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美人如剑亦如冰
作者:祈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18

闻听玄奘的评语,李治不禁哑然失笑,剑即是凶器,岂能不含着戾气,他这话说的到好似应该舞出佛家的禅理似的。

想到这,李治不由笑道:“本以为大师会悟出类似‘凶者不在器,而在人’之类的禅理呢,看来大师定是早已超过这等低俗的境界了,来,大师请满饮此杯。”

玄奘哈哈大笑,也端起酒杯,叹了一声道:“皇帝有命,我这和尚不敢不从,想来佛祖知晓了也不会怪罪与我的。”

“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原本就不应该拘泥嘛,否则岂不是执着了。”

李治饮了一杯,笑道。

“来,公孙姑娘,难得你为朕舞这剑器舞,实在让朕大饱眼福了,若不嫌弃,也来此喝上一杯水酒,算是聊表谢意。”

李治这话说的是相当客气,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愣了一下。

公孙芷也是一愣,眼光却变成了若与所思的朦胧。她从不曾想过竟然能得到皇帝的金口致谢。虽然他在心里对李治怀有恨意,但仍然不否认他的皇帝的地位,如此折节,是何用意?

不过转念又在心里把李治这话当成了虚伪的代名词,稍稍稳了下心神,把宝剑低垂后交给侍女,才翩翩走到李治的对面坐下。

看公孙芷很守规矩,李治身后的王连算是松了一口气,自从公孙芷开始舞剑,他的手就没离开过刀柄。虽然他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她的对手,但只要能抵挡的住第一击,自然有人保护皇上周全。

“刚刚这舞不知是否是大名鼎鼎的《西河剑器》?”李治问道,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公孙芷秀气的脸。

公孙芷心中一阵恼怒,心中更认定这个李治是个好色虚伪之辈,她为人直白,虽然对于控制表情是好手,但在语言上却是不会拐弯抹角,当时就有些恼怒的道:“是又如何?”

李治伸手制止了王连的那句“大胆”,丝毫不怒的道:“观姑娘一舞真是令朕领悟颇多,朕拟赋诗一首,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皇上赋诗,必须有人在旁记录,小桂子没想到李治有此雅兴,忙备了纸笔。

“待贫僧为殿下捉刀可好?”玄奘长身而起。

李治点点头,又泯了一口酒,看公孙芷面带愠色,只感觉心里一阵舒爽,不由哈哈大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妙舞此曲神扬扬。

惶惶不知其所往,殇殇他朝空悲怆。”

李治虽然剽窃的是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诗,但其中包含的感情却是真心的。

这几天他想开了,以前的时候怕自己把那些古代优秀的诗词歌赋都弄出来了,那以后他们还写什么呢。后来又想想,自己只不过是把这文学的基础抬高罢了,他们若真有才,肯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一诗读罢,四座无声。

非是太过震惊与皇上的文采,而是这里大多是宫娥太监,哪里会有这等文学细胞,就是有,他们也绝对不敢出声。而唯一能赞得出口的玄奘,正在那里奋笔疾书呢。李治朗的很快,他只能在后面紧赶,幸好玄奘过耳不忘,才不至于遗漏。

李治朗毕,万分期待的看向公孙芷,不料公孙芷面无表情的看着酒杯,似毫不惊异,这心中就有些失望,更有写难过,似乎是多少年前和哪个女孩儿表白拒绝了一般,难道诗圣的文章都不能让你动一动神色吗?

李治没有注意的是,刚刚还面带微笑的公孙芷成了面无表情,正是公孙芷极度震惊的表现了。因为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公孙芷只好把练就了十几年的一张冰冷的脸显了出来。

公孙芷初时并没有拿皇帝的话当回事儿,只是感觉他附庸风雅罢了,待到他开始朗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时,心中已经除了震惊,在没有别的的感觉了。

“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公孙芷低吟着这惊天动地的诗句,渐渐的,她都感觉自己的剑舞伟大之极,几乎陶醉其中。

“真乃好诗啊,想不到陛下竟做出如此惊人之举,待它日与那些科举的考生观赏,定能让他们知晓何谓天高!”

玄奘这一句赞誉,却把还在陶醉中的公孙芷惊醒了。公孙芷闪电般的笑了一阵,看的李治心头都酥了,脸上不禁露出趾高气扬的表情。

公孙芷只感觉脸上有些别扭,虽然极力控制住了没有失态,但竟然被一首诗就几乎击破了苦练多年的修养之道,公孙芷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不过她还是很欣赏这首诗的,不过看李治一脸得意的表情,心中就莫名其妙的有气,似乎自己的做作都被他看穿了一般,于是狠狠的瞪了李治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照理说她不应该这般冲动,可不这么做,她就觉得不甘心。

“陛下,这题目?”玄奘托着自己写的一方绢纸问道。

李治仔仔细细的回味了刚刚看过的剑器舞,提起毛笔,顺着感觉刷刷的写了几个字。

观公孙芷剑器舞

李治本来就继承了这个躯体苦练了十多年的书法,在加上他前世也颇为喜欢书法,此时随性而至,竟是龙飞凤舞,豪气冲天。

亲手把这绢纸卷了,李治招手叫过来小桂子,吩咐道:“去把这裱了送给公孙姑娘。”

公孙芷早已经平复了心绪,见皇上赐字,盈盈拜谢。

李治看着她的宛若凤翔的身姿,一天的阴霾心情早已不翼而飞,只感觉爽快之极,人生应当如此。

“公孙姑娘,今日一舞当惊为天人,不知这舞是姑娘自创还是出自名师指点?”

公孙芷正看着手中的酒杯,听李治问起,不得不答道:“家师传授,只是名讳皇上不闻罢了。”

李治知道这是江湖上的规矩,自己虽是皇帝,也不能全盘打听人家的隐私,那岂不是成了八婆了。

只是他实在是想和公孙芷多说上几句话,大脑超频转了几圈,突然想起来,就道:“公孙姑娘会不会《裴将军满堂势》呢?”

公孙芷这次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从眼角、眉毛在到嘴上全是惊讶的表情。

不可能的!

公孙芷的心里如天塌地陷般混乱,自己的剑器舞承自恩师,但师傅绝对不可能和唐家人有任何的瓜葛,那李治又是如何知道这被师傅誉为天下第一舞的裴将军满堂势呢!

师傅晚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绝情坳,难道师傅在世上还有传人?

“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公孙芷不会和李治客气,也不想和他客气,心中惊讶,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

李治从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世界上果然有这大名鼎鼎的裴将军满堂势,只是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要求公孙芷跳了,见公孙芷问起,胡编道:“哦,昔年朕曾经有幸遇到一位隐士,她对朕说起这裴将军满堂势,并盛誉赞扬,那位隐士本非常人,他都如此说,朕自然就记在心上了。公孙姑娘,只是剑器舞不是应该穿戎装的吗?”

公孙芷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也无法,只得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道:“就如玄奘大师所说,剑器舞戾气过盛,今天是为天子舞剑,所以特地选了柔和的舞裙来中和这戾气,若是裴将军满堂势,就必须要戎装才能显出气势。”

公孙芷虽说的合情合理,但其实她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减低李治的戒心罢了。

“皇上,这诗,真的是您现场所做?”

酒到酣处,公孙芷见李治已有醉意,试探着问道。

这要是王连在,他肯定会叫上一句“大胆”,但李治嫌他煞风景,把他支走了。

因为李治相信,唐风在,他的安全就有保障,像唐风这样的人,若是公孙芷真的已经极具威胁性,是不会让她如此靠近李治三尺之内的。

李治喝了点酒,头脑却更加灵活了,当下就道:“公孙姑娘不必介怀,此诗只是一时咏叹之作,一首诗,若是只如此般咏物,实在是落了下乘。可惜朕才华有限,不能在续了。”

不是他李治不能再续,而是杜甫的诗后面几句是抒发饱经沧桑,不盛今昔兴衰之感的。不能生搬硬套,这李治在初中抄作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筵席一直到很晚才结束,虽然李治已夜深不宜孤身危险为由要留住公孙芷,不过公孙芷还是软软的顶了一句“要危险也是别人危险”,李治无奈,只得命王连带公孙芷出宫,只是他不明白,公孙芷在宫中也住了不下三日了,为什么今晚就要急着离开呢!

公孙芷出了朱雀门,也不理王连,一提身如飞燕一般掠过大街。在房与房之间闪了两闪就不见了。

其实她是习惯了不给身后的人跟踪的机会,飞奔了一会儿,转了方向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公孙芷(或者叫杨雁)并没有住在客栈里,一是她总是外出,而且大多是夜间,不方便,二是客栈人多口杂,极易走漏消息。这次她来,是住在一个闺中密友的家里。这也是她在前年意外救下的一个千金小姐,说起来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年方二八,芳名如霜。是兵部侍郎柳如器的女儿。

悄声进了房间,也许是累的,公孙芷的胸口兀自跳个不停。

双手扯开已经裱好了的诗句,看了两眼,却在也移不开视线,又看了一遍。

直到看完之后公孙芷才恍然醒来,在也不敢去直视那上面的文字,心中道:莫非是什么邪术?

俏牙一咬,当啷一声抽出长剑,唰的一剑奔着绢纸去了。

剑尖几乎碰到绢纸的时候,公孙芷又不由自主的把剑撤了回来,也亏得她剑法如神,竟能在毫厘只差上收放自如。

“算了,何必和这死物一般见识。”公孙芷强辩了一句,又照例狠狠的道了一句:“我叫杨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