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你这么一说，这差事竟已算定了十之八九？”江二娘微微一怔，嘴唇不由得紧抿成了一条线。
李小曼不曾应话，只探向她娘的眸光似笑非笑。
“那……那今后竟还得与你长田叔家打好关系了？”江二娘垂目轻喃，紧凝的眉间是一番思索之色。
似喜似怨，待江二娘可算将事情捋清楚，偏侧过身来想要与女儿说些什么时，却才发觉李小曼早已离开了这处。
“也罢，等日后李宝树成了咱家的上门女婿，娘又怎还会念着你叔婶的不是呢？左右都是一家人了。”江二娘念及此处，眸底渐浮起一股喜色来。
这似乎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江二娘原已按捺下的与李长田家结亲的心思竟又重新泛起，尽管李小曼与她娘谈及村里将重选里正之事的本意并非在此。
……
几乎未得什么停歇，李小曼一家又接着进野山林去了。
而方到山洞里歇下，李小曼便提议往设伏的坑洞那处去探探情形。
“你还真当自己能撞着大运的？”李阿福略显不满地轻扯了扯嘴角，说道。
“这……万一呢？”李小曼吐舌一笑，目光旋不由得转向她娘的方向。
事情终究由江二娘定了下来。李阿福因担心着她娘俩的安危，便是心里再怎么不乐意，却也一同跟了过去……
令人欢喜的是，这回似真的有兽物中伏了？
且听着那一阵带了痛苦意味的哼唧低吼之声渐变得微弱下去，而在坑洞周围逗留良久的几头野猪也折身离开，那屏了呼吸，掩在灌木丛后头的李小曼一家终才现出身形来。
“可真是憋死我了，连口粗气都不敢喘！”李阿福一边拍着沾在身上的枯木黄叶，一边忍不住颤声抱怨道。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山中野兽最为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它们锋利的四爪，而在于敏锐的嗅觉……似只要那挟了人气息的微风自兽物的鼻间吹过，便意味着一通发狂的撕咬！
李阿福警惕地看向四周，而手臂上的汗毛则因着他这通“丰富”的想象而竖立起来！只他未留意着脚下，便这般冷不防地踩到一堆枯枝桠上，惊得他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天爷！我的心肝都被吓得掉进肚子里了！”李阿福下意识急呼出声，而待他低头看清自己究竟踩了个什么东西后，嗓子眼处的那口气却才得以长呼出来……
李阿福无奈地仰头闭眼，一边用手轻拍着胸口。
“瞧你那怂胆！”江二娘没好气地嗤了声，接着便不再管他，只同女儿缓步行至那坑洞边缘，目光朝下轻探去……
“嘿！竟真是头野猪！小曼她爹，你快来看啊！”
江二娘连忙对那依旧立在原地的李阿福招了招手，欢喜与酸涩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而这厢听闻自家当真撞了运的李阿福亦是再顾不得为江二娘那伤人自尊的话而耿怀在心了，忙快步奔来！
夫妻俩没忍住湿了眼眶……
这般感受，与当日他们拖着疲累的身体从那“擂台”上回至家中时如出一辙……而这因着“运道”二字而猎得的野猪对李小曼一家而言，便似一种没有任何预示的馈赠般。
他们不曾抱过什么期望，所以在得了这头野猪后，李阿福夫妻俩原对于取巧一搏的心怯与不安，终如那缕自烟囱口飘散而出的烟尘一般，渐变得轻了、淡了。
“之前卖到盛家庄的那头野猪，便教咱家里付够了米粮的定金，如今且算着……”江二娘侧头迎上女儿那双明媚的眼，直觉心口处一阵滚烫，话音亦不由得一顿。
“且算着，余下的赊银也能还上了！”李阿福紧跟着补充道。
他趴在坑洞边缘深看了眼，旋又回身朝篮子的方向奔去！
一家人开始寻思着，怎么才能将这头野猪搬回去！
没有畜力可借，终究只能靠自己动手了。
李小曼先使了她爹下到坑洞，将那头已然摔死了的野猪拴紧，母女俩合力将李阿福拉将上来后，一家子这才又使了吃奶的力气把野猪拉上来……
如此，三人便已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只这地方终究不能多呆……
“倒顾不得处理精细了，这猪毛便暂不必刮了，而猪肠子这些东西，怕也只能舍弃。”李小曼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爹娘递过宰猪刀去。
只听得这话，江二娘手头的动作却不由得微僵，凝语道：“这猪肠子还能炼半缸子油嘞……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了？”
“别说这猪肠子，清理困难的那几个内脏，像猪尿泡、猪肚子之类的东西也不能要了。”李小曼四下看了看，接着指了那坑洞所在处说道：“便都扔进那里头吧，谁知能不能引了什么恶兽来呢……”
“恶兽？”江二娘没想李小曼竟又打了这么一层主意，不禁吞咽了口唾沫。
倒是李阿福最先会意过来，出声催促江二娘道：“快别愣了，待会儿日头渐斜，可不知这处的血腥气会惹来什么东西……”
野猪个头大，总要在这卸作几块才好背回去的，可由此所带来的危险性便也多加了几分。
李阿福实不愿在此间多盘桓片刻，所以在听到女儿的建议后，紧忙着点头应是，并道：“不过是些猪肠子罢了，等下回咱多抓一只野鸡便也补上来了不是？媳妇儿你就别舍不得了。”
“再说这地方没水来着，难不成你要将这些还兜了猪屎的肠子背到咱歇脚的地方处理？”
李阿福促狭地笑了笑，接着道：“我知道你能忍了当中味道，可无端添重是什么毛病？依我的意思，咱们今晚便跟着赶回家去，也省得在山里担惊受怕。”
江二娘咋舌笑道：“难得你有这么好的口才，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这说得头头是道，直跟竹篾匠手下织的篾笆一般，横竖都教我插不上缝了？”
李阿福嘿嘿直笑，抬眼瞧得江二娘的眉色渐已舒展开来，心下明晓他媳妇儿终不在这上头纠结了，不禁微抬了下巴，欢喜道：“那我便当是你在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