅之时,邓尼金依旧坚持自己态度。
最终,叛军失败了,而他也同样被捕入狱。
直至现今,他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入狱,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同时,也会成为一件坏事。
随着邓尼金走入被预定好的一家屋子时,他的行动自由便受到了严格控制。
无论是吃饭还是喝水,就算是上厕所,邓尼金都需要进行报备。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邓尼金,已经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但再怎么说他还是有很高威望,所以监视人员对他还是十分照顾,第一天就是在无聊兼看书过日子的情况下渡过。
然后,第二天到来了。
邓尼金起得很早,他仿佛是睡不着一样,带着忐忑的心,来到了门口外的小雨亭上。
就仿佛有什么他所在乎的人到来似的,邓尼金安静地坐在了雨亭内。
由于这里是郊外,风景更胜城内几分。
在那远方的云边,带上了清晨的潮汐,淹没了草种的鸣声,而他所期待的人,在金黄色的光晕下,渐露身影。
独自一人地,玛利亚来到了这里。
该是她的要求,身边的监视人员都离开了,至少没有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
当玛利亚走到面前时,邓尼金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一如既往地,他站直了自己的腰杆,正直的军资,目光如炬,将玛利亚的身影倒影在眼帘之内。
“坐。”
轻盈的一声,让邓尼金不敢怠慢,缓缓坐在了石椅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邓尼金为之一颤,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待他看向眼前的这道光时,心中有安稳了些许。
而这道光,正用这自己的衣袖,拂过了石桌子上的落叶,灰尘。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仿佛是两个孤独的人,以各自的沉默,互相交织着。
风,不知何时吹起。
吹散了脚边上的落叶,枯黄色的,早已没了昔日的绿荫活力。
“在老将军还活着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感觉。”
撩起耳边发丝,带着迷离的眼神,她眺望着远方。
“我总觉得,即使我失败了,我不在了,老将军还是能帮我保护好一切。”
“后来,他老了,枪都拿不起来了,他那一袭军装,已经匿于黑夜,却依旧带给我无尽的安全感。”
“然后,他离开了。”
转过了头,轻轻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邓尼金。
这一回眸,却如黑夜。
“我……我没有背叛您。”
“嗯,我知道。”
那双蔚蓝色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前方。
火红色的夕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一点点散开,将凌晨的黑夜往外推去。
“但是,我很失望。”
“为什么?”邓尼金连忙追问道。
“因为,你触犯了我的底线……你让我对你的期待,化作了烟尘。”
“我没有背叛!”邓尼金变得激动起来:“我从未想过背叛您,我的殿下!”
“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殿下,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是。”
“但是殿下……”邓尼金刚想反驳,却被玛利亚的一记回眸,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你让我很失望,你让我感到了耻辱。”
“殿下,我真的没有背叛。”近乎于哀求的声音,邓尼金语气都有些颤抖了。
“但现在的你让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做的事情,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太阳已经从天边完全升起,玛利亚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蔚蓝的天空,连一次正眼都没有看过身后。
失望,那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心痛,也是彻彻底底的心痛。
唉——
一声沉重的叹气,玛利亚从这张石椅子上站了起来。
背对着邓尼金,迈出了离开的步伐。
邓尼金仍想说些什么,可是,玛利亚的话语深深刺激着自己的心脏灵魂。
心里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住,嘴巴不停地颤抖,脑子一片空白。
直至玛利亚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邓尼金也无法平息自己。
因为,他的信仰,否定了自己。
风,萧萧而过,落叶吹拂到丛边,与泥土混在一起。
是灰色的,暗色的。
…………
短暂的见面,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半个小时而已。
那是双方的最后一次接触,也是玛利亚最后的告别。
在她告别了邓尼金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一系列工作。
只不过,在玛利亚与邓尼金告别的十几分钟后,约瑟夫便得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内容。
他是有监视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玛利亚能不能跨越这个坎,因为这是成为最高决策者所必须有的决意。
很显然,玛利亚的做法很让他满意,只不过,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手中的情报,约瑟夫吐出一口浓烟,感叹道。
“玛利亚真是一个狠人,她完全摧毁了邓尼金。”
由于苏斯洛夫已经在约瑟夫身边接受培养,因此在书房内,苏斯洛夫听到了他的感叹。
这份感叹让苏斯洛夫很是不解。
“总书记阁下,您是说玛利亚主席她,要枪毙邓尼金将军吗?”
“枪毙?不不不,缺乏绝对性的证据支持下,枪毙邓尼金是不可取的,因为这会毁坏苏联的法治制度和政治生态。”
“那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她做了一件比枪毙邓尼金更恐怖的事情。”
又是抽了一口狠烟,浓厚的烟味弥漫在书房里面。
将手中的情报交到苏斯洛夫手上,约瑟夫缓缓说道。
“玛利亚,摧毁了他心中的信仰,否定了他所追求的一切,当一个人的信仰完全被摧毁,完全被否定时,他将会死掉。”
“生不如死地,死掉。”
苏斯洛夫被这句话深深震慑了。
因为,他很清楚信仰能带来什么,那是一个人的动力和理念,是驱使一个人的成长与发展。
可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东西,被玛利亚亲手摧毁了。
更可怕的是,玛利亚就是他的信仰。
“好了,既然是玛利亚的选择,那就由她亲自去处理吧,或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参加一位元帅的葬礼了。”
听到这句话后,苏斯洛夫只感到了一阵唏嘘,但他没有时间去发出什么感叹。
因为,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大量的政治工作。
看着面前的繁琐文件,又看向正抽着烟,看着窗外的约瑟夫,不知为何,苏斯洛夫心中萌生出一个念头。
总书记不会在摸鱼吧……
虽说心中有了繁琐的念想,但苏斯洛夫还是很珍惜自己面前的这份工作,所以他便抛开脑海中的杂想。
只不过,唯有一个杂想,他依旧挥之不去。
他的老师玛利亚,想在怎样了。
…………………………
与邓尼金告别后,玛利亚便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面。
无论是肃反上的调查,军队改革上的措施,还是关于落马被审判者,玛利亚都亲自去处理。
特别是对叛军的审判,玛利亚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惩罚。
背叛者,绝不能姑息,绝无可能宽恕。
曾同为前沙俄军官,如今的五大元帅之一的布琼尼有些担忧,他向去找玛利亚求情。
可是,当他来到玛利亚的办公室时,玛利亚一次正面看他的次数都没有。
这是隐晦的拒绝,但布琼尼还是说了。
“他们曾经为我们的事业做出贡献和牺牲。”
“二月革命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您这一边,从功劳上去看,不应处以如此大的惩罚。”
话里话外,都是为他们求情,至少避免死刑。
而且布琼尼认为这样去做不仅能是向这些曾经的同僚求情,更可以避免后世人对玛利亚的负面评价。
如若玛利亚坚定去做,到时候,恐怕会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评价。
然而,玛利亚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将脑袋埋在工作台内,头也不抬地挥着手,表示知道。
布琼尼叹了一口气,不久后就离开了。
他很清楚,玛利亚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什么,因为她心意已决。
在她的签署下,一道道的‘死刑’被她批准了。
最后的一笔落下,最后的一张‘死刑’被批准后,玛利亚放下了手中的笔,整个人都依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凝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被她签署了‘死刑’的名单,大部分都是跟随过她的老战友。
有些人,是在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的时候就开始跟随自己,有些人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开始跟随自己。
他们跟着自己,打过最艰难的华沙保卫战和布列斯特保卫战。
他们与自己一同扛过枪,杀过敌人,喝过脏水,唱过歌。
而这一天,她要亲自签署‘死刑’,将这些老战友,一个个地送入刑场。
有那么一瞬间,玛利亚想将这些‘死刑’令全都撕毁。
那份充满感性的冲动,让她双手发颤。
可最终,理性回归了高地。
她再一次落笔。
钢笔划过,留下了一串串黑色的墨水。
黑色的字,像是在述说着某种决意,又仿佛在给某个故事划上一个结局,一点句号。
不久之后,最大规模的死刑,在苏联境内实行了,而每一次死刑的执行,都签署了玛利亚的名字。
这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玛利亚最冷酷无情的一面,却没人发现,她独自一人坐在郊外的草坪上。
ps:后面内容会写到海参崴那边的问题,毕竟已经到了1937年7月,避免和谐,changchun我会改成奉天,shenyang改为喜都,抗联的英雄杨骥生,会提及,但还是不能详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