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普法教育
作者:吴言软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94

虽然李世民的问题近乎弱智,他孩子般的期盼神情更是可笑,但在房遗爱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李世民,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如神一般无所不能的天子。

房遗爱完全能理解李世民的心情,作为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想要换个继承人还要受制于古人礼法,看大臣的脸色,岂不憋屈?

房遗爱也从心里赞叹李世民,不论其他,脑子里已有了个“法”的概念,虽然这种古人嫡庶之别的礼法近乎狗屁。

同时房遗爱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在这种时刻,李世民能把自己叫来充当这么个听众,说明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在李世民的心中,自己或许还不是一个可谋大事之人,但至少是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恕臣愚钝,陛下之问,臣无以为解。不能为陛下分忧,臣之罪也。”房遗爱起身跪倒在地,叩首谢罪。

房遗爱知道,李世民是希望自己说一声天子权威大于古人礼法。但这并不是说自己这么说了,李世民就有了依据,就能照这个去做了。李世民真要拿自己这么个毛孩子的话去堵满朝大臣的嘴,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李世民不过是在心情极度郁闷中,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点慰藉而已。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是个现代人,懂得法的重要性。古人礼法虽然狗屁居多,但终究也是法,可修改,但不可藐视。何况,他心中的理想之一,就是要让大唐成为一个法治的国度,又怎能助长这大唐国君去无视于法呢?

再说了,明知不对还顺着皇帝的话说,就是谄媚阿谀。虽然能让龙颜一乐,或许还能得到些封赏,但在李世民这种明君心里,充其量也就成了无聊时能博己一笑的宠臣,而非能商大事的良臣。这绝非房遗爱所愿。

所以,房遗爱不能顺着李世民的意去回答。

“唉!”李世民一声叹息,大概也觉得用这种问题去问这么个年轻人有些好笑,在御榻上坐定后自嘲地一笑道:“朕也是随口这么一问,哪来罪不罪的?遗爱,起来。坐。”

“不过臣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房遗爱起身坐下后说道。不能阿谀,但同样要让皇帝消愁。

“说,不要有所顾忌。要你来,就是让你陪朕说话的。你父亲还有魏征他们,整天就唠叨个礼法,听得朕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是和你说话来得有趣些。”李世民渐渐地恢复了常态。

“说到古人的礼法。臣以为,水无常形,古人的礼法也非一层不变。时日不同、情势不同,礼法当也有不同,否则,岂不是泥古违今、刻舟求剑?说到底,礼法之所以大,在于一个‘理’字,合理则大,不合理则可改之。”房遗爱说到这里,李世民捻须微笑,面露喜色。

“同样,天子的权威之大,也在乎于合天理,顺民意。陛下圣训,‘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故天子的权威和古人的礼法都在于一个‘理’字,二者并无矛盾,更难言孰大孰小。”房遗爱小心翼翼地、绞尽脑汁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

李世民默默地沉思了片刻,忽又问道:“遗爱,你可知‘立嫡以长’的礼法为何人所立?”

“据臣所知,好像是周室所立。”房遗爱前段时间也在书房苦读了一阵,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不错。那你认为这合理吗?”李世民又问。这一次不像刚才,李世民问得很认真,虽然不一定想从房遗爱的回答中得到答案,但至少是希望得到些启发。

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储位之争了。高阳有过警告,房遗爱也知道,作为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臣子干预议论储君之事。所以,对这样敏感的问题,房遗爱不能回答,但他又不想失去一个机会,一个去对李世民进行普法教育的机会。

“臣年幼无知,才疏学浅,无以回答。何况陛下之问,非人臣所该妄言的,臣也不敢回答。”老老实实地说到这,房遗爱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臣近来胡思乱想,有些愚见。”

李世民先是略有失望之色,随后又饶有兴趣地说道:“说来听听。”

“前朝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何以我大唐开国二十余载,便天下太平,四夷臣服?”房遗爱躬身问道。

李世民摆出大马金刀,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笑道:“你说呢?”

房遗爱也是一笑,道:“自是仰仗陛下英明神武。”

李世民作谦逊状:“也非朕一人之力,像你父亲等大臣尽心辅佐,也是功不可没。”

“然陛下的英明神武和朝中人臣的得力辅佐又体现在哪里呢?”房遗爱又问。

李世民不解道:“此话怎讲?”

房遗爱道:“微臣以为,陛下和朝中诸大臣之功,功在贞观之政,正是贞观之政,让大唐国泰民安,万邦来朝。”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说得有理。”

“臣以为……”说着,房遗爱站起来躬身道:“臣如有妄言不敬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摆手道:“这是你我翁婿间说话,百无禁忌,尽管直说。”

“臣斗胆敢问陛下,对大唐来说,是一个英明的君主重要还是一套合理的制度重要?也就是说,要让大唐享国长远,是靠制还是靠人?”房遗爱大着胆子说道。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从这十多年来看,贞观之政合天理,顺民意,乃是治国之良政。若大唐能永久以其为治国之本,是否就可国运长久?”房遗爱朗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接朕大位者须取据守祖业的无为之君?”李世民沉思道。

“臣不敢妄言储位,臣也不是这个意思。”房遗爱赶忙撇清。

“那你是何意?”李世民追问。

“臣的意思是,君无所谓有为、无为,只要治国之政合乎于理,国定可兴,民则可安。若贞观之善政如同古人之礼法一般,成为君主所需遵循之法,那大唐自然国运万年。”房遗爱答道。

李世民此刻已经站起身来,在御榻前来回走着,双眉紧锁。殿中优雅的琴声也停了,房遗爱又一次感到徐惠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之时,当着力完善贞观所立之政,将其定制为法,使之流传千秋而不衰,又何必担心百年之后呢?”既然说开了头,房遗爱索性一股脑儿说个痛快。

李世民止住脚步,深深地看着房遗爱道:“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制律完善,无在乎谁登大位。”

“话也不能这么讲,大位还当是贤者居之。然以法治国当强于以人治国。”房遗爱反正豁出去了,坦然地看着李世民。

“以法治国……”李世民口中默念着,怔怔地看着房遗爱,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末小臣,妄言朝政,实是罪该万死。”房遗爱被李世民看得有些发毛,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探一下自己多嘴的结果是凶还是吉?

(这一章写完后自我感觉有些怪怪的,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望书友们多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