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执念
作者:嫣紫花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51

沈东陵其实和赵大志很像,除了没有后者的装逼欠揍,两人都是一样的城府,胸深似海,让人一眼望不到头,绞尽脑汁琢磨也猜不透那张平静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些什么。这种已经和呼吸一样自我保护远比十七八岁不良少年装出的深沉要复杂的多,自然的多。生的祸国殃民的霍青拼命想揭开那张面具看一看,在东北呼风唤雨的吴二爷心甘情愿的放下手中基业暂避锋芒,剑走偏锋的赵文臣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和部队军官站在对立面……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都是不甘心固守在原来世界的翘楚,却依然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难以把握的心态,想去触摸又没那份胆量。一个立在悬崖上的坚硬的磐石,看着普通无奇,一动了心思去深入了解,说不定就会跌落悬崖摔的粉身碎骨。

这是个既有趣的情形,像长在黑暗中无比鲜艳的曼陀罗,吸引着人不住前行。它能让人忘却痛苦,也能让人渐渐在遗忘中迷失自我,唯一能在这醉生梦死中依旧不动本心的只有一个人,小允允。小允允不是傻,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除非先天智力障碍,自小在杭州城里长大按部就班。上幼儿园初中高中一路下来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再傻也傻不到哪去。

用托盘端着十杯果汁上来的小允允笑容依旧天真无邪,像个从未长大的小孩子,对这个新鲜的世界处处充满好奇。也难怪一向对二十岁以下的雌性不感兴趣的赵大志被嘲讽也心甘情愿赔着说笑,难得的露出一个猥琐老男人父性的一面。坐在对面的沈东陵想起赵大志说过他有两个孩子,心中有些凉意,没有在继续把话说下去。

可惜小允允耳朵尖,早听到了先前的话,心中一乐,随即又严肃的质疑道,“大叔,你这个朋友不会跟你一样赖账吧,上次他好像没付钱就想溜,多亏了福叔把他拦住……”

小允允并不怕沈东陵生气,这个大老板虽然看上去外形落魄了点,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一句话两个人都被埋汰了一顿,赵大志难得见一回沈东陵心甘情愿吃一回憋,心中大乐,早把结账的事扔在了九霄云外,反正最后得落到吴浩头上,他嘿嘿一笑,痛快的道,“不会,你赵大爷像是赖账的人吗?”

提起问句,沈东陵心里也乐了,他想起当初问小允允自己是不是像个流氓,以此类推,作茧自缚的赵大志深陷牢笼犹且不知,老脸上还嘿嘿笑着,就看见小允允认真的点了点头。

“像”

被一个小女孩当中揭穿,这位赵爷脸上有些挂不住,打个哈哈勉强道,“怎么会,今天我请客,去忙吧,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你得去招呼。”

“可是你万一要是跑了呢?”小允允口中嘟囔着,还是走进了柜台里。傍晚的时候冷饮店里客人多点,单靠福叔一个人忙不过来。

看着小姑娘离去,赵大志颇为感慨的点了点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待见这个小姑娘,她很灵气,也许咱们两个都太悲观了。”

沈东陵笑了笑,没有做声。论看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的赵大志不在他之下,被看穿了心思也没什么好隐瞒。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允允不知从哪的来的灵根,居然不承认生活中的狗血,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却干净的空间内,内心纯净的让两个心深似海大老爷们汗颜。

大小一共二十多杯饮料把桌子堆的满满的,沈东陵只喝了一口,赵大志干脆一直端着那壶不要钱的白开水猛灌,在冷饮店坐了半个小时,赵大志格外痛快把身上搜干刮净付了账。

“你怎么知道钱瞎子是真瞎还是个绰号?”心有疑惑的赵大志最后问道,

沈东陵轻声道,“他瞎的时候,我在旁边。”

苏北都挂了钱瞎子才被打瞎了一只眼,赵大志没有太惊讶,轻哼了一声,“虚伪,直接说你动的手不就完了。”

两人在冷饮店门口分开,一个进了对面的酒吧,一个步行回了医院,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是关于那起车祸。这如同两个绝世的大高手比武,比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围观的众人一头雾水,只见电光一闪比武结束,只有两个大高手心如明镜,赵大志未雨绸缪策划应对第三股势力的疯狂报复,沈东陵坐镇酒吧继续提防司愈,该怎么做两人心里都有数。

余下来的几天,沈东陵都住在酒吧的那间包厢里,上午看着装修队装地板刷墙,偶尔被霍青指着鼻子骂上一两句,下午去休闲场溜达一圈,继续被包围在阿谀奉承中。木桦每天准时的来报道,跟着两点一线的东奔西走,其间去医院拆了一次线,沈东陵顺便也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吴浩,那位吴二爷继承了东北人强悍的体魄和生命力,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地缓慢的走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要想真正的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没个一两年恢复不了。

沈东陵走进病房的时候,吴浩正扯着手下的鼻子怒骂,大概没能亲自找回面子心中窝了火,见到沈东陵进来后倒收敛许多,下意识的把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年摆在和赵大志平齐的位置,木桦那木头桩子最近传过来许多消息,至今都没消化透,倒不是他悟性低,实在两人目的最终不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理解这些消息是缘木求鱼,黑道未必都是裸的丛林法则,但大体的风格总有迹可循,面对来去无踪影的江湖路数难免觉得匪夷所思。

沈东陵坐在病床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随即转身离去。除却仅有的几个人和他相熟外,而有交集多半对事不对人,勉强称得上朋友而已,剩下的就纯粹是一些路人甲,有太多的人的脸庞想去记住,但终究会被遗忘在脑中某个堆满灰尘的角落。

说起来也搞笑,朋友不见的多熟悉,比如吴浩,对手也未必多陌生,比如杭州城内暗处的第三股势力谁也想不到会是李安树,说起李安树,沈东陵总能想起那个跪在孙三平灵堂一心想成为苏小小的女子,李安树也许会是未来杭州乃至江浙的大枭雄,他有颗枭雄的狠心,也有那份机遇,但和远在穷乡僻壤当警察的李安然一比,后者的淡然在他心中占据的更大的分量。也许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如果不是中间有那把二胡的话。

很多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跟八点钟的电视剧一般,连事情巧合的都是如此的巧合。刚从医院里回来的沈东陵有些无所适从,回到酒吧后不小心踩坏了一块新装上去的瓷砖,便被霍青一顿冷嘲热讽,这个祸国殃民的妖精也许对木桦还有些客气,但对自己的老板向来不假颜色,几乎每天都成了惯例,口头上不带几句伪君子便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经理的职位。木桦好心的想替沈爷分辨,但有心无力,每次都因为沈东陵一个眼神或一个手势把吐出半截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夹着尾巴做人。

执念太深,哪怕对佛,亦为魔障。

这点打击对沈东陵不起作用,这些天下来他免疫力速度上升,在霍妖精没有找到“伪君子”的有效替代词外,这点杀伤力还不够看,不过他到很佩服霍青的毅力,大有黄河之水不流尽我心不死的趋势,被木桦忍不住絮叨了一番后,沈东陵终究在楼梯上面对霍妖精那张水灵的脸蛋儿时开了口,“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了。”

“没必要。”

“但你总不能跟我耗就这么一直耗下去,我有时间有耐心听你的训斥,但你没必要把这大好年华浪费说教“伪君子”上。”

“我愿意,你管不着。”霍青扬着脸说道。

“我以前当婊子的时候立过牌坊,以为自己比天还高,但现在不立了,立牌坊太累,还费心费神,你要是觉得当初酒吧的那件事对不住你,你可以一次性的发泄出来,我皮不厚,但心厚,受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霍青格外愤怒,一张俏脸如十二月的寒霜,猛地扬起手想抽一个巴掌,心中一软,又放了下去,直接吼道,“滚”。

经理与老板之间的谈话,以经理用得胜者的姿态回到办公室,老板被驱逐为结果不欢而散。

“滚”到一楼的沈东陵心有余悸,如非被木桦怂恿,他委实不愿意去惹这个妖精,有时候和小允允一样像个孩子,有时候又是个勾引死人不偿命的妖精,最要紧的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只母老虎,不光他被冷嘲热讽,已经有不少恢复上班的员工也被训斥的一脸死灰,霍妖精以雷风厉行的手段镇压着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心中无奈的沈东陵被一阵急促的雨点声吸引,转身望向门外,透过门框的半截天空格外昏暗,一辆黑色的奥迪穿过层层雨幕从远处驶来,吱一声在酒吧门口停下。

他不经意的望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心中忽然剧烈波动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