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暗迅速地吞噬着光明，在黑夜坚定的步伐前，夕阳节节后退，垂死挣扎般为森林留下最后一抹血色的印记，树影在血色中越拉越长，直到与黑暗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片辽阔的森林，曾经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绿色帐篷，朴素而又形象。但是自从迪斯特王国迪威尔公爵的三万军队在森林外围被龙莱帝国全歼后，森林就被在战斗中死去的亡灵所占据，周围的居民都不再敢接近森林，森林也换了另一个个同样朴素而形象的名字——死亡森林。
如果在和平时期，战神神殿和光明女神神殿的祭司们会来超度森林里的亡灵，现在他们显然没有了这种闲暇和心情。周围的猎人和农夫只能选择离开，将森林让给了亡灵。
黑夜是亡灵们的舞台，树木茂密的树干遮挡了天空星月的微弱光芒，将死亡森林变成了真正的黑暗的世界。寒冷的夜风幽灵般在森林中穿梭，它们夺走了阳光留下的仅有的几丝暖意后，便放肆的在黑暗中跳起舞蹈，欢呼完全属于他们的黑暗的真正降临。
“有黑暗才有光明，有死亡才有生命，流转交替，生生不息，当一个生命结束，灵魂将化为魔力，与诸神融为一体，成为世界的意志……”一个缓慢低沉的声音，配合夜风中摇摆的树叶沙沙声，仿佛神秘的咒语，在黑暗中弥漫。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声音打断了咒语。
“这是说每个生命结束后，灵魂都将化为魔力，与诸神的灵魂融合，然后被其他生命所利用。”
“与诸神的灵魂融合？那就是说我死后就能见到神喽？”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问。
“也许。”
“那我一定要跟死神谈谈，让他给我找些简单安全又有大钱赚的委托，呵呵呵呵……”沙哑嗓音处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该死，我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站起来都这么累。”
“你最好还是躺着，你们身上中了诅咒，我能看到亡灵在你们身后飞舞，它们在吸取你们生命的能量。”低沉的声音说，“可惜我也被封印了魔法能力，不过就算没有被封印，我也没有解除诅咒的能力。”
“亡灵！在哪？在哪？”一个巨大的身影立刻在黑暗中站立起来，紧张地四顾寻找。
“不要这么紧张，你是看不到亡灵的。既然你这么精神，看来诅咒没有对你造成很大影响，那么，生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每次都是我生的火，这不公平！”巨大的身影咆哮起来。
“小声点！这里还有位美丽的小淑女在休息……”
微弱的火光印出了三张疲惫的脸，魔法师凯恩，佣兵贝尔迪南和罗杰，三人互相打量后，目光一齐落在躺在凯恩身旁沉睡着的女孩脸上。
“她没事吧？”罗杰刻意压低的嗓音依然嘶哑。
“她只是被可怕的景象吓坏了，可怜的孩子。”女孩睡着了依然紧紧抿着嘴唇，显然不是在做美好的梦，凯恩眼里充满怜悯。
“可怕的景象？”罗杰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
见凯恩露出痛苦的神色，罗杰识趣的没有追问，默默的拨弄篝火，看着无数小火星在火堆上方盘旋飞舞，然后瞬息不见。
一段难耐的沉默后，贝尔迪南打破了寂静：“凯恩，你对罗卡特了解多少？”
“亡灵法师罗卡特，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五年前他就像幽灵般突然出现，游荡在每一个上古留下的遗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凯恩略略思索后说。
“突然出现？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贝尔迪南努力支撑起身体，靠在树干上。
凯恩仰起脸，让低沉的声音被高高抛起，然后慢慢落下，融化在黑暗中：“没有，他就像幽灵般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带着强大的死亡魔力和无数的迷。”
“亡灵魔法是被禁止的魔法，为什么魔法师协会没有采取行动？”贝尔迪南继续追问。
“魔法师协会一开始就派出了魔法师追捕他，但是罗卡特的行踪就像幽灵般飘忽不定，很难找到他的踪迹，在经历数次失败后，魔法师协会就放弃了追捕。”
“放弃？魔法师协会居然任由亡灵法师为所欲为？他们应该为此负责！”
凯恩看了激动的贝尔迪南一眼，说：“魔法师协会放弃也是有原因的，罗卡特虽然是亡灵法师，但是他只是专注于魔法物品的收集，并没有造成多大威胁。”
“荒谬！”
“当然，这个理由确实不是很充分，亡灵法师是危险的存在，不能因为没有明显的危险就放任他的行动，这就像放任食人魔在城里行动一样危险。真正让魔法师协会放弃的其实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有了一个比魔法师协会派出的魔法师更强大可靠的追捕者。”
“谁？”罗杰也凑了过来。
“战神神殿大祭司——里斯特。”
“里斯特？莱恩联盟战神神殿的大祭司？那个据说能与神对话的人？”
“就是他。”
贝尔迪南和罗杰沉默了。里斯特，莱恩联盟战神神殿的大祭司，一位受人尊敬的智者，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追捕亡灵法师，如果有里斯特出面，魔法师协会确实有足够放手的理由。
“大祭司里斯特不知为何对亡灵法师罗卡特很有兴趣，在罗卡特出现后就一直追寻着他的踪迹，他出现在每一个罗卡特出现过的地方，医治那些被罗卡特魔法试验召唤出来的亡灵伤害的人们。也正是因为他，罗卡特成为了所有亡灵法师中危险性最小的一个。”
“危险性最小的亡灵法师，真是个讽刺的称号，难道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待里斯特大祭司的拯救？”贝尔迪南撇撇嘴。
“为什么要等待？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罗杰站起来大声吼到。
“坐下！”贝尔迪南低喝。
“为什么我们还要待在这该死的地方？那个该死的亡灵法师现在不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离开？”罗杰挥舞着拳头，这个问题显然在他心里憋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
“闭嘴笨蛋！给我坐下！”对于罗杰的迟钝贝尔迪南显然有些恼火。
“为什么？难道你们想留在这里陪该死的亡灵法师聊天？我可没有这种兴趣，我现在就要离开这该死的森林！”
“罗杰，没人喜欢待在这地方，可是你以为罗卡特会任由我们离开？”凯恩指着黑暗的森林深处，“你看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不在乎，没有东西能阻止我！”罗杰向凯恩指的方向走去。
“站住！”凯恩语气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罗杰跨出去的脚立刻僵在了空中，姿势滑稽可笑，但是此刻没人笑得出来。
“你这笨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挥舞你的拳头之前先动动你的脑子！”贝尔迪南扶着树站起身，“看到那棵树没有，在它后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连其他树的影子都没有，难道你不觉得古怪？”
“这该死的森林白天就很暗，夜里当然看不到东西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罗杰的声音轻了很多。
贝尔迪南叹了口气，终于对罗杰的理解力失去了耐心。他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棍，扔向不远处的黑暗。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弧线滑过最高点向地面延伸，就在掠过那棵树时,火光突然凭空消失，就像是落入水中，在空中瞬间熄灭。
“现在明白了没有？”凯恩说。
罗杰终于注意到火光只能照亮以几棵树为边界的一小块地方，树以外就是绝对的黑暗，而越过边界的下场，贝尔迪南已经做了清楚的演示。罗杰不是无可救药的傻瓜，当然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颓然坐回地上。
所有人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致，森林再次陷入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凯恩感到脸上一凉，一颗水滴落在他脸上，接着又是一滴，然后耳边传来了罗杰的低声咒骂。
“该死的森林，该死的亡灵法师，现在又要加上该死的雨！”
雨滴顺着脸颊流下，就像冰冷的毒蛇带着丝丝寒意渗透进凯恩的灵魂，他抬起头，迎接更多的雨滴。
下一场雨，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
活着是为了什么？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睁开眼睛，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面，看着晃动的树枝黑影，尼德再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被杀死，然后复活，每天这样重复着生与死，自己就像是一个操线木偶，不仅仅是身体，连自己的生命都被丝线牢牢的捆绑，操纵在亡灵法师的手指之间。唯一称得上自由的只有自己的灵魂，还能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啪……
一滴水珠落在尼德眼中，融化在他的眼眶，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眨一下，任由水珠带着自己眼中的湿润，也带着他的思绪从眼角流下，让他的灵魂变成了一片空白。
雨滴打在浓密的树冠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透过树叶落下，仿佛来自遥远神的殿堂的音乐，中间似乎还夹杂着神的低语。
尼德的思绪渐渐回到了现实，一个神秘声音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那决不是神的声音，而是魔鬼的咆哮。
“里斯特，你到底要妨碍我到什么时候？每次总是在我成功的关键时刻出现，破坏我的试验。我已经受够了你的懦弱！你不敢违背战神，不敢让费妮复活，那么就滚回你的角落摆你的慈善家的臭脸哄那些白痴，不要在这里烦我。”
“逝去的生命是不可能复活的，就算你能制造出费妮的身体，可是消散的灵魂怎么办？难道你忘了操纵灵魂的后果，忘了我们为什么会分开？我当然希望费妮回来，但是我不允许你玩弄费妮的灵魂。”
这是一个慈祥舒缓却又坚定的声音，尼德有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好像是在以前濒死体验的昏迷中，尼德无法确定。
“闭嘴！你这个自私虚伪的神棍！你假惺惺的救那些白痴不就是想帮我试验身体修补魔法，但是到了关键时候又害怕我会真的成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别忘了我们是一体的。我理解你的痛苦，你想让费妮回来却又害怕神的惩罚，不过我不怕，我只信奉能给我力量，能还我费妮的神，让无能的战神见鬼去吧！”
“战神宽恕我……”熟悉的声音里饱含着负罪感，让尼德感觉到了一种深刻到灵魂的矛盾和痛苦。
里斯特，这是熟悉声音的主人的名字，从他与罗卡特的交谈中，尼德能肯定他们一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费妮应该是女子的名字，而且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一定是对罗卡特和里斯特非常重要的人，一个不惜违背神的意志违背魔法的禁忌也要复活的人。让死去的人复活，这只有疯狂如罗卡特的人才会做。尼德小心的爬起来，在雨声掩护下慢慢接近声音的来源。
“宽恕你？真是可笑。让费妮复活有什么错？费妮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战神对她如此不公！我不需要战神的宽恕，他没有这个资格！以前我是那么的信奉战神，而他却将费妮夺走作为对我回报！战神！我诅咒你！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揪下祭坛，撕碎你虚伪的灵魂！”
魔鬼的咆哮带着邪恶的诅咒穿透整个森林，树木在诅咒中颤抖着，撒下一片雨滴。
“住口！”里斯特威严的声音仿佛战神的斥责，“失去费妮正是对我们不够虔诚的信仰的惩罚，难道你还不明白，罗卡特！”
尼德扶着湿滑的树干慢慢探半张脸，映入眼帘的是罗卡特黑色背影，黑色的长袍与摇曳的树影融合在一起，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
“虔诚的信仰？在费妮生病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向战神乞求，难道还不够虔诚？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这是对我们的考验，而你，罗卡特，在考验面前已经彻底的失败了。”声音来自罗卡特的身前，尼德甚至能想象出面对亡灵法师罗卡特依然毫不畏惧的里斯特的光辉形象，一位救世主的伟大形象。
里斯特，战神的忠实信徒，虽然听起来他与罗卡特有着复杂的关系，但只要他还聆听战神的教诲，就一定会拯救自己。生存希望就像燃烧的火焰，在尼德心中越烧越旺，冰冷的雨水也不能让它减弱分毫。扶着湿滑的树干，尼德小心的探出头。就在这时候，罗卡特相当合作的侧过身，看到了满脸期待的尼德。
“你都听到了？”
冰冷的声音就像寒风轻易吹走了尼德的希望，尼德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当他看到罗卡特的眼睛时，抬起的脚却僵硬在了空中，因为他看到了罗卡特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尼德熟悉的冰冷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而是充满了深邃，与冰冷混合在一起，仿佛无底的深潭，蕴涵着无尽的神秘。他甚至感觉这根本不是罗卡特的眼睛，这应该属于另一个人。
“你都听到了？”罗卡特重复了一次，眼神中的寒意越来越浓，仿佛要将尼德冻结。
战神的忠实信徒，里斯特，没有踪影。
尼德一个哆嗦，扶着树干的手一下子滑脱，额头重重撞在树干上，不由痛苦得呻吟起来。其实这点疼痛对于尼德这地狱的常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撞击反倒是让他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只是装痛以避免直视罗卡特，同时给自己考虑对策的时间。
“知道太多不属于自己得秘密并不是好事，伴随着秘密的往往是沉重负担，还有危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刚醒过来。”尼德抬起头，一脸茫然。
罗卡特没有说话，眼神却渐渐变得像地狱寒风般冰冷，恢复成尼德熟悉的样子。尼德不敢再看罗卡特的眼睛，低下头看着地面，心脏不争气的扑通乱跳。
“濒死体验训练今天结束，我很惊讶你能坚持到现在而没有发疯。”就在尼德快要沉不住气差点想坦白的时候，罗卡特转移了话题。
结束了？尼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这种让人绝望的生活将永远持续下去，在经历过最痛苦的死亡后死神却宣告了自己的解脱。尼德没有轻松的感觉，就算濒死体验结束了，很有可能还有更痛苦的体验在等待着他，尼德不相信亡灵法师会轻易放过自己。
罗卡特满意的看着尼德的表情，操纵生命并不是死神的爱好，死神的真正的嗜好是玩弄灵魂。尼德这个玩具让他十分满意，能承受数十次的死亡而没有发疯，这么优秀的试验材料可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如果不是那个家伙捣乱，罗卡特真想把这种濒死体验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尼德精神崩溃，以测试他的承受极限。
“我要离开森林两天，回来后开始教你亡灵魔法。今天的晚餐不用准备了。”罗卡特扔给尼德一个灰白色的球体，“把这个玩具给小女孩，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尼德接住球体，只是一个骷髅头骨，这算什么“玩具”？正想询问，才发现罗卡特已经失去了踪影。
“嘿，小子，你戳到我眼睛了。”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尼德手中。
尼德低头，发现骷髅下的颚骨一张一合，正发出咔哒咔哒的敲击声，仿佛在对他笑。尼德吓得一把扔掉“玩具”，就在快要撞上一棵树的树干时，“玩具”突然停了下来，就像被一只无形抓住，漂浮在空中。
“嘿，你可真没礼貌。”骷髅头骨上两个眼眶中散发出幽幽的红色光芒，牙齿七零八落没剩下几颗，鼻孔的部位缺了一块，缺口处延伸出几条细小但明显的裂痕。
尼德毕竟见惯了骷髅，而这个骷髅除了会讲话，会飞，跟一般的骷髅也没什么区别。跟罗卡特相处久了，尼德早就习惯了各种能让一般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所以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骷髅围着尼德转了一圈，空洞的眼眶似乎在仔细打量他。尼德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不知是因为雨水的寒冷还是骷髅的注视，他打了个哆嗦。骷髅显然注意到了尼德的反应，满意的飞到比尼德高半个身体的地方。
“我可爱的公主在哪里？我已经闻到了您可爱的气味。公主，您忠实的小丑来了。”正在尼德考虑着该如何打招呼的时候，骷髅忽然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飞入了林中。
尼德抓抓头，也跟着走了过去，雨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而骷髅消失的地方有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上有一个能容下尼德的树洞，以前他都是在那个洞里避雨。
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后，尼德看见骷髅紧贴着一棵树，头骨微微探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不用猜想，尼德立刻知道了骷髅在看什么，因为他听见了罗卡特的笑声，亡灵法师狰狞的笑声。
尼德停住了脚步。任何人都能听出这笑声里包含的极度危险的信息，尼德当然更不会例外。他转过身准备悄悄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罗卡特，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只要把他们吓跑就可以了，没必要伤害他们。”
一个平缓的声音打断了恐怖的笑声，也阻止了尼德离开的脚步。里斯特的嗓音有一种让人身心舒缓的神秘力量，让尼德忍不住想多听几句，甚至忘记了之前他的神秘消失。
“收起你无用的仁慈，留给你的白痴信徒吧。对靠力量生存的人，就必须用力量来告诉他们道理，这是生存的法则，难道你那无所不能的战神没有告诉你这些道理？”
尼德走到骷髅旁，探出头，看到的是罗卡特的侧影，在他面前有一个头颅大小的透明球体漂浮在空中，罗卡特似乎正通过这个球体在观察着什么。周围却依然没有看到里斯特，疑问再次在尼德心中浮现。之前就是看到了罗卡特，却只能听到里斯特的声音，这个战神的忠实信徒到底在哪里？难道只是用魔法在与罗卡特对话？尼德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贸然跑出去向里斯特寻求帮助，再怎么强大的救星，如果距离太远，依然于事无补。
“可是你的手段太引人注意了，难道你想引来魔法协会的人？”
尼德惊讶的长大了嘴，不是因为魔法协会，不是因为那个能看到远处景象的球体，也不是因为一堆鸟粪混合着雨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个慈祥的充满温暖的声音居然是来自罗卡特的嘴里，来自那张狰狞的只会吐出邪恶词汇的恶魔的嘴里。
尼德揉了揉眼睛，一定是雨水流进眼睛所以看花眼了，他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伟大的战神请宽恕我的罪……”
这次尼德看清也听清了，里斯特的声音确实是来自罗卡特的口中。这时骷髅似乎失去了偷窥的兴趣，离开了，尼德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骷髅悄悄离开。
“刚才……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里斯特……”尼德感到自己很蠢，居然向一个骷髅询问，可是疑问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里斯特就是罗卡特，很简单的问题。”骷髅的声音不以为然，自顾在尼德前面飞着，还不时的转个圈玩玩花样。
“里斯特就是罗卡特？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小丑也不清楚，小丑只知道罗卡特有时是罗卡特，有时又是里斯特。”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骷髅的回答很干脆。
对于这个高深莫测的骷髅，尼德感到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它很有可能是罗卡特用来监视自己的眼睛，所以还是保持警惕，少泄露自己的想法为妙。于是尼德转变了话题。
“那么你是谁？我要怎么称呼你？”
“爱德华，我是全费力斯大陆最伟大的小丑——爱德华先生。”骷髅盘旋飞舞着，在树枝间穿梭。
全费力斯大陆最伟大的小丑爱德华？对这个名字尼德相当熟悉，因为这正是迪斯特王国全国皆知的宫廷小丑的著名自我介绍。尼德还记得在几次隆重的庆典中见过爱德华小丑的精彩表演，没想到当年那个滑稽可爱的家伙现在变成了这样的恐怖样子。
“爱……爱德华先生，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罗卡特把你变成这样的？那个令人恶心的恶魔！”对于罗卡特的憎恨再一次在尼德心中燃烧起来。
“没错，是罗卡特把我变成这样的，他是小丑爱德华的大恩人。”
“恩人？你是在开玩笑？”尼德惊讶的问。
“开玩笑？嗯，让小丑想想，小丑有很多笑话都想不起来了……”骷髅在空中努力晃动着，似乎在努力思考。
尼德有些哭笑不得，变成了这种样子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如果它真的是小丑爱德华，那真不愧是最伟大的小丑，就算变成了骷髅，也依然能给人滑稽的感觉。
“啊，不好，小丑被抓住了！”爱德华突然惊叫起来。
尼德抬头一看，终于笑了起来。一根树枝插进了骷髅的眼眶，又从下颚穿了出来卡住了它，骷髅用力挣扎但无法挣脱弹性很好的树枝的束缚。
“救命！谁来救救可怜的爱德华，爱德华小丑要死了！”
“你还会死吗？”尼德笑着走上去解救骷髅小丑，“你现在这样难道还能算活人？”
“当然，只要是有思想的东西，不管身体是什么样子，都是生命。”可怜的小丑显然有些生气，挣扎得更起劲了。
树枝距离地面有些高度，尼德不得不跳起来，手指正好勾到骷髅的下颚。“咔”的一身轻响，骷髅被拉了下来，但同时有什么东西脱离了骷髅掉在了地面的烂草丛里。
“啊啊啊……我的下巴！”骷髅疯狂的围着尼德飞舞，而尼德愣愣的看着脚下的骷髅下颚骨，心里却在想着没有了下巴这骷髅怎么还能讲话。
“该死的，快把我的下颚还我！”
“呃，对不起。”尼德捡起下颚骨递给骷髅，骷髅飞到下颚上，“咔”的一声轻响，下颚自动接上了。
真是方便的身体，尼德愣愣的看着恢复了活力在空中飞舞的骷髅，心中竟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