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君临 第一章 主仆
作者:挥墨箜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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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接过了海良手中的一杯清茶,饮了几口,咳嗽稍平,将茶碗拢在手心暖着,笑道:“海大人目光如炬,想来也看得出瑞香宿疾在身,只恐命不久长。”

海良口齿刚动,瑞香摆手道:“海大人不用说些王爷吉人天相的没用话,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这许多年来,原是受了不小损伤,五脏六腑尽皆有损,即便是仔细调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像我这般人,海大人还愿将掌上明珠托付于我?”

“老夫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如今海氏朝不保夕,一旦三皇子失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王爷却不同。”海良目光闪烁,“王爷如今的做法,不外乎两个结果,一个是王爷得成大业,这个结果对王爷和海氏来说都是皆大欢喜,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另一个是王爷大业未成已经身死,这个结果的话,念在王爷是皇上最宠爱之子之名,老夫的女儿也便是王爷遗孀,至少性命也是无忧。而王爷又答应要让老夫那不成器的女婿从三皇子麾下解脱出来,无论此事成不成,老夫何妨赌上它一赌?总的来说,这桩生意,海氏还是稳赚不赔。”

瑞香心中又暗自骂了一句老狐狸,笑道:“便算是如此吧……然如今春神祭当前,国中不会再有什么大型典礼,瑞香也不便此时迎娶海二小姐过门啊。”

“这个自然。”海良拈着胡须道,“老夫会奏请皇上,让小女先与王爷定下婚约,等春神祭之后。再择良臣吉日过门。”瑞香暗地苦笑,想这老狐狸倒是算盘打得响,定下婚约。这婚约还是由父皇亲自做见证人,实在是赖也赖不掉。一旦娶了这位海小姐。那可是与海氏结了亲,以后再也找不得他们麻烦。(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更新最快)。

“承蒙海大人错爱……”

“王爷既然说,要让皇上无人可传而只可传你,那么也应当想想王爷大业得成,到王爷百年之后。又有哪位继承人可以接任?王爷既知自己病体,当留下血脉来。”海良接着说道,“这也是老夫的私心,一则若老夫的孙子日后会是大钧储君,那海氏的将来也将无忧。二则,也是给老夫的女儿找个好归宿。”

“海大人地意思,我明白了。”瑞香长长地吁了口气,“海大人既不嫌弃瑞香病弱之身,肯将掌上明珠下嫁。瑞香也断无推辞之理。但凭海大人安排吧。”

他说罢,站起一礼,道:“我与伊统帅约好了要他来接。算来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此与海大人别过。只愿海大人记得今日之诺。也记得今日之后。海氏已经与瑞香共存亡。”

“老夫理会得。”海良也站起来还礼,道。王爷……不用见见小女么?”

瑞香转身给他一个背影,淡淡道:“瑞香这生要负之人良多,今日之后,只怕会再多负一个海二小姐。既知如此,不如不见。”

海良一怔,未料这病弱少年心志竟如此决绝,倒也忍不住苦笑,心下也不禁开始动摇,自己为自己二女儿作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也不对。瑞香由人引着出了海府,便已经看见伊吕的马车好端端地停在外面。

他有些失神地走过去,却见那车夫一下跳了下来,奔到他面前便跪下,低声唤道:“王爷。”

瑞香一呆,嗫嚅道:“信……铃?”

“我之前回伊府一趟,跟媚儿说起今日之事,不意被信铃听见,便硬是要过来接你。他在伊府这么多日,真可说是难有安稳。”伊吕在旁解释道,“不若让信铃跟你进宫去吧?你身边只剩个小丫头和那一看就不会照顾人地孩子,只怕多有不便。”

“不行。”瑞香坚决地摇头,“信铃不能进宫去,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他进宫去。”

伊吕和信铃听他说的绝无转圜余地,信铃刚刚要站起,又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信铃以前有负王爷,是信铃糊涂,是信铃贪生怕死,信铃对不起王爷……不敢求王爷原谅,只求王爷能给信铃补过地机会,信铃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伊吕微微茫然,不懂这主仆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也只好在旁圆场道:“在这里不好看,上马车再说吧。我来驾车,你们进去。”

瑞香淡淡点了点头,对信铃笑道:“我身子不舒服,你不会还要我扶你起来吧。”

信铃闻言,只得赶紧起身,扶着瑞香上了马车。瑞香一坐定,却是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座上,信铃大惊之下伸手去扶,触到他的肋下,竟是湿腻一片,只因衣服颜色深,瑞香又一直以手挡住那一块,才难以发现。

瑞香轻轻吸气道:“大概是……肋下的伤口裂开了,你身上可有什么药,帮我包扎一下。”

“是。”信铃惶恐地赶紧给他清理了伤处,从怀中取出平常随身的金创药薄薄敷上一层,又从马车上找到了干净的细布,撕成了布条,轻手轻脚地给他包扎起来。

“你不用觉得歉疚。”瑞香闭着眼睛轻声说道,“那些事都是微不足道地举手之功,即便你不做,也会有旁人做。这些年来,我用的毛皮之物你每日都清理干净那上面掉落的细毛,暖手炉中沉香屑也一向能少添就少添,平常更是无微不至,深恐我有所闪失,只恨不得补偿一切,我都知道的。”

信铃闷声不语,眼睛却渐渐憋红。

“你所说的对不起我,也只有这两件事情而已,而我的对不起你……却是重要无比的东西……”瑞香喃喃地道,“你不用歉疚,还歉疚的是我。宫中内务府人每年拨来平靖王府的衣物都有毛皮衣料,每年父皇赏赐下来地沉香屑都有问题,你只不过对那两样引起的不对劲视而不见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但你若是对那些有了反应,不再遵从,只怕如今早已不在世上。平靖王府少了你,我地日子更加难过。他微微抬起了手,十指洁净,皮肤细腻,纸尖却是消不去的点点淤痕:“伊吕第一次见我时便说照顾我地人不够细心,连暖手炉会硌痛人也没有发现……信铃如此细心,又怎会发现不了。只是不能说,只能假装不知道罢了。以信铃为人,想来长久来都是提心吊胆,这许多年来,原是辛苦你了。”

“王爷……”信铃哽咽不成声。

“你不能进宫地原由,等到适当时候,我自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只因现在我也不敢确定自己所猜想是否是真的,也不敢妄说。”瑞香抬起手疲累地撑住了额头,“你暂且在伊吕府上好好呆着,便是对我有最好地交代。”

“信铃明白,王爷要多保重。”信铃嗡着声音说,“有为难之事千万莫要独自撑着……”

他话说了一半,瑞香却没了声息。

马车尚有些微的颠簸,他却已经自顾自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