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上半身靠向椅背，头拾得更高。“听好，小子，不论我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曾经要你提供意见。”

“可是主管，我认为指出这一点，是尽忠爱国的职责……”

盖茨双臂交叉在胸前，以严厉的目光瞪着他的手下。在顶头上司的瞪视之下，这位下属赶紧低下头来，装出一副灰头土脸的神情。

盖茨说：“小子，如果你知道好歹的话，就该多做事少说话，否则我保证让你领不到退休金。如果我再听到你对跟你无关的事发表高论，那么你就离退休的日子不远了。”

离歌低声下气地说：“遵命，长官。”

接着，他又用不大诚恳的卑微语气补充道：“长官，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我是否应该向您报告，有另一艘太空船进入了监视幕的范围?”

“算你报告过了。”盖茨没好气地说，然后继续进行原来的工作。

“而且，”离歌用更卑下的声音说道：“它的外型与特征，跟我刚刚放走的那艘非常相似。”

盖茨两手在办公桌上使劲一撑，猛然站了起来。“另外一艘?”

离歌索在心中暗笑，这个残酷的家伙，显然没有梦见会有两艘这样的太空船。于是他又说：“看来没错，长官!我现在立刻回到岗位待命，但愿，长官……”

“怎么样?”

离歌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管会不会危及退休金，他脱口而出道：“但愿，长官，我们没有把不该放的给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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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号正急速飞过黑暗行星上空，舱外的景象令莎士比亚看得如痴如狂。跟笫一宇宙灯塔比较起来，此地的云层较为稀薄、零星，而且正如地图所示，陆地较为集中而辽阔－－－－－连沙漠地带都比笫一宇宙灯塔更广，这点可以从大陆中铁锈色的部分看出来。

放眼望去不见任何生命迹象，仿佛这个世界有的只是不毛的沙漠、灰暗的平原，以及山脉所形成的无穷皱褶，此外当然还有海洋。

“看起来好像毫无生气。”莎士比亚嘀咕着。

“在这种高度，别指望能看到任何生命迹象。”丹佛说：“等我们再降低一些，你就会看到陆地逐渐变成许多绿色的块状。不过在此之前，你会先看到夜面地表的闪烁光芒。人类有一个共通的倾向，总喜欢在黑夜降临时，用灯火照亮他们的世界，我从来没听过有任何世界例外。换句话说，你将看到的第一个生命迹象，其实不只是人类本身，还包含了科技文明在内。”

莎士比亚意味深长地说：“毕竟，昼出夜伏是人类的天性。我认为，人类最早发展出的科技，就包括了将黑夜变为白昼的种种方法。假设某个世界完全没有科技文明，那么你就可以拿夜间的照明程度，作为科技进展的一个指标。将完全的黑暗转变为到处灯火通明，你认为得花多久时间?”

丹佛哈哈大笑。“你常有些古怪的想法，我想这是因为你是个神话学家吧。我认为不可能有任何世界会变得一片光明，夜晚的灯火随着人口密度而各地不同，所以在各个大陆上，灯光的分布都是块状或条状。即使在银晕发展达到巅峰、整个世界成为单一的庞大建筑时，它也只会露出稀稀落落的光芒。”

陆地果然渐渐变成绿色，跟丹佛预测的一模一样。在做最后一周的环球飞行时，丹佛指着一些细小的斑点，告诉莎士比亚那些就是城市。“这并不是一个十分都会化的世界，过去我从未到过太阳系联盟，可是根据电脑提供的资料，他们有怀旧的倾向。银河各个角落的居民，全都会将科技与宇宙灯塔联想在一起，因此只要是不欢迎宇宙灯塔的地方，必定都有怀抱过去的倾向——当然，跟武器有关的科技例外，我可以向你保证，黑暗行星在这方面绝对十分先进。”

“乖乖，丹佛，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吧，对不对?我们终究是宇宙灯塔人，却来到敌人的领域……”

“这里并非敌人的领域，威廉。他们会表现得极为客气，你不用害怕，他们只是不太喜欢宇宙灯塔罢了。太阳系联邦的一部分，他们对于独立的地位感到骄傲，不愿意想到自己比银河或宇宙灯塔弱小许多，而他们能够保持独立，只是由于我们默许这个事实。因此之故，他们才故意对我们表现出夸张的憎恶。”

“无论如何，我担心还是会不大好受。”莎士比亚垂头丧气地说。

“绝对不会。”丹佛说：“别这样，莎士比亚，我刚才讲的是黑暗行星政府的官方态度。这颗行星上的居民也是人，只要我们脸上堆满笑容，不要处处表现得像银河主宰，那么他们也都会笑脸相迎。我们不是来替笫一宇宙灯塔征服黑暗行星的，我们只是观光客，我们问的有关黑暗行星的问题，是任何观光客都会问的。

“此外，如果情况许可的话，我们刚好能借这个机会轻松一下。我们大可在这里待上几天，体验一下他们的待客之道。他们也许拥有引人人胜的文化、美丽的风景、可口的食物。即使这些都找不到的话，至少还有可爱的女人吧，我们有足够的钱可以享受。”

莎士比亚皱着眉头说：“喔，我亲爱的朋友。”

“得了吧，”丹佛说：“你还没有那么老，难道你真的不感兴趣?”

“我并没有说自己从不来这一套，但现在当然不是时候，现在我们有任务在身，要去寻找地球。我绝不反对享乐，真的，可是我们一旦开始放纵，也许就会难以自拔。”他摇了摇头，又好言劝道：“我想你当初一定在担心，怕我一头栽进银晕的银河图书馆，从此陷在里面。没错，那个图书馆对我的吸引力，就等于一个，甚至五、六个黑眼珠的美艳少女对你的吸引力。”

丹佛说：“我并不是个花花公子，威廉，可是我也不想做苦行僧。好吧，我答应你立刻开始查问地球的下落，可是如果刚好碰到什么艳遇的话，绝对没有什么理由不准我做正常反应。”

“只要你能把地球摆在第一位……”

“我会的，可是你得记住，别对任何人说我们来自笫一宇宙灯塔。其实他们都看得出来，因为我们用的是笫一宇宙灯塔的信用点，而且说话带有浓重的笫一宇宙灯塔口音，可是如果我们绝口不提，他们就会把我们当普通游客，表现得很友善。万一我们表明了自己是笫一宇宙灯塔人，他们虽然仍旧会对我们和颜悦色，却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也不会让我们看任何资料，或是带我们到哪里去，那样我们就会变得孤独而无助。”

莎士比亚叹了一声。“我永远无法了解人性。”

“没那回事，你只需要好好观察自己，就能够了解每一个人，因为我们全部没有什么特别。如果UN不了解人性的话，姑且不论他的数字多么精妙，他又怎么能够拟出那个预言呢?假如人性并不容易了解，他又如何能够精通呢?你随便指出一个不了解人性的人，我就立刻可以为你证明，那人建立了一个错误的自我意象——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绝对不会。我愿意承认自己欠缺这方面的经验，我的生活相当自我中心，而且接触范围狭小。也许我从未真正好好检视过自己，所以凡是牵涉到人性的问题，我都要让你当我的向导与顾问。”

“好，那么现在就接受我的忠告，安心去观赏风景吧。我们很快就要着陆，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我和电脑会负责一切。”

“丹佛，可别感到为难，如果真有年轻女生……”

“别提啦!让我专心操纵太空船降落。”

太空艇正在进行最后一圈盘旋，莎士比亚又转身向外看去。这将是他首度踏上另一个世界，这种想法仿佛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事实上，银河中上千万颗的住人行星，最初的殖民者都不是当地上生土长的。

只有一颗行星例外，这种想法令他忧喜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