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的动作十分利落，趁着陶桓与李小曼处理伤腿的空隙，他已将那三头花豹子的皮给剥了下来。
他朝着陶桓的方向挥了挥手里的棕黄色毛皮，原本满脸的喜笑在瞧见陶桓二人正惬意休息的情形后倏然凝住。
“诶，陶桓你今儿是带我进山作劳力的么？”高扬不满地努了努嘴，低头嫌恶地瞥了眼自己那身脏兮兮的衣裳。
“是你嚷嚷着要来的。”陶桓淡淡一笑，随即收回视线，起身去将那正在吃草的黑风拉将过来，问李小曼道：“上马？”
“我不会骑马啊……”李小曼面露难色，而这话音方落，黑风便将头伸将过来，在她身上蹭了蹭，似在催促一般。
“可你的脚如今还不能触地，难不成你想让你爹把你背着回李家村？”陶桓给黑风挠了挠痒，接着说道：“这蠢马行路很稳的，你放心吧，何况有我在前面给牵着。”
“它不会撒了腿往前冲么？”李小曼摸了摸黑风的大长脸，想及之前黑风蹿入林中吃酒瓶花的情形，她便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唾沫。
陶桓强忍了心头笑意，下巴朝高扬的方向轻抬了抬，说：“或许你也可以试试高扬的马……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他那匹小黄马是我两年前便送与他的，可他驯马上身却是月初的事。”
“今儿人央我进山来，实为着在我跟前秀秀他的骑射之术。”陶桓笑盈盈的目光转向李小曼，轻叹道。
李小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我瞧着他也并非很靠谱的样子。”
话音落毕，两人不觉地相视一笑。
看着李小曼眼底的那抹晶莹笑意，陶桓心下确是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仿佛周遭拂风落叶的速度竟是那般缓滞，乃至于叶片上的那些凸出的脉络是难得的清晰可见。
“诶，这花豹皮应当怎么分啊？”高扬的话音终打破了陶桓沉思的状态……
陶桓恍惚了片刻，紧忙敛尽眸间情绪，说道：“自然是留给小曼家，你又用不上这东西。”
“话可不能这般说吧？我好歹费了气力，桓弟，你总不能白使唤我吧。”高扬假意气哼出声，紧跺了脚道。
“你费什么气力了？两头花豹子中的是我的箭，与你有什么干系？且若非我出手及时，小曼可能就被伤到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你靠不住？你呀，便也只适合做这种苦力活了。”
陶桓的话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他不过是在叙述着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他唇角微弯，负手从树荫下走出。
高扬自觉尴尬，只眼睁睁地看着陶桓将那花豹皮从他手中抽拿过去，放到李阿福的篮子里头，不禁气鼓鼓地朝陶桓咧了咧嘴。
“我们不缺这几张皮子，便都给你家吧。”陶桓的说话声十分亲切，而李阿福夫妻俩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赶忙拱手谢过。
“也谢谢小兄弟帮着剥花豹皮。”李阿福亦对高扬拱了拱手。
“这……我其实什么忙也都没帮上，方才差些便添乱了。”高扬挠了挠后脑勺，也学了陶桓那一脸的和煦笑意。
然待李阿福夫妻俩离步去看李小曼的情况后，高扬这才转身对向陶桓，恶瞪了眼道：“诶，你这能不能在外头给我留些面子的？想当初你拜我爹学武时，我爹且瞧你一副贵娇公子模样，说什么也不肯收你，我在旁可说了不少好话啊……”
陶桓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终不过淡笑了声，“你当初说的确是实话啊，我今日不也一般？”
“算你狠！”高扬听得这话，假意生怒的神情终是紧绷不住，气笑着指了指陶桓的背影道。
……
夜色清朦，满山的绿丛尽染为一片青墨色的阴影，从脚下蔓延而开。
李小曼静静地看着天际处的那道分明的墨线，长久地发怔——直到听见江二娘与陶桓的对话声。
“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上次猎了头野猪与我家的少年郎！哎哟，可了不得了，小曼直与我和她爹念叨，说你的箭法神得很……没想今儿竟有缘在这山里重遇。”
听着江二娘话音里的热络劲，李小曼不禁蹙了蹙眉，她记着自己并没有与她娘说过这些……
但这似乎并不妨碍陶桓“深以为然”地应着客气话……李小曼没忍住扶额轻叹，心道下一刻时她娘许就转了话题，与陶桓端出与村中妇人说道家长里短的架势了。
果不其然！
不待在洞口处丢草喂马的高扬将他腹中那些故作黯然的话说出口，江二娘接下来的问话便教他转了神情，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说来，我们上次去往盛家庄时，便听得桓小郎的一些边角事。道是耳闻不如亲见，你这般一表人才，实犯不着与它盛家庄多出那些牵扯不是？”
江二娘正说到兴致上，全未留意到李小曼与她递眼色，只接着对陶桓笑道：“你看啊，给人留了话柄不说，就是你日后娶个媳妇儿，听得那些风雨话，你岳丈一家难道不会心存芥蒂？”
“这年轻人啊，便不该意气用事的。你若临行前与你母亲吱个声，你母亲许就不会在盛家庄落人口实了……”江二娘一边说着，人也终于走到了火堆边，这才顿住话音，低叹出声。
李小曼实觉着尴尬异常，可恨不得将头遁入火灰泥中，便是再抬起头来时，人也没法看清自己的神色不是？
她的眼神悄悄地朝陶桓瞥去……
然结果却与她预料的相差太多：陶桓并没有手足无措，脸色亦非青红交加，只眼笑眉舒地听着江二娘说话，甚至颔首以应。
“娘，你们接水回来了啊……”李小曼干笑着问候了句。
“嗯，回来了。”江二娘随口一应，竟还满心思地惦记着陶桓的“边角事”，陆续对陶桓说了几句在她看来实算得“熨帖”的话……
李小曼两次出声转过话题，然未想陶桓却表现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对江二娘点头微笑道：“您说得是。”
许是被江二娘“感染”，原本闷声听笑的李阿福接着竟也学了江二娘的“腔调”，加入其中。
高扬在旁乐得看热闹，只他终究掩不住面上笑意，俯身埋头发笑，肩头一阵发颤……
“诶，你爹娘平日里竟是这样的？真教人觉着惊奇。”高扬拿手里的凑火柴轻敲了敲李小曼的布鞋，忍不住低笑出声。
“呃……”李小曼眉头发紧，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高扬没理会她，只不解地咂了咂舌，接着抬眼朝陶桓的方向瞥去，道：“不过桓弟方才的表现也着实令我惊叹，你知他在族学里是个什么模样么？那叫一个不近人情，寡而无趣！可今儿这情形，难道是学了那秋风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