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哥哥？”江二娘不禁狐疑着眼朝女儿的方向看来。

李小曼心下一阵尴尬，粗糙的掌心轻覆在弟弟脑门上，径将小糯米团子微探出来的上身按回背后去……

“高扬与李宝树来过，而没呆多久便走了。”

李小曼淡淡一笑，只迎上她娘微微发亮的双眸里所透出的探究意味，终抿唇轻补充了句：“他们给我带了药酒来，我这几日一直用着，渐也觉着好了些。”

“您瞧，我这已差不多能试着下地了呢。”李小曼微笑着道，一边将木杖挪到另一只手上……

江二娘见状连忙制止女儿试图着地的动作，招手笑道：“别别别，你且缓几天再说。那药酒有用就好……”

且看着女儿面上那抹欢喜的笑容，江二娘直觉着这连日来所憋忍的疲乏感竟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她心头多了几分安然，本想再多问几句关于李宝树前来送药酒的情形，可念及当日与李小曼发生的那通争执，江二娘终忍了未提，而将话题转到米粮、还账等事上……

李小曼笑盈盈地听着，且瞧得一家人各自拢了一把铜钱在手中来回细数的情景，她的眸光愈显得清亮柔和……

李小曼心知江二娘看李宝树可算得是越来越顺眼了，即便今日暂压下与自己说道李宝树好话的冲动，改日也会寻了时机笑说打趣……

至于高扬，江二娘却没有细究时机的必要，只看着她的腿伤妨碍渐少，忍不住夸赞高扬几句罢了，而心思并不会转到旁的事上。

但李小曼没有告诉她娘的是，高扬原是受了陶桓的托付才送药来的，且高扬来时与李宝树正巧撞上了——便在李阿福夫妻俩出门的那天傍晚。

各不相识的两个少年，都朝李小曼投来疑惑的目光——这是谁？

小糯米团子倒是热情得很，皴红的小脸上扬起一抹可爱的笑容，居中为两人介绍……

只他的介绍仅不过“这是宝树哥哥”与“这是高扬哥哥”等两句简洁的话而已。

比起高扬的“气定神闲”，李宝树的神情无疑是忐忑的，而令他心颓的是，李小曼似乎并不觉得小糯米团子的话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竟轻笑着点了点头。

李宝树心下旋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来，而翌日里还私下拉了李小山，试探着问过高扬的来历……

结果？显然，小糯米团子自己也是个“稀里糊涂”的，除了高扬有匹小黄马、人很有趣以外，别的竟一问三不知。

且翻回前篇。

高扬等得李宝树离开后，才斜眼悠悠地问了李小曼一句，“青梅竹马？”

闻言，李小曼没好气地长呼出了口气，抬手扶额……她当知高扬此人没个正形的，江二娘便是打趣也不会如他这般用词。

“我瞧着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却又忍不住与我说些客套话……诶，你都不知我忍笑有多辛苦。”高扬轻笑着摇了摇头，眼睛渐弯作一双月牙。

他重新变回那一副跳脱模样，不住地与李小曼打听起李宝树的事来。

“你好端端地打听李宝树作甚？”李小曼轻蹙着眉，并不打算多说。

“不过随意问问。”高扬干咳了声，然面上和煦笑意未减半分。他从怀里掏出两张肉馅饼来递与李小山，倒哄得糯米团子就地滚走，径撒腿跑出去玩耍了。

“青梅竹马便青梅竹马吧，便也算扯平了？”高扬想及陶桓与盛家那些紧牵扯作一处，却已然说道不清的过往，不禁摇头咋舌，暗道。

李小曼只当这个话题已就此揭过，转而问及他与陶桓归家后的情形。

“你是奇怪桓弟怎么没有来吧？”

高扬眸底一片清宁笑意，话音却不由得微沉，仿佛一只在雨中疾飞的燕雀般，负重的尾翼在湖面上漾出一圈细波，却又很快被空中降落的雨点给打散了去。

“他生病了。”高扬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低声解释道。

余光瞥得李小曼那略显凝顿的神情，高扬犹疑半瞬，却还是将陶桓“生病”的内情给瞒了下来……

说来，他与陶桓归家那日的情形实算是自作聪明。

两人夜里急驰，一身衣裳早已脏污得不成样子，尤其陶桓……为免得回家时被陶母瞧见，高扬便伙了陶桓一道，径绕去高家村里歇息一夜，让陶桓隔日里再行归家。

只谁能料想得到，陶母满心等着陶桓拜见庄先生的结果，因久不见儿子回来，她食不下咽，竟使人抬了软轿，径到了高扬家里等消息。

她这般自免不了叨扰高家，只高扬父母不好得道明内情的同时，心间亦是惴惴不安。

尤其当盛氏亲见得高扬父亲竟滞留家中，不曾与两个孩子同行的情形时，高扬母亲纠结几番，却只得扯了个谎，为孩子们圆话道：“盛姐姐不必多心，这回让扬哥带着桓哥去拜见庄先生，本就是我的主意。”

“你也知道，我夫君一介莽夫，不通文墨亦不擅言辞，但扬哥不同……庄先生引言扬哥算得小友，两人交谈甚是投契，这拜见之事由扬哥牵线，总比他这不靠谱的爹强不是？”

“再说了，此番也仅是先作拜见，庄先生总要细细相过才学，才确定要不要将人收为弟子的。这一来一回，总要耽搁些工夫的不是？”

高扬母亲一边与盛氏斟茶，一边笑着安抚道：“且桓哥那般聪颖，庄先生见到一定喜欢……盛姐姐尽管安心静等便是。”

难为高扬母亲这一番好说歹说，才渐将陶桓母亲心头的疑虑给打消了去……

而陶桓母亲却还是在高扬家里住了下来——尽管这整夜里，她因一只棉絮已然打结生硬的枕头搞得头疼失眠。

时机便这般好巧不巧——盛氏果然在高扬家里等到了儿子。

但她心里无疑是极度的失望……

且瞥了眼陶桓二人那一身的泥痕与凝沉下来的血迹，盛氏怎会猜不着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高扬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暗嚎说若此事一个处理不好，盛氏保不准是真能教陶桓与他断交的……

但出乎高扬意料的是，盛氏并没有当场发作，只立即使了身边的婆子叫醒带来的下人，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离了高家村……在这整个过程中，陶桓始终隐忍默然。

而等高扬第二天去看望陶桓时，陶桓已然躺在床上不得下地，人后背上血糊一片，早没了一处完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