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决战辽西(四)
作者:红色猎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36

阙汉骞猛攻两天无功而返,令心急如焚的蒋介石十分失望。随着第十七兵团司令侯镜如率第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由塘沽到达葫芦岛。蒋介石立即授意由其指挥对塔山的攻坚作战。侯镜如是河南永城人,1924年他只身到上海报考黄埔军校,当时**恰好是上海地区黄埔军校招生委员。初试合格,侯镜如乘船经香港到广州,经复试成为黄埔军校一期学生。毕业之后,参加东征、北伐,一度出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十四师团参谋长。

不过和大多数黄埔军校毕业生一样,侯镜如也同样面临着国共两条道路的选择。1925年10月国民革命军第二次东征之时,侯镜如便周恩来、郭俊介绍加入中国**。1927年3月,周恩来在上海筹备第三次武装暴动特地调正随队北伐的侯镜如急赴上海,担任暴动指挥部成员,分管工人纠察队的军事训练,暴动时具体负责上海市南的暴动军事指挥。“四.一二”事变,蒋介石命令国民革命军进攻工人纠察队,侯镜如还曾在商务印书馆大楼组织过最后的抵抗。

“八.一”南昌起义,侯镜如更统率教导团作为贺龙所部的锋利尖刀,在战斗中屡建奇功。但是在8月30日的会昌战斗中,侯镜如左胸负重伤,转赴香港治疗。12月才回到上海,在**中央军委工作。1928年4月,侯镜如离沪赴汴到**河南省委负责军委工作时被捕入狱,监押14个月之久。此后由于**中央保卫局局长顾顺章叛变,上海的党组织遭到全面破坏,侯镜如才与中国**失去联系。

时正值“九一八”事变爆发,急于奔赴前线的侯镜如在黄埔同学的介绍之下,在刘峙手下任开封行营咨议,后到孙殿英部任第三十师参谋长、第八十九旅旅长。1933年率部参加了长城抗战,由于其杰出的军事才能很快在**之中脱颖而出。1935年4月,国民政府授予侯镜如少将军衔,并派往庐山暑期军官训练团学习。由于其军事才能显赫,作战英勇果敢、机敏善断,因此一次又一次地被派往最艰险的战场,并一次又一次被提升。徐州会战、长沙会战、湘西会战,从北到南,在抗日正面战场之上,几乎每一次大的战役都有他的战绩。由于他屡立战功,国民政府军政部也一再嘉奖于他。

“老头子对于黄埔一期的学生还是有感情的,侯心朗(侯镜如字心朗)虽然早年跟随**反对于他,但是只要回来。老头子还是愿意既往不咎的。还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学生,将第九十二军交给他统率。”对于侯镜如这个黄埔一期同学的经历,李延年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感慨。近代的中国时局之动荡,道路之曲折,远非个人所可以左右,即便是被喻为一时人杰的黄埔学生往往也不能自主。徘徊于两者之间者也不在少数,除侯镜如外**之中的名将宋希濂、薛岳也曾加入过**或对其抱有同情之心。塔山之败有人说是侯镜如故意拖沓所致,但李延年更愿意相信是大势所趋,非战之过。

自抗战以来,**的进攻战术几乎一成不变。每次进攻以密集炮火开始,然后步兵按一梯队、二梯队、后续部队的顺序一拨拨发起密集冲锋。而且每次进攻都在凌晨四五点钟开始,中午前后会再组织一次大规模进攻,每日攻击不成会在黄昏撤退。这种战术不仅对日军的防御体系难以构成威胁。面对解放军的火力网更往往只是徒增伤亡而已。根据塔山战役后来的统计,东北野战军四纵在塔山阵地前沿每1000米的正面上便配置了16挺重机枪、49挺轻机枪、9门六○炮及团属迫击炮。在这种空前猛烈的火力面前,阙汉骞仍采取密集冲锋的人海战术,必然要遭到重大伤亡。

侯镜如抵达塔山的当晚便召集各军、师长会议,总结第一天攻击受挫原因,决定改取中央突破战法,采取两翼突破,夹击塔山的战法,集中兵力,在空中和海上炮火的支援之下,以塔山为中心发动钳形攻势。这种战术显然比阙汉骞的死打硬拼要高明一些。以主力攻击白台山以西的山区,那边地形广阔,工事稀薄,比较容易突破,可以迂回到塔山背后,突破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的正面防御。

此时身为前线督战官的罗奇却跳出来要求仍然按前两天的打法,在炮火掩护下,从正面推进,依靠优势兵力攻下塔山。罗奇也是黄埔军校一期的毕业生,一度官运亨通,升任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三十七军中将军长,但是由于长衡会战失利被撤销三十七军军长职,从此之后便一直担任陆军第二集训处副处长、陆军总部特科参谋等闲职。但是1947年被任命为国防部战地视察组第四组组长,负责督导华北、东北等地的国民党军队同人民解放军作战之后,罗奇却自认拿到了尚方宝剑,处处盛气凌人,搞的华北、东北各军都叫他“罗千岁”。

独立第九十五师的前身是剿匪军第1纵队,1933年10月将河北保安团、第三十五师2个团和新二十师1个团合编而成。1933年11月才正式授予国民革命军第九十五师番号,首任师长唐俊德。该师是以留在中原脱立了“宁马”建制的部分马家军为班底组建而成。后加人了大量河南和两湖籍的兵员。1934年整编时调入大量的黄浦系中下级军官,由罗奇接任第三任师长,任此职长达6年之久。总之,在**的战斗序列里,这支部队可谓是血统不纯,既不是嫡系,也不属于中央系。

抗战爆发后,该师被编入第八军序列参加淞沪会战。1938年2月第八军番号撤消后该师改隶第九十二军(该军为1938年2月成立,下辖第二十一师和第九十五师)。1941年师长罗奇升任第三十七军副军长仍兼任师长时该师又改隶第三十七军。因罗奇以“带兵之要领,必须身先之劳之,始克有济”的方针训练部队,故在1941年战区大校阅时成绩名列榜首,被称赞为“当阳部队”(意为“赵子龙之勇”)。之后该师也时常被称作为“赵子龙”师。

据说在第二次次长沙会战中,第九十五师二八三团一个连在横田镇一个树林里与日军荒木支队一个大队近距离遭遇。由于事发突然,两军只能以白刃相搏,一场激烈血腥的白刃战进行了近一个小时,杀红了眼的双方竟然都无退意,直到一方的人全部倒下。日军的白刃战极其厉害,连善使大刀的西北军也很少占到便宜,可是这次战斗的结果是我方伤亡六十多人,日军被毙九十四人,一个大队几乎被全部杀死。据日方记载,后日军部队所发现尸体极少枪伤,大部为白刃格杀,大队长上原被三把刺刀钉在一棵大树上。

此战轰动了整个战区,加上95师在整个会战的出色表现,“当阳部队”“赵子龙师”自此叫响!日军中熟读三国者众,因此“赵子龙师”也在日军中很有名气。而且,从这个事例也可以看出,95师是一支敢打硬仗的彪悍之师。内战爆发以来,第九十五师主要在华北作战,一身日式装备,照样横行天下,号称从来没有在战场上丢过一挺机关枪,没有阵亡过一个连长。

见到自己的所带出来老部队前来参战,本就意志张狂的罗奇更是坚持正面进攻,并且宣称:“这是总统指示的基本精神,如要变更,得先请示好,否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罗奇本来就是蒋介石派来的督战官,盛气凌人,又搬出总裁的讯实来唬人,阙汉骞和侯镜如也无话可说。

罗奇更自告奋勇,要亲自指挥95师从正面主攻塔山。其余部队则由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统一指挥,第五十四军第八师进攻铁路桥,第六十二军的两个师进攻白台山。计划定下之后,侯镜如下达作战命令。罗奇建议休战一天,得意扬扬的带着第九十五师军官去看地形。而这一天的延误正是给了本也筋疲力尽的东北野战军四纵以喘息之机。

经过前两天的战斗,四纵也总结出不少打防御战的经验。**的炮火的确很强。如果在一线阵地投入大量部队,必然会遭受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因此四纵改由前沿每个阵地上只放一两个排守阵地,保留强大的机动力量作预备队,在紧急关头支授前沿阵地或组织反冲锋。因此塔山战役中,**地图上显示的是四纵第十、第十二师六个团全部投入战斗,但在前线只保持五个营的兵力,这样就大大节约了兵力。在防御上重点守前沿的突出阵地和一线的主阵地,阵地只要还有一个人,就决不放弃。**牵制在前沿各阵地,就无法展开更大兵力向我纵深冲击。前沿阵地伤亡太大,主阵地马上支援。在前沿主阵地与敌激烈战斗时,后方预备队再顶上来或从侧面出击。同时东北野战军又调了一个炮兵团给四纵,将炮兵阵地前移,增强了塔山正面防线。

“可笑的是罗奇还抱着‘两军相争勇者胜’的老想法,说什么攻下塔山的有重赏,每人给‘金圆券’外加三个月薪饷;完不成任务的就提头来见。让部队‘波浪式’冲击的战法,以团为单位分成三波,每个营为一波,轻、重机枪集中火力,掩护步兵连前进。第一波受挫,第二波接上去。更要求他们的营、团军官走在队伍前面。这种一味敢死的做法连日本人都不如。这样的冲锋要能拿下塔山,当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各国也就不会研制出战车来了。”对于自己这位黄埔同学的战术,李延年颇不以为然。

国民党军的炮火轰击了两个小时,向纵深延伸射击之后。第九十五师就以连、营为单位,肩并肩地发起集团冲锋,但事实上这种这种拿着20世纪的武器,用18世纪的队形打冲锋的结果只能徒增伤亡而已。往往是第一波部队几次冲到解放军阵地的障碍物前,都被解放军火力阻止,头都抬不起来,伤亡很大,已陷入胶着状态,进退不得。罗奇要第九十五师不借一切代价,再组织进攻,今天非拿下塔山不可。于是更残酷的冲击又开始了。第九十五师如黄色的潮水一般涌上来,被解放军用机枪、手榴弹一排排杀伤在阵地前沿。虽然多次突破四纵的防线,但是立即被解放军预备队反冲锋打垮,双方在阵地前反复拼杀,刺刀见红。

事实证明再勇猛的步兵也不可能战胜子弹,虽然第九十五师的冲击的确一望无前,往往第一波被击退了,第二波上,第二波冲不动了,第三波立刻填进去,密集的“人海”如潮水般反复涌动,无边无际。在冲锋的路上即便部队垮了,人也不退,就地用尸体堆成工事,和解放军对射,等待后续部队上来。但是激战一个半天也始终无法突破四纵的防御体系。

“13日晚上侯镜如、罗奇召集师以上军官会议研究对策,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发言时,与早晨那种骄横自负的形象判若两人。他说:看地形的时候,塔山没什么动静,以为共军兵力不多。炮火猛轰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目标。但当炮火延伸射击后,步兵进入共军的有效射程内,共军突然集中火力向我们射击,打得部队抬不起头来。共军的障碍物破坏不了,我军无法前进,只有白白牺牲,这是在华北战场从没遇到过的。其他各师师长也纷纷抱怨,有的骂海、空军支援不力,有的要求调坦克来。罗奇站起来严厉地说:开会前接总统来电,锦州战争非常激烈,这一战关系党国存亡。我奉命前来督战,如有执行命令不力者,将报请严办。见大家沉默不说话,罗奇又自作主张,要第九十五师进行夜间偷袭。第五十四军的人表示反对,说夜间战斗将使海空军优势全部失去作用,只能与解放军拼刺刀和手榴弹,很难占到便宜。但罗奇根本不听,固执己见,侯镜如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决定试试看。”在李延年眼中独立第九十五师在10月13日的攻势简直就是法国陆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的第十七号计划的拙劣翻版。

一战初始,法**队曾以十九世纪最好的队形出现在战场上,戴了白手套、修饰得漂漂亮亮的军官走在他们部队前面六十英尺,部队则穿了暗蓝色短上衣和猩红色裤子。伴随他们的是团旗和军乐队,以使敌人胆战心惊。目击由此而造成的大屠杀的一位英**官回忆道:“每当法国步兵前进,整个战线就立即完全被弹片所覆盖,倒霉的士兵象野兔般地被打翻。他们都很勇敢,不断冒着可怕的炮火冲锋前进,但毫无用处。没有一人能在向他们集中射击的炮火中活下来。军官们都是杰出的。他们走在部队前面大约二十码,就象阅兵行进那样安详,但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见一个人能前进五十码以上而不被打翻的。”常山赵子龙那样跃马横枪、七进七出的形象永远只能出现在演义之中,如果真有人想要效仿,即便是在冷兵器时代,结果也只能是瞬间被箭雨射成刺猬。

事实证明发动小规模的夜袭远比集团冲锋有效的多,14日凌晨第九十五师两个营的敌人经过长距离爬行运动,悄悄接近塔山村。在解放军发现之时,两军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一场短兵相接之后。虽然部分地区的进攻被击退,但还是有些阵地被第九十五师偷袭得手。天色渐明,第九十五师的进攻越来越猛。一度占领了铁路两侧阵地和地堡的全部顶盖。

当天亮后第九十五师报告罗奇已占领铁路阵地和接近塔山村时,罗奇大喜,命令第五十四军等各部队发起集团冲锋。攻击**之时。亲临一线督战的罗奇终于看到95师的军旗插上了塔山村头,乐得他大叫,“突破了!突破了!”可是,他并非高兴了没多久,解放军炮火展开全线反击,第九十五师接近塔山村的部队又被打了回来。苦战两天的第九十五师已经伤亡惨重、疲劳不堪。

到了下午,锦州方面的炮声渐渐稀少,侯镜如一天没得到范汉杰的任何消息,估计锦州已经失守,东进已经没有意义,便下令全军撤退。塔山战役到14日黄昏,实际上已经宣告结束。13、14日的战斗,**独立九十五师损失最为惨重,3个团打得只剩下3个营,基本失去了战斗力。具有讽刺意义的是14日黄昏,国民党的坦克才海运到葫芦岛。罗奇建议15日休战一天,16日用坦克一定能把塔山攻下来。然而这一切都为时已晚,15日锦州的一个**副团长逃出重围到了塔山,报告了范汉杰守军全军覆灭的消息。大家顿时精神紧张,此刻不是东进增援锦州的问题,而是锦州方面的解放军主力部队会不会乘势西进来打锦西和葫芦岛。侯镜如只能下令各部队巩固阵地,转攻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