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瓜棚避雨
作者:龙心立      更新:2019-10-25 10:26      字数:2383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

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

我是一座大山庄严地思索!

…………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

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

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汪国真:《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我穿着大学时的西装,带着汉北大学的校徽,正走在通往大风中学的田间小路上。

两边都是田野,不时地有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一片片树林。我把父亲留下的藤条箱子换到了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路还看不到尽头,但是天边已经乌云密布,像千军万马一般,正往这边涌了过来。

我不禁有些着急,下了汽车,已经走了两个多钟头了,别说乡中学,就连村庄人家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一阵大风卷来,路边的杨树叶子被刮的“哗哗”作响,眼看着雨就要下了,手里的箱子却变得愈发的沉重。

我暗暗有些后悔,不该把父亲的书带这么多来,而且,谁又能想到这个大风中学会这么偏僻遥远呢?

这样乡村,肯定不会有城市的繁华和丰富,如果没有书,我又将怎么打发漫长的孤寂岁月?

我两手拎着箱子,歪歪扭扭的奔跑在乡间的土路上,跟着乌云赛跑,视野远处,一个瓜棚正孤零零的矗立在地头。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铃铛声。我喘着气,闪到了路边,却看到一辆小毛驴车正往这边疾奔而来。

“吁……”车前拿着长鞭的汉子一声吆喝,挂着铃铛的小黑驴喘着粗气,在我跟前堪堪停了下来。

这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黝黑的脸膛,眉眼忠厚,驴车后,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也都正看着我。大的是个妇人,旁边的女孩正值豆蔻年华,眉目俊俏,尤其是那白皙的脸蛋儿和一头浓茂乌青的发丝。

是的,在我喘着气看到她的这一刻,一下子明白为啥古人都要把女人的头发叫做青丝,又为何会有“绿云扰扰”这样形容头发的词了。

她的秀发真的是泛着青色的,好像带着水润的血脉,是有灵性的东西。

我张着嘴,可能看得有点儿忘情,那女孩扭了小脸,低下了头去。

“这雨就到眼不前儿了,快上车一道走吧。”那妇人操着当地土话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木讷的庄稼汉已经伸手提过了我的箱子,咧嘴冲着我一笑,把箱子小心的放在了他旁边。

“坐这儿吧。”后面的妇人道,她把女孩儿往她身边拉了拉,又用袖子在板车上擦了一下。

我坐了下来,小小的板车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汉子一甩鞭子,小黑驴撒开四蹄,又往着前面的瓜棚冲去。

“真是谢谢了,”我擦着汗,感谢道。

“谢什么,顺路的事儿,一看您,就是个文化人,拎着这么大的箱子,可不容易呢,回头肯定是要挨雨淋的。”妇人道。

那个女孩儿靠在妇人的身上,悄悄地往我偷瞟了一眼,发现我在看她,又忙扭了头去。我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青丝秀发就那样披散在上面,心里不禁一个晃悠,这个时候,一个人自在行走的旅行趣味才涌现了出来。

女孩儿附在妇人耳边,低低的不知说了句什么,又看了我一眼,眉眼中带着笑意,似乎还有一丝崇拜,我的灵魂仿佛要被她的这份青春风情给融化了。

“您是……汉北大学的大学生啊,”那妇人惊讶的问我道。前面赶车的汉子也不禁回头看了我一眼。

哦……这小姑娘刚才肯定说的就是这个。我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的校徽,点了点头,“是的。”

“哎哟,不得了,了不得,大学生呐,还是省城那个大学的,在以前,那就是状元哩,至少也得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吧,他爹,是不是。”妇人冲着赶车的庄稼汉道。

“是的,是的。”庄稼汉应声道。

看样子,这是一家三口。

风更大了,两边的树都被刮得弯了腰,然后猛然又住了,大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毛驴车也已经到了瓜棚边。棚子门口,一个老妇人正在那招手,“快过来避避!”

那女孩已经调皮的跳下了车,奔了过去。我不禁一下子看的痴了,这青春豆蔻的女孩,简直是天地的杰作,美的精灵啊。她穿着农家普通的花格布褂,黑色的裤子,只到了小腿,身条是如此的窈窕,奔跑间,那腰肢、臀部的曲线和弹力,无不洋溢着青春的美!

小梧桐!我忽然想起了我曾经读给小颜的诗,她才是真正的春天里的小梧桐啊,嫩嫩的叶子上,带着露珠,那样清新、那样充满了活力和女性的美!

我在呆愣间,那妇人已经一把拎起了我的箱子,催促我:“大学生,快进去啊!”

我连忙跟了进去。瓜棚不大,不过也不小,老妇人拿着一块毛巾,连忙给我们擦头,再往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农,正坐在地上,守着一个黑陶罐和一个装着几块咸菜、辣椒的黑碗,一边吃着手里的煎饼,一边笑呵呵的看着我们。

庄稼汉还在外面,正忙着用稻草和塑料布去盖板车。他身上很快被淋透了。

妇人已经跟老太太聊上了。“这是大学生哩,现在要到我们乡里中学当老师来了。”她高声介绍道。能跟我这样的大学生在一块儿,她也觉得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哎哟哟,大学生哩,我就说呢,看着就是洋先生,公家干部!”老妇人惊叹连连,上下打量着我,然后便拉着我往里走。

“坐,你坐这儿,坐这儿。”老妇人指着里面的一张小床,殷勤的道。

几个人都是扯了一把稻草席地而坐的,我这样高高在上的坐着……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或许误会了我的意思,老妇人连忙用袖子揩了揩床上的破席子,一边嘟囔着:“农村人,都不讲究,瞧瞧弄的,都看不见亮面儿了……”

旁边的小梧桐却忽然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包袱皮儿,抖开铺了上去,又推到了我旁边。

“谢谢……”我说。她没说话,脸上却闪过一丝红晕。

“快坐吧,坐吧,”老太太把我按下,又从陶罐里倒了一碗水,先涮了一下,倒了,这才又倒了一碗,递给了我。

我有些不自在,不过似乎每个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难道就因为他们是裤腿带泥的庄稼人,而我是个大学生、一个洋乎的公家人,所以,就要理所当然的享受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