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时，李小曼与她爹娘便回到了家中。
他们也足够轻手轻脚了，没成想却还是把留在家里看门的李小雨给惊醒了起来……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小雨的话音微促，待看清进门的人是李阿福他们后，神色转惊为喜。
“这不是运气好么？没想上回就着坑洞所设的伏竟真的成了……”李小曼见妹妹在原地微愣了片刻，旋径直将手头那截用来防贼壮胆的木棒子给丢到一旁的情形，不禁摇头失笑。
因觉着爹娘所背着的东西更重些，李小曼便先让爹娘进了屋去，只瞧着他们那满篮子的猪肉还需费些时间收拾，而自家那道偏窄的门已被堵了个完全，李小曼便索性将篮子轻顿在家门前的石坎上歇息了。
她接着将自己的手臂从篮子手里退出来……
原以为这般可算是得了“解脱”，可紧接着，肩膀处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灼痛感！
“怕是又破皮了……竟连衣服都沾不得。”李小曼没忍住轻“嘶”出声，两只胳膊却是不论如何也不敢再动了。
“姐姐，你还好么？”一旁的李小雨连忙帮她把篮子扶稳，一边关切地问道。
李小曼轻轻摇头，将眉眼间的那几分疲累之色尽敛而去，笑道：“没事的，不过赶夜路略有些伤精神，歇一晚就好了。”
李小雨如何不知她姐这是在强撑？且瞧着她姐的指尖是一阵紧抑不住的颤抖，李小雨的心底便不由得泛起一股胀疼感来……
然而张了张口，李小雨却只能拣了些日常事来说与她姐听，“今儿我把爹之前挖地窖时堆在沟角处的泥巴给背了，只没防着小山躲在旁边玩泥巴，搞得他那身衣裳……”
李小雨无奈地顿了顿话音，佯出一副心惧模样，才接着道：“竟怎么都洗不干净了。等下回娘将那衣裳拾出来给小山穿，怕是连我也要跟着骂的。”
“你之前不是说，若小山不听话，便直接拿赶猪棍打他的么？怎么，舍不得啦？你那赶猪棍竟不曾派上用场？”李小曼轻笑了笑，身体终随着这段平静的对话而变得放松下来。
李小雨听得她姐这般打趣，不禁瘪了瘪嘴，道：“我哪里是舍不得动手？不过想着我要是真打了，他可不得在你跟前常念叨这事？那我便更难哄住他了……这个小祖宗！”
“那大抵是我惯他太过了？”李小曼朝妹妹轻笑了笑，眸色如月光般柔和。
李小雨闻言连连点头，竟道：“那可不就是你惯的？”
一通笑语，与院门前那道因被宁静的夜而衬得愈发的声势浩大的河流声混杂在一起，便不论人心底究竟挟藏着多少的疲累与无奈，终也成了一颗普通的泥石，被拖罗河裹着流向远方。
可人终究是不能连轴转的……这疲累感一旦累积到某种地步，也会如同那些被河岸边探出根系的柳树给阻挡住的泥沙一般，渐渐聚成块垒。
村里人都晓得，便是一张新牛车，在拉了一段时间后，也需往那车槽里抹点油才用得成。可连日来，身子骨本就没怎么好全的李阿福却没得什么歇息的空隙……
这不，在将这次背回来的野猪肉腌好后，李阿福便“累得倒下”了。
江二娘在旁边看得干着急，心下亦怪责自己将李阿福催得太紧……
“早知道你爹会这样，那挖地窖的事情就该缓着做的。”江二娘沉叹了口气，眸中难掩苦涩。
李小曼在旁听得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她娘吧，可那些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用”的话，实在教她难以开口。
李小曼紧蹙着眉，深沉的目光则定定地探向那躺在小床上苦哼不已的李阿福……
且听江二娘前脚还骂李阿福脓包，动不动就哼唧叫苦，后脚便吩咐自己去将板壁上挂着的野鸡取一只来，跟着就炖了给李阿福补身体的话，李小曼的脚步却始终未动……
“你这孩子，发什么怔呢？还不快去？”江二娘回过身来，开口催促李小曼道。
“娘这般刀子嘴豆腐心，说到底还是软心肠。”李小曼暗暗想着，直觉着自己的肠胃里竟似堵了团稻草一般，渐被酸蚀，却终究是没法子消化了。
李小曼知道她爹确有些疲累，可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每当江二娘的脚步靠近小床边时，她爹的苦吟声便会自觉加高——这些李小曼都是看在眼里的，只她这做女儿的能说什么？
“爹这么做究竟能得什么好呢？便说为了不想自己亲自去借盐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李小曼紧抿着唇，手里的刀稀稀落落地砍在野鸡身上，终也不过切开了些鸡皮而已。
她的心思就不在炖鸡这件事上……
江二娘路过李小曼身旁时，眼见得女儿那般那使不上力的模样，赶忙将手上那碗用来蒸玉米饭的水放下，担忧地道：“小曼，你是不是也觉着身上不舒服？”
“若觉着不舒服就快去一旁歇一歇吧，剩下的事娘来做。”
江二娘话音落毕，微凉的手便打算伸将过来轻覆住李小曼的额头。
然还未等江二娘触到这温度，李小曼便稍稍将头偏侧了过去，并道：“我没事……”
“果真？”江二娘又跟着问了句，见女儿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接着竟又砍起鸡肉，而其动作是一如平日里的利落！
“或许是没怎么睡够吧……”江二娘皱眉看了片刻，却也渐渐放下心来，接着给玉米面洒了些水，用甑子蒸上。
就着抹布擦了擦手，江二娘才走到忙着煮鸡肉的李小曼跟前，道：“这肉得用小火慢慢看着熬，娘接着要出门借些盐去，你便将妹妹弟弟喊起床吧。”
“正好让小雨替你看着火，你若困得紧，就去床上再睡一会儿。”江二娘这般叮嘱道。
“嗯。”李小曼低声应了，而等她回过头时，却只能瞧见江二娘的背影了。
那样的行色匆匆……李小曼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她终究没有喊家里那两个小的起床，依旧是自己看了火炖肉……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李小曼亦不知往小灶里头添了多少柴火，可她娘却依旧没见着回来。
李小曼用大粗碗盛了一碗鸡汤递到她爹身前，且听着李阿福那几道着意拔高的苦呻，她终未忍住皱眉问道：“爹，您可觉着好些了？”
“不曾。”李阿福有些含糊地道。
李小曼垂了垂眸，接着道：“娘说了，若您依旧觉着身上不爽利，等吃过午饭后，便去那位住在长田叔家的魏医官跟前瞧一瞧。他虽是兽医，可普通病症也应当是能看的……”
“这怎么使得？”李阿福摆手便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