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回去的车上，小悦说道，“看这样子，要不了一个月，土地流转的事儿就能办完。咱们赶紧得去胡氏集团了。”

“嗯，也不能这么乐观，基层的事情，往往很复杂，你不知道哪里会出点儿什么问题，还是要重点关注一下，小曹。”

“明白，马总，我一定盯紧了。”前面开车的小曹道。

宅心仁厚的人不一定能够成就事业，但是要成就大事业，必须是宅心仁厚的人。胡氏集团就是我上大学时，合作过的那个胡家苗圃，现在，它已经是华东南地区赫赫有名的林业资源公司，而且已经走上了上市的路，不出意外的话，明后年就可能成为一个农业上市集团。

这样的大集团公司，却对我这个还一无所成的创业新人，一点儿轻视都没有。老胡董事长在国外，亲自跟我通了电话，电话里，还对当年我帮他治好果树怪病的事情念念不忘。

依旧是他的女儿胡苗苗接待了我们，她现在已经是集团总经理。在阔大的办公室里见到这个正当风情的少妇的时候，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那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她翻身骑上那辆三轮摩托，带着我在田间奔驰的情景。

时间是最伟大的塑造者，碌碌无为的人最终一无所获，虚度生命，而奋斗不息的人，十几年的时间，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叫马县长还是马哥，还是马总啊，”胡苗苗亲自把茶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笑道。

我不由得一阵亲切。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马尾辫了，挽着发髻，圆圆的脸蛋因此有了一丝瓜子脸的视觉，很漂亮，气质更是典雅。时间，让这个当年清纯的农家小姑娘，飞上枝头，成了女神了。

我要开发荒山搞农业，就必须跟胡氏公司深度合作。现在看，这个合作没问题，某种程度上，老胡总甚至颇有些扶持的意思，为了当年的救助之恩。他负责提供苗木和农作物，甚至后期再完全回收。

创业如此顺利，来源于早年奋斗的积累和在仕途上的残余光环。我雄心勃勃，准备放手干一番大事业，固然是为了自身的价值和情怀，但是心里隐隐的，也有着想让小梧桐看着的意思。

一周后，我再次到了大风乡，看看进度，在此之前，前期十五万的资金，已经打到了乡财政的帐上。

不过这回乡里的态度，却让我有些愕然。白启亮几个人闷头在会议室里抽烟，却一句话不说，乡里的工作进度，为零。

我问原因，有什么困难，他们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闷头抽烟。

“马县长，这个，村民们都是榆木脑袋，想不通，又胆小，思想工作很难做，都不愿意把地包出去。”

“嫌钱少了？”我故意问道。承包费给的不低，甚至比村民自己种地还要来的多，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乡里面，想搞什么弯弯绕，坐地起价。

“马县长，要不，你跟县里说说，能不能上头先拨点钱，先以政府的名义，搞一点试验田，等见到了甜头，他们自然就包了。”白启亮说道。

“我们也可以这样搞啊，前期我们就准备这样的，但是考虑到周期太长，规模小了不划算，所以……”我不禁道。

他们不再作声，上次说话的副乡长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可是最终还是没开口。回去的路上，我问小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他掌握不掌握。

小曹竟然也有些欲言又止，道：“这回……是先从胖虎他们村开始的……本来，那个，都还算积极，后来一听说是咱们公司……”

我心里一动，“是因为，我的原因？”

小曹唯唯诺诺。

“说！别婆婆妈妈的！”我怒道。

“这个，当年你工作就在这儿，走的时候，可能……仓促了些，有些误会什么的……”小曹道。

我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当年我走了，抛下小梧桐，就那么进城奔着远大前程去了，但是留下的，未必是好的印象，或者说是，名声。

“去胖虎家。”我沉着脸，低声道。

胖虎的家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破的败，唯一的一点改变，就是侧房房顶上，多了一个太阳能热水器、估计是胖虎给装上的。

我不禁有了一丝愧疚，在药厂的时候，我老是觉得胖虎魄力不够、能力不行，其实，我是不是应该多给他些机会、对他好一些呢？

他那腰伤的父亲很快认出了我来，拐着身子，拿来板凳让我做，一边让屋里的老伴给倒茶。

寒暄了几句，我直入主题，说起了包地的事情。他爸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是好事啊，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像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能干活，几亩地里刨不出多少钱来，包出去，什么都不用干，一年几千块钱，将来还能拿分红……”

“那……你说包，那就包吧，”这个男人很是勉强的道，我注意到，旁边他的老伴瞪了他一眼。

“不过，我想……那一亩半的自留地还是留着，多少种点粮食……”他忙又说道。

我怎么会去跟他计较一亩半亩的地呢。我已经了解了他们的态度。

我告辞走了，走到破旧的围墙边的时候，我听到屋里传来他两口子的说话声。

“全村都不包，就你能？”他老婆道，“你忘了当初，小梧桐的事儿了，多好的女孩子啊，金子一样的心呐，那样对待他，可怎么样？他还不是做了陈世美？都那样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把人家给坑苦了，这样的人能可信吗，到时候他赚了钱，转身走了，坑了的还是咱们自己。你忘了当年搞那什么种白木耳，就见了一回钱，然后他拍拍屁股走了，咱亏了那么多，有人问？……”

“可是人家上门了，我能驳人家的面子嘛？胖虎就在人家手底下干活，人也没少照顾咱儿，唉，留点抵够咱吃的，其他的，就当是咱还他个人情吧……”

我的心已经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没有别的，我只有愧疚和悔恨，还来赎罪，我这是来赎罪，能赎什么罪？能回到那个年代，一切重新开始吗？

人生是单程，我毁了一个金子般的女孩的人生，我也将受到命运的惩罚。

小曹紧走几步，远远地先走到前面去了，不想让我尴尬。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小悦握住了我的手，我转头看向了她，感激这个姑娘此时给我的温暖。

“走吧。”我终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