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着袭地卷来，发出呼呼的声响，一个劲地敲打窗户纸，不像春季的风，倒像又回到了萧瑟的冬天。蜡烛流着泪，不停地上窜下跳，光线颤抖着映出恍惚不定的人影。驼背婆子站在墙角，身影是黑乎乎的一团，她嶙峋尖利的手指游离出整个影子，如僵尸的爪子般肆意地比划着。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尤其是那只假的眼珠子，它居然也会僵硬地转动，仿佛被人剃净了肉，唯剩死寂的残骨，望见的应是地狱之门。

“夫人，您根本不必内疚，那女人肯定不是您这屋里的。”她仍在向我解释，可我哪里听得进去。莺儿把我扶到床上，我让她灌了一荷包君夫人赠的珍珠给婆子，虚弱地说：“这个你收着，先下去休息吧！”驼背婆子仔细瞧了瞧荷包里的珍珠，高兴地谢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去办！”她说完，刚要退下，忽然拍了下后脑袋，突兀地说：“噢，我想起来了。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知那孩子死了没有，他看到我的脸了。”“什么孩子？”我胸口一阵猛抽，呼吸急促地问道。她也很是不安地说：“要是那孩子没死，他会不会认出我来？”“不会的，他死了。”莺儿平静地说。婆子那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她满意地掂了掂荷包，笑着走了出去。而我的一颗心冰凉了，因为确定他是因我而死的，我还用他母亲送我的礼物作为酬劳犒赏了杀他的人。

我无力地靠在床上，过了大约一炷香工夫，景琮匆忙进来道：“我派人把你哥带来的人送走了！”“你是说那驼背厨娘？”我惊恐地问，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是啊。父王要清查王府所有成员，她长得太怪异，容易引起误会，所以我让她暂时离开，等过阵子再让她进来。”“外边怎么样了？小君子真的死了？”我头冒冷汗，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地问。他担心地看着我说：“你病了？”“嗯，刚在柜子里闷坏了，现在还有点晕乎。”“要不叫太医过来看看？”他刚说完，又忙改口道：“噢，现在太医们都在前厅，恐怕没空过来。你还是躺一会吧！”“谁病了？”“汐儿死了，娘跟景瑜的媳妇都哭晕了。”“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既心虚又心慌地问。景琮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怀疑地问：“你这么紧张干嘛？瞧你抖成这样。”我居然没察觉自己在颤抖，而且幅度那么大，想要掩盖，反而适得其反。他更为怀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知道瞒不过，勉强点点头。

他直愣愣地盯住我，眼睛都未眨一下，脸色苍白地说：“是那驼背厨娘干的？”我突然又不愿面对这一切，慌乱地抱住头，痛苦地呼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莺儿――”景琮大声叫道，莺儿忙跑过来候命。“伺候夫人休息！”他吩咐道，随即出去了。“是。”莺儿安慰我很久，然后让我躺下，盖好被子。这一夜特别漫长，睁开眼是无尽的黑暗，闭上眼却是那可爱的小君子，我觉得再也无法安眠了，没办法说服自己的良心啊！

清晨，景琮终于回来了，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呆滞得如同个木头人。我挣扎着爬起来，披上衣裳，踉跄地走到他面前。“醒了？”他郁郁地问。我摸着桌子边沿，颤巍巍地坐下，轻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他自己倒了杯冰冷的茶，一口饮下，面带苦涩道：“许槿儿手下的郑彪被捆了。”一阵凉风吹来，寒意渗透我的全身，哆嗦着吩咐莺儿去换壶热茶。他不看我，捏着那精巧的茶杯说：“郑彪把汐儿的奶妈扔进湖里，他说他以为是你。”我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忽地站起来，“呼啦啦”一声踢翻桌子，我坐的椅子也差点倒下。“太嚣张了，她居然敢派人直闯湖畔书屋！”他厉声咆哮道，又恶狠狠地瞪住我不放：“这事你早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定要等到不能收拾了，才将烂摊子撩给我？”

我委屈地说：“不是你让我忍的吗？我忍了，但又不想死，所以才出此下策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地落下。他窝火道：“别动不动就哭。我让你忍，没让你这么个忍法！”“你的意思是让我等死？要是死的是我，不是其他人，你就舒坦了？”我怨恨地说，竟然不再内疚。“别乱扯！往后有什么事，首先要向我报告，别自行解决。”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过想到死去的小君子，我依然难过道：“许槿儿太狠了，若不是她，决不会误伤小君子的。”我想我是在为自己辩护。他对侄儿倒不甚在意，淡淡地说：“死了就死了呗！未必是坏事。”没想到他这样冷血，不禁哂笑道：“你俩可真是一对，都视人命为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