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到了。

叶晓枫这一个多月来刻苦的自习终于有了回报，他觉得考试其实还是比较容易的，自己答题没有像以前那么艰难，不禁后悔为什么以前自己不这么好好上自习。

考试结束后学校里有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大包小包的让人看着像是逃难。

叶晓枫也准备回家了，他决定回家前先去跟李明清道个别，虽然发个短信说声也成，但和当面道别总还是有很大区别，叶晓枫觉得那样的话对这份友谊太淡泊了，虽然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不是每个人都达到那种境界，至少叶晓枫这个年龄还达不到，他觉得朋友之间的关系应该如酒一般，无论淳厚或辛辣。

叶晓枫知道李明清的实验室所在的楼和自己的系楼是同一幢，正好石涛也要去系里办点手续，于是两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石涛又在卖弄他的八卦新闻，说江筱萸最近和数学系的一个MM好上了，现在一改前几个月的颓废形象，好久不剪的头发也理了，看着跟换了个人。叶晓枫心里有些黯然，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他和赵九如之间插了那么一腿，也许前一段时间他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但有些事岂非是老天注定的，叶晓枫想回避都回避不及。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叶晓枫看着灰灰的天空叹了口气。

走到系楼门口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人匆匆忙忙往外走，一看正是自己年级的学猛级人物韦力，成绩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

叶晓枫向来对这些学习刻苦的牛人们心存敬佩。虽然叶晓枫脑子也极聪明，但太贪玩，牛人们身上那种勤奋刻苦严谨求学的精神是他身上没有的，所以他很佩服这些人能克服自己的惰性。

叶晓枫和韦力私交甚少，但还是怀着敬佩之情主动冲他打招呼。韦力有些愕然，略一点头笑了一下匆匆而过。

石涛在一旁冷笑道你跟他客气什么。

叶晓枫笑道虽然自己和他不是生活圈子的人，但还是很佩服他的那种刻苦的精神，自己就办不到。

石涛哼了一声，说你不了解韦力这个人，其实他现在得到的成绩远超出了他实际的能力。晓枫你太天真了，其实每次考试完韦力都会去找那科的老师查试卷，为其中的一些判分和老师争论上半天，比如他考了87分，他非要找些理由让老师把分数提到90，这样GPA就从3.7变到了4。

叶晓枫愕然，问真的假的，老师会答应改分吗。

石涛道只要没有把分数交到教务部有什么不可以，稍微哪道题的评分标准往下放一点就能多拿几分，有的老师才懒得和你为个两三分争上半天。

叶晓枫心里有些相信了，看石涛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似乎心理不太平衡。不过他自己倒也无所谓，自己成绩本来就那么烂，想找老师提分都不好意思，不过韦力这种行为还是让叶晓枫皱了皱眉头，他破坏了游戏规则，这样的话对别人就不公平。

叶晓枫和石涛进了系楼后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叶晓枫经过一个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偶然听见一句“哎，你们这群学生啊，刚才韦力已经来过一趟了，现在你们这几个人……”。叶晓枫笑了笑，没兴趣知道是哪些人在老师的办公室里面。

李明清的实验室在四楼，叶晓枫刚出电梯口碰见一个师兄，也是老乡，叶晓枫刚读大一的时候他已经大四了，现在在读研究生，算起来应该是研二了。

叶晓枫想起自己刚进大学的时候这个老乡师兄还特地找过自己几次聊天，态度很热情，说大一应该看这个书那个书把基础打好，大二应该认真把专业课学好等等，叶晓枫当时满口答应，不过他性情洒脱贪玩，过没多久就全忘了，后来也没机会碰见这个师兄，不过再后来慢慢听说了这个师兄专业课很牛，是他们那级的Top 10。叶晓枫当时听后笑了笑，这绝不会是和自己一个生活圈子的人。不过叶晓枫对老乡师兄当年的提携和关心还是心存感激的。

叶晓枫主动上前打招呼，老乡师兄见是他，面容冷漠的用眼角瞟了一眼，嘴角嚅动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似乎不太愿意理人。

叶晓枫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见老乡师兄推门正要进旁边的一个实验室，于是又厚着脸皮问道师兄你在这个实验室啊。

老乡师兄理也没理就进去把门关上了。

叶晓枫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他从师兄躲闪的眼光中分明看到几丝瞧不起。

以前他也听另一个老乡说过这个师兄打听过他的成绩，知道情况后直摇头。但叶晓枫总认为成绩归成绩，人品归人品，一个人值不值得结交应该看人品而不是其他什么附属的东西，没想到这个师兄居然这样看人，叶晓枫气的直咬牙，当时就想把门踢开和他理论个清楚，冷静下来想想罢了。

一个人将来的成就和他大学在校的成绩的关系叶晓枫也曾想过，他一直认为没有必然联系，所以总是开开心心打球，玩电脑游戏，和朋友聊天喝酒，再找些闲暇时间看看书，做做作业。这种日子叶晓枫在高中过惯了，成绩却也一直名列前茅，结果就糊里糊涂进了这所国内有名的名牌大学。但名牌大学的日子不是那么好混的，除了上课外一天不另外拿出4、5小时自习是不可能上80分，90分的。叶晓枫一直觉得自己过的才叫大学生活，那些成天忙着学习到深夜一两点的所谓的犇人过的那叫什么呀，所以他成绩一直徘徊在60，70分，偶尔有感兴趣的科目能上80。

叶晓枫边忿忿地走着边想，你他妈专业课牛有什么了不起，放到***国外连屁都不是，只能给***洋人打小工，你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找着李明清后叶晓枫跟他说了自己要回家的事，李明清见叶晓枫神色异常，眉宇之间掩饰不住一股怒气，于是问他怎么回事。

叶晓枫把今天碰见的事情都说了，愈说神情愈是激动，说韦力学习那叫一个功利，说师兄那叫一个势利。

李明清沉默半晌，说其实这还不算什么，到了大四那才叫一个狠，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为了保研名额勾心斗角，当真是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

叶晓枫瞪大了眼睛，说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明清说大学里面人都长大了，都知道为自己着想了，换句话说也就是变得世故了。晓枫你看见的太少了，以后慢慢明白的。

叶晓枫有些痛心地说这可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啊。

李明清淡淡笑了一笑，说素质从来和学历没有任何联系。顺便跟你说件事吧，这件事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也别和别人说。大三的时候系里有一个名额和美国一所不错的大学交换学生一个学期，当时系里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成绩不错的同学各方面指标合格，老师没找着我，然后让他通知我写申请书自己交给学校教务处，结果他什么也没和我说，自己偷偷写了申请表交了上去，得到了那个名额。后来老师追查下来问我为什么没写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脸色苍白，我于心不忍于是找个理由替他瞒了。他很感激我，还说请我吃饭。我说你别谢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不在乎这些东西。

叶晓枫听了默然，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在乎，人的一辈子能不在乎的东西有多少呢？

李明清拍着他的肩笑道，说了这么只想告诉你，其实何必要理会别人的生活方式呢，在意别人的想法呢，你自己觉得怎么样过的好就那么过好了，好好回家过个寒假，放松一下心情。

叶晓枫笑着点点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又问李明清什么时候回家。

李明清苦笑道还得帮导师做完一个项目才能走，又半开玩笑的说研究生就是老师的廉价劳动力，那班研究生比自己还惨，走得更迟。

叶晓枫说那你好好保重吧，记得回家之前最好陪燕儿一天，女生都需要被人疼的感觉。

李明清笑而不语。

李明清果然照着叶晓枫的话做了，在临走之前陪林燕儿好好逛了一天街。

临走之前林燕儿依依不舍，其温柔缠绵让人觉得换了个人似的，看来女人的确是善变的动物，一如蔡依林唱的那首《看我七十二变》。

李明清回到家的当晚洗了个澡，便昏昏睡去，直到第二日的阳光洒满床头。

李明清在学校无论多晚睡，每天早上总是七点就能醒，不料今天一觉睡到大中午。

家永远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地方。

李明清洗漱完毕推门出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空气里有一种冬日阳光的味道，很特别。

大院里住的人家几乎都三三两两的搬了新居，院子里的地是用碎石铺的，有些地方长了枯草，显得很冷清。

看着李明清狼吞虎咽吃着自己精心做的菜，做母亲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妈，还是你做的菜好吃，学校的菜又难吃又贵，虽然几年下来也习惯了，但还是老想着家里的饭菜。”李明清边夹菜便笑着对自己母亲说。

“那可不是，你妈我做菜可没那么随便。”李明清的母亲慈爱的摸着自己儿子的头，“慢点吃，大学都读了三年多了吃饭还是老样子！”

李明清吃完最后一口饭，便自己收拾碗筷到厨房去洗，硬是不让自己的母亲插手。

李明清的母亲看着自己儿子的手泡在冰冷的自来水中直打哆嗦忙推开他说你这个书呆子，然后从暖水壶里倒出一些热水，把碗洗了。

李明清在一旁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妈，我有女朋友了……”

李明清的母亲愣了一下，看见李明清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神态，笑了，说：“妈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开化，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那时候了。只要你觉得合适妈就赞成，感情的事虽然说要看缘分，但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人家，知道么？”

李明清见母亲笑了，也松了一口气，也道：“嗯，她叫林燕儿，很不错的一个女孩儿，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李明清顿了顿又道：“妈，等我在学校读完研究生，我工作了买所宽敞的房子，咱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母亲从儿子的眼神读出了一种感觉叫幸福。那是一种久违了多年的眼神，当年的他也是用这种眼神和自己策划着未来，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心酸。

李明清见母亲欲言又止，便道：“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跟儿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明清的母亲迟疑道：“明清，你真的打算在学校读研究生么？”

李明清诧异道：“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妈，我去年这个时候不就和你说过了么，虽然导师也曾说过我成绩好，劝我出国，这样前途会好一点，但出国要花好多钱的，咱们家经济条件也不是太好，我想工作后再出国也不迟。”

李明清的母亲叹了口气道：“你二叔前几天打电话过来问你回来没，又说准备出钱让你去美国读书，我说先问问你的意思……”

李明清淡淡笑了一下说：“那肯定是他的意思，咱们这么多年都没要过他一分钱，现在也不欠他这个情。”

李明清的母亲美丽的脸庞上泛起一阵忧伤，幽幽道：“你们父子俩五六年都没说过话，你也没再叫过他一声爸，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一旁看着都难过，周围这么多亲戚也都看着伤心，我知道你这孩子脾气倔，怪你爸当年对我不好，但他对你一直都很不错啊……”

李明清冷笑道：“他自己做错了事不敢承担责任，亏妈你当年那么迁就他，这种人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李明清的母亲叹道：“大人之间的事你也不一定清楚，他当年也是有苦衷的。明清，你再考虑考虑吧，你是个好学的孩子，出国会对你好一些。”

李明清摇摇头道：“为了所谓的前途我就要向他低头屈服？这种事我做不来，妈你是知道我脾气的。”说完神情坚决。

李明清的母亲沉默了半晌，道：“这谈不上是屈服不屈服的问题，他不是外人，他是你爸呀，我知道因为你的事情他也痛苦了这么多年，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和他好好化解一下矛盾。”

李明清道：“他痛苦什么，他大概是面子上不太好看吧！”

“明清……”，李明清的母亲叫道，眼神中带着痛惜之情。

李明清不忍面对母亲这样的眼神，心肠软了下来，“妈，你让我再想想吧！”

做母亲的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大一大二放假回家的时候，总有高中同学自发组织聚会，大家见了面都分外亲热，觥筹交错中喝个满脸通红，连女生也不例外。然而到了大三这种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忙出国的忙着考托福，考GRE，忙考研的忙着上各种考研班，再也没人提起聚会这种事情。

不过李明清在高中班上人缘甚好，那些高中同学往往一回家就开始打听李明清回家没有，然后就约李明清出来玩。过年前的那一个星期李明清倒也每约必赴。他记得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说过别看你们现在在一个班上还老有摩擦口角，等到上了大学或大学毕业后你们就会知道读了这么年书其实就高中同学的感情最好，现在想想确实也是这样。

小学初中时候懵懵懂懂，同学之间是什么一种关系自己都搞不清楚。

到了大学人长大了，成熟了，懂得利害关系了，同学之间明争暗斗得实在利害，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就不错了，别指望所有人的关系那么融洽。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有了利益冲突就必然会孕育出矛盾。

只有高中这种所谓花季雨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梦幻加现实的特殊时代才能培育出那么灿烂的友谊之花。

快要过年那几天李明清就不和同学出去了，陪着自己母亲去菜市场买买年货，买买菜，或者陪着一块看电视，日子倒也过的不慢。

李明清每天早晨起来去附近的中学跑步。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那股冰天雪地的劲儿，往往一年到头也就下场小雪，却又很快地消了。偶尔早上出个太阳，竟不由让人怀疑这是春天了。如果再在操场上碰见些认识的校友，一块打场篮球或是踢场足球，简直有夏天的感觉了。

李明清每天早上起来孤独的跑着，仿佛听得见自己腿部肌肉在生长的声音，他感觉得到身体内有一股东西在涌动，一种发泄自己体能的**在滋长，不由怀念起大学里的那个棒球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彻底的放纵自己。

他没有想到其实他不孤独。

有个女孩用目光注视他好几天了，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偶然一次被母亲催起来晨跑看见了这个身影，于是她开始天天都来晨跑，让她的母亲有点吃惊又很高兴，丫头开始乖了。

她是这个学校的高二学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放到这个学校几百个女生中就再也认不出来了。

然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她也不例外。

现在她觉得这个男生很特别。

开始她觉得这个男生是学校高三的学生，后来她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个高三的学生不可能有他那样的眼神，而且那张脸更加说明了这个人一定经历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远远多过一个高中生可以经历过的。

这是她的逻辑，然而仅仅是个逻辑而已，她也不知道对不对，因为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她喜欢跟在他后面一段距离慢慢的跑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混着冬日的空气扑面而来，竟有点甜甜的味道。

她还喜欢看他和其他一群男生打球，虽然他投篮技巧不怎么样，但他的动作确实很帅，有一种与天地混为一体的和谐，她坚持相信这是因为他打得不多的缘故，只要多练习，他一定能打得很好。

让她觉得有点奇怪的是他有时候会在操场旁的空地上摆上几个易拉罐，然后左手戴着一个特别奇怪的大大的手套，再然后走出十几米远开始用一个白色的比乒乓球稍微大点的球砸对面的易拉罐。

让她吃惊的是他砸得很准，几乎每次都能砸着易拉罐，而且好像他的手很有力量，球飞出去的时候很快，几乎一眨眼就砸到了易拉罐。

后来她知道那叫棒球，她是偶尔去同学家玩翻出几本漫画书看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本书好像叫棒球少年。

从书里面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关于棒球也有这么美的故事，其实她是把那本书当成爱情小说来看的。

他也一定是个棒球少年，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忧郁，似乎有很多心事，而且他还喜欢皱眉头，不过他皱眉头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她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从来没有鼓起勇气过，毕竟她是一个高二的女生，心中还藏有许多羞涩，主动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实在是太唐突了。

然而生活不因为她的犹豫而犹豫，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要开学了，她不知道开学后还能不能再在操场上见着他。

她想了一夜，终于下决心明天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因为她发现自己喜欢了上他。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在操场上慢慢跑着圈，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开场白。

紧张的情绪使她很快就跑得气喘吁吁。

然而他竟来没有来，她紧张的心情消失了，心里却涌起一股失落。

第二天，第三天，他依旧没有来。于是她知道自己和他错过了。

从操场旁空地的草丛里她拾着了一个易拉罐，上面还有球砸的硬痕。

她带着自己的梦开学了，明年下雪的时候还能在这里碰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