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为何半夜三更地跑到院子里？如果安心睡觉就不会撞见鬼了嘛！”我不痛不痒地随便说着。夏花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道：“你懂什么！夫人那天夜里是去院子里祭拜以前的夫人的……”她边说，边警觉地朝门处看了看。我趴在床上假装不感兴趣地问道：“以前的夫人？你乱说吧！”
她有些生气道：“我的消息向来很灵通，从来都是货真价实的。”“噢？那你说说看。”“你不知道，现在这位夫人只是填房，她的姐姐才是老爷的结发妻子。据说老爷年轻时喜欢沾花惹草，*成性，娶了一大堆小老婆回来，那些偏房整日里争风吃醋的，活活把正房给气死了。老爷于是又娶了现在的夫人，这位夫人一进门，就一个一个地把那些偏房给收拾了，如今只剩下你见过的扫地的那位。”她说完，又警惕地朝窗户处张望了一下。
我淡然道：“原来是这样。那夫人为什么要留一个呢？干脆全收拾了岂不干净？”夏花舔了舔嘴唇说：“那个梅姨听话呗！”过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睛道：“不过管家说，那梅姨似乎有夫人的把柄，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还没说完，木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夏花唬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大小姐明兰在腊梅的搀扶下，傲慢地走进屋子。看到我浑身溃烂的摸样，她用手绢掩住嘴笑了，随即又昂起头来，斜睨了我一眼道：“就这么个烂货也配做罗家少奶奶？我想你离死期不远了！”腊梅在旁应和道：“小姐，她是不是生天花了，要不叫夫人将她送去难民署隔离？”明兰阴冷地说道：“这倒不必，我就是要看她慢慢地死！”然后走近道：“你很美呀！现在还美吗？任何想以姿色勾引男人的狐狸精都不得好下场！”立马朝腊梅眨了下眼睛，腊梅会意，甩了块丝巾过来，上面描画着百鸟朝凤图。腊梅说：“天亮之前把它绣完，不然就滚蛋吧！”
大小姐走后，夏花叹了口气道：“哎，你真是命苦呐！”她拿起那丝巾看了看，摇头说：“这么大一块丝巾，一晚上如何绣得完？”转了下眼珠道：“这花样很眼熟，夫人房里应该有相同的。”于是很仗义地说：“这事我帮你搞定！”“你怎么帮我？”我叹息道。她说：“这你就不用管了。”说着跑了出去。
大约一炷香工夫，她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块花样相同的丝巾，已经全部绣好了，交到我手上。我高兴地说：“夏花，谢谢你！”她得意道：“这点小事，就当还你人情吧！”
我感激地说：“没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拍拍我的肩膀道：“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小姐绝不会饶放你的。”“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激动地大叫起来。夏花道：“镇定，镇定。大小姐恨的不是你一人，她恨所有长得漂亮的女人。”然后压低声音说：“她是前面那位夫人生的。她娘被那些漂亮的小老婆给害死了，她心里难受……知道吗？”
看来我真是牺牲品，到哪儿都是别人的出气桶，心下沮丧地垂下眼帘。夏花道：“其实你也别太难过，我看得出，少爷对你还是蛮有情的！”她说着，嘿嘿地笑了。她说：“大小姐嘛，迟早要嫁出去的，夫人也不会特别恨你，因为你又不是老爷的姨太太……等到少爷当家了，也许你就出头了……”她说完，又笑了。
接着耸耸我的胳膊道：“往后若你掌权，可要记得今日的情分。我夏花没别的要求，只想……嘿嘿……只想……掌管厨房……”她说完，舔了舔嘴唇，似乎没吃饱。
我说：“别做梦了，我哪会掌权！睡吧。”翻了个身，就睡下了。夏花怏怏地也躺了下来。
一早，我便去外边药铺干活了，把绣好的丝巾放在桌上。
药铺里的事特别多，伙计们个个都忙得两脚离地。一个年轻的抱怨说：“怎就有干不完的活呢？累死我了！”一个年长的说：“北边的战事又开始了，老爷向抚远将军要来一大笔订单，有我们干的。”另一个抱怨道：“老爷就是太贪心，他赚的钱足够几辈子用了，还不停地巴结权贵，接订单，累死累活的可是咱们这帮下人。”好几个都应和道：“是啊，是啊。”那个年长的说：“你们懂什么呀！老爷接这些订单可不是为了赚钱。”“那为了什么？”另几个问道。“呵呵，是为了跟皇亲国戚们套近乎……”
管家进来喝道：“别说废话了，赶紧干活，今天可得把第一批货物都给发出去。”大家无语，只得乖乖干活。外边跑堂的进来说：“管家，有客人找您。”管家说：“去去去――没见我忙着吗？什么狗屁的客人，见我做什么？”跑堂的说：“他说是……是……将军府上的。”管家一听连忙跑出去。
里屋的几个伙计说：“哎，看来又有订单了。”年长的说：“不见得，也许是别的事，与咱们无关。”他又转身对我道：“凌波，你把这几副药拿出去，刚才徐先生急着要。”“知道了，庞叔。”我应着出去了。来到铺子后边的小间找徐先生，他不在。旁边的一扇门关得紧紧的，我凑上去听了听，里边有人，应该是管家。
他悄声道：“这事老爷也没辙！晋王也太心急了，刚开始查，哪查得到呀！”另一陌生人说：“我只是负责传话，办不办得到，你家老爷自己去向王爷交代。”听着，那人像是要起身出来了。我连忙闪开，冲进药铺的前厅，大声嚷嚷着找徐先生。
“徐先生出诊去了。”负责柜台的伙计说。我又拿着药回后边，路过那间小屋的时候，门还紧闭着，于是又凑近听了听。陌生人说：“翼王那边已有行动，所以王爷才会着急，希望你们办事利落点。”管家说：“翼王不是病了吗？”“谁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陌生人的口气很不屑。我怕站得太久会被发现，踮起脚，轻轻地走开了。
下午，前边的伙计们都出去送货，管家到后边来问：“谁会写字呀？”从内院调来的女人都不识字，几个男的伙计道：“要会写字，早被重用了，还会一直窝在后边？”管家喝斥道：“没用的东西，就贫了一张嘴！”大家便默然不语，各干各的。我说：“张管家，我稍稍会写几个字。”他轻蔑道：“你？那抄张药方给我瞧瞧。”我写了张药方，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重新审视我一番道：“好，好，好，从今儿起你去前边柜台干活。”我点点头。
在前厅做事要比在后边轻松许多，主要负责卖药，结账，登记几个字便行了。药铺的生意一般，但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来管家的。
我正闲的无事，在帮徐先生誊写药方，一个客人进来道：“我要配这副药。”抬头一瞧，竟然是上官忆，我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懊恼地轻声说：“你疯了，居然来这儿？”他笑着大声道“咦？你们罗记药铺现在不开门营业吗？”我只得撅了撅嘴，帮他去抓药。交给他的时候，他悄声道：“你的脸怎么烂成这样？是不是又被里边的婆娘给暗算了？”我愤愤道：“不要你管！”他笑着说：“我才懒得管呢。”接着又说：“你们药铺这几日生意怎样？进进出出的人怎么这么多？罗老爷的触角似乎伸得很长呀！”
我说：“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他神秘地说：“可是关你哥哥的事。”我惊讶地盯住他道：“别胡说！”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说：“激将法？想逼我说出如何与你哥哥有关？可我偏偏不说！”我冷笑了一下道“别太自以为是，你这叫自作多情。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凑近了，抬了抬眉毛问：“真不想知道？这可关系到你哥的生死呀！”我知道他在骗我，所以才故意说得玄玄乎乎的。大声道：“客官，快结账，总共五钱。”他从袖中里掏出碎银子：“你真不感兴趣？”我别过脸去。他轻轻道：“你会后悔的！”说完拿起药就走了。
晚上，走进屋子，夏花不在，少爷进来道：“你上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天。”我说：“去药铺帮忙了。”他说：“外边的事也要你做？”我点点头。他气愤道：“娘也真是的，把你当佣人使。”我奇怪地朝他看了眼，一向如此，难道他没看出来？
他又看着我脸上的疤痕问：“好点了吗？”我淡漠地说：“恐怕很难好了。”他伤心道：“别难过，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我心想：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过随口哄我罢了！
桌上的油灯很暗淡，他拉起我的手说：“去我房里，我有东西送你。”我不愿，他硬要拉我去，只得勉强跟了过去。在门口碰到夏花，她见少爷拉着我的手，假装没看见，低下头，捂着脸，冲进了屋子，其实我知道她在笑。
少爷房里很亮堂，点了整整一烛台的蜡烛。他打开一锦缎包裹说：“这些都是给你的。”我一看，全是新做的漂亮衣服。连忙推却道：“我不要，穿这些怎么干活！”他眼底晃过一丝淡淡的笑，柔声道：“我的病已经好起来了，放心吧，不会一直让你做丫鬟的。”我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没夫人的同意，我不敢接受。我若穿了出去，她会不会以为是偷来的？”他一定要我接受，我执意拒绝了。不管怎么说，此处是是非之地，还是小心为妙。
明轩说：“那东西你不肯接受，能不能陪我去放灯？”“放灯？”“是啊，把纸灯放到金沙河里，然后许个愿，很灵的。”他认真的说。我心里好笑，这么个大男人居然相信这！他高兴道：“你没意见，我们就出发吧！”随即把我往后门拉，原来后门边上就是城里的金沙河。
这时有许多女子在那儿放灯。晚风轻拂，河水微微荡漾，五彩纸灯携着靓影上下浮动。明轩在一旁的货摊上买了五盏，我埋怨道：“少爷，买这么多干什么？”他笑着说：“我想五福俱全。”我淡薄地浅笑了一下，五福俱全岂是我等平凡之辈可以祈望的，只有帝皇才有吧！不过他这么说，就随他吧。
明轩点燃小小的一段蜡烛，将它放到第一盏莲花摸样的纸灯里，闭上眼，默默想了会儿。他说：“你也许个愿吧！”我说：“我没愿可许。”他说：“怎么可能呢？人对未来总有期许的。”我说：“得过且过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何必再奢望别的，徒增烦恼。”他不解地放下纸灯，烛光在风中明灭不定，摇摇晃晃地向远处飘去。
他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第二盏，第三盏……从始至终，我都没甚兴趣。末了，他有些好奇地问：“别的女子都喜欢做这类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漠然道：“我没她们那么空吧！”他体贴地说：“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冷冷地说：“谢少爷关心，但我的事以后不劳您挂心，我习惯了这么过！”
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生涩地说：“你在生我的气？”我讶异道：“您误会了，我不敢！”他说：“你的苦处我明白，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永远受苦的。”我觉得跟他说话好累，居然辩解不清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实在我根本不屑做什么罗家少奶奶，因为他打动不了我的心，或者说我的心已经硬了，不是这么好打动的。而他有些婆婆妈妈，更是我讨厌的类型。既然说不清，索性不说了，默然不语，管自己往回走。他说：“凌波，你别不理我。”我无法，只得再解释道：“少爷，我没有不理您，我也不敢不理您。我只是想走的快点，回屋睡觉，明天还要干活的！”他似乎觉察出我的厌烦情绪，终于闭嘴不再说话。
夏花看到我回来了，高兴地蹦了出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道：“怎么样？怎么样？跟少爷玩的开心吧？”我懒懒地躺下说：“我累了，要睡觉，别烦我！”她撅着嘴，责怪道：“瞧瞧，现在就摆谱了。往后指望你提携我，可都是白搭。”我说：“你就别做这些春秋大梦了。”她说：“什么叫春秋大梦？少爷喜欢你总是真的，这家迟早是少爷做主，你可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后面那句话，她越说越轻了，因为傻瓜都知道我是从边门进来的，没跟明轩拜过堂，一直同粗使丫鬟住一屋，干的是老妈子的活，算哪门子的少奶奶！
随即，她尴尬地笑笑说：“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少奶奶。”我阴冷地说：“少奶奶？我不稀罕！”她讪讪地笑道：“怎么会？你离那个位子仅一步之遥，再努力一下就到了。千万别泄气嘛！”说着又摇晃了我好几下，像是求着我要我坐上少***位置。我笑了，说：“夏花，你真傻！你那么喜欢这位置，干嘛不自己嫁给少爷去！”她立马生气道：“你糗我？知道我长得丑，还故意损我！我若有你一半漂亮，早巴巴地接近少爷了，做个姨太太也好的！”我狠狠地捶了她一下道：“真没志气！”她说：“志气有何用？又不能当饭吃。你才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