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李小曼柔和一笑，补充道：“还因为娘之前给长田叔媳妇菜粉婶子送了几双鞋垫过去，所以菜粉婶子想还了咱家的人情。可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道并不好打，主要得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对这村里的许多人而言，他们不见得只看对方脾性，还看这人家里起不起眼。”
“咱家不起眼，所以你即便让村里人知晓大闯叔家是如何的不地道、黑心肠，村里人也不见得敢帮你说话，站在你这边……如此，你可懂了我的意思？”
李小曼转过头来，抚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轻声问道。
李小雨垂头默然半晌，终于轻“嗯”了声。
听着妹妹沉郁的嗓音，李小曼只得紧抑了纷乱如麻的情绪，转身提了步朝前走去。
尽管妹妹还小，但她终要教会她这些东西的，比如为人处世的方式与分寸，再比如现实中的求全忍退……
生于贫家的孩子，没有优渥的生活条件，虽很难养成自负的性子，可一不防备劝教便极易成为一个刁钻刻薄的人。
既然没有自负的资本，那便学那为了过冬的山鼠吧，提早将松果子搬进洞窝里，用尽所有的耐心去守得雪融冰化的一天。
走在半路上时，李小曼让妹妹把镰刀收回了篮子里，并道没有砍了刺棵去串鸡枞的必要，因为太显眼了……
“那要是李荣兄妹俩发现鸡枞被人捡了，会不会在村里指桑骂槐呢？”李小雨一想到李丫丫那刺耳的嗓音便觉得头皮发麻。
“不会的。”李小曼的嘴角轻勾了勾，眸底闪烁着狡黠意味，语气笃定地继续说道：“大闯叔家那荒地已经开了几年，可他家将鸡枞窝的事瞒得十分好，加上村里的人一直当那处地皮是陶家人的，很少涉足，谁能想到那处会有鸡枞呢？”
“自然而然的，即便他家察觉有人进了他家荒地采了鸡枞，也不好得在村里大肆宣扬……这般一来，他家也只能将这口气憋回去。”话及此处，李小曼不由得轻笑出声。
……
不得不说，李大闯家开出的这几块荒地占地甚宽，且无论如何也当不得一个“荒”字。
李小雨站在那地埂边，但瞧见一个被地鼠刨出半边而被日头晒绿的土豆竟跟吃饭的碗同样般大小，不禁啧啧了声，道：“今年雨水过多，家家户户有了割不完的土豆叶当猪草，可土豆的收成却不见好，怎地李大闯家的却长得可以？”
“倒最好多招些地鼠来，把土豆啃了半数去……”
“那也是他家的事，你多管了做什么？”
李小曼神色微敛，对妹妹说道：“平常心一些，咱过的还是自己的日子。大闯叔家的收成不错，你也当瞧见他家每年开春时往地里压了多少粪。”
“这里隔山近，他家直接抓了松毛放在地里，粪水则是用牛车一车车拉来腐松毛的，你便只闻见粪水臭烘烘的，念说他家没事找事，现在倒瞧见他家土豆大了？”
李小雨立时无话可回了，只垂了头盯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要慢慢懂事，等你懂事了便跟着教小山懂事。”李小曼没有对妹妹说什么重话，只放柔了声线道：“人到哪里都会有是非，便说李家村这样一个算不得大的村子，也常生出许污糟事，不是今儿你家的土豆被人刨了，便是明儿他家地里刚饱了粒的玉米被人连根砍了……”
“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可别人好不好终归是别人的事，自己好不好才是紧要。”
“若心思多放在自己能否过好，便先试着不要用那么狭隘的目光去看待事情。他日你过得好了，更可以试着能否让别人也过得好些。”
李小曼见妹妹抬起小脸，张口便欲争辩的模样，紧跟着补充道：“我针对的是大闯叔家的土豆，可没说鸡枞。”
李小曼轻轻摊开手来，但看着妹妹哭笑不得的神情，忍俊不禁地道：“那鸡枞可不是他家的。”
李小雨闻言，故意将自己的腮帮子鼓胀了几分，装出气愤模样，可她心里却是将李小曼的话给听进去了的……
她对李小曼的“说教”并不反感，因为比起平日里耽于农务、对她的教养方式只有责骂这一条的江二娘，她的姐姐往往是她最为信赖的那一个人。
自李小雨记事起，她便是被放在李小曼的背篓里长大的。
她初初会下地走路时，但遇着坑洼些的泥道，李小曼若空着背篓便会将她放进去，若是背了些干柴猪草之类的东西，则会半提着她的胳膊趟过那小泥塘……
这些记忆虽然已经有些久远，也很平常，却也同样被李小雨留存在了脑海深处。
妹妹好面子，李小曼是知道的，所以她并不非得迫着妹妹承认那些自己身上的小毛病。点到为止也好，谆谆教导也罢，李小曼更在意的是妹妹能够有所改正。
环绕着李家村的大山已经够高了，若不教妹妹将眼界放远一些，等他日妹妹嫁出这大山，她的日子便会十分难熬……
知了人情，再有一双勤劳的手，便不论周遭环境如何，人也总能似一粒被斜风误吹入悬崖缝里的草种一般，渐渐地生出根来、扎稳了根来。
李小曼使了妹妹走下埂，自己则走了上埂去寻鸡枞。只听着妹妹哗啦啦地扒开草叶的声响，李小曼连忙收回自己已然飘远的神思，低喊了一声道：“小雨，你别走太快了，寻不仔细。”
“我晓得了……不就寻白蚁窝嘛，你放心吧，我留意着呢。”李小雨嘴里衔着一根墙头草的草秆，话音含糊地应道。
“哎，这孩子……”李小曼无奈轻笑，旋即摇了摇头。
幸运的是，姐妹俩从山那边折回来时，终于在第三块荒地的地埂上寻到了鸡枞！
俩人都很兴奋，稍稍还能按捺住情绪的李小曼但看着妹妹已恨不得扑身上前的架势，着意拉过她调侃道：“你可小心些，别将蚂蚁踩死了……”
“姐姐，你又笑话我！”李小雨伸手轻捶了李小曼一拳，没想李小曼也是得意十分了，装出一副几欲落泪的模样来。
姐妹俩好一通笑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