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小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诧异地朝李荣看去。
“村里人都晓得你家里的情况，你不用跟我客气。”
李荣轻挠了挠后脑勺，跟着说道：“左右那些果子再挂在枝头几天便要掉地了，我妹妹也没法全摘完……你们能多攒些铜板也是好的。”
“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李小雨心下暗暗想着，心头则强忍着发笑的冲动，又问：“你说的那地方，难道没有旁人知道？”
李荣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话音嗫嚅地说：“这山林我家管了十多年，哪里有个兔子窝我都一清二楚。至于果子颇多的那处山头，原是我与妹妹巡山时偶然发现的，因有刺花藤隔着，难得钻身过去，村里应当还没有人发现。”
“那你还告诉我们？”李小雨惊疑出声，偏脸朝她姐看来，微睁的眼睛里分明写着这么一句话，“他脑子没坏吧？”
李小曼瞪了一眼妹妹，视线旋转至李荣身上，抿唇道：“那便谢谢你了。”
见人接受了自己的善意，李荣眉间的那股紧凝的局促感终得了松释。
他咧嘴李小曼姊妹三个笑了笑，往布兜里掏出了几个雀蛋放到李小山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句“这事你们别告诉旁人”的话后，旋才折身离开。
“姐姐，这李荣老骂他妹妹缺心眼，可我怎么觉着他才是那个缺心眼的人呢？”李小雨瘪了瘪嘴，看着李荣的背影一阵摇头。
李小山听得他二姐在背后说人“坏话”，竟仰了头故作出一副老成模样，口中轻呼了口气道：“二姐，荣哥哥这是好心好意，你怎还这般说人家？”
“我说什么了我？当初李荣往村里泥路上扔爆竹，将你吓得哭爹喊娘的事你都忘了？”
“这……”许是被李小雨这道微促的话音给搞得有些晕乎，李小山就仿佛一只从树上掉落的小鸟般扑棱了几下胳膊，因口中寻不到什么辩驳的话而急得面红耳赤。
李小曼没忍住摇头失笑，“李荣不过前些年里做的捣蛋事比较多，可那会儿小山还不会走路哩。这被吓得哭爹喊娘的人，应当是你吧。”
“呃……”李小雨的神情瞬间便塌了下来，且瞧着小糯米团子躲在李小曼身后吃吃发笑的情形，不迭道：“姐姐，你这样让我在李小山跟前很没面子啊！”
“那我不说了还不成么？”李小曼连忙摆手，微微耷下的肩膀忍不住一阵笑颤。
姊妹几个又往松林间转溜了片刻，将松果拾满背篓后，方才离开此间，而李小雨终没抵住弟弟的的央求，帮小糯米团子提了好一段路的背篓……
“姐姐，这话说回来，关于那边山头有果子的事，咱们便当真装作不知道么？”李小雨纠结再三，终凝眉问道。
李小曼轻“嗯”了声，“不然怎样？饥荒当前，各有各的营生，咱家不也为了免人觊觎，私下里猎兽存粮，不是么？”
“我就是看着李荣家这作派……”
李小雨的话音顿在半空，眸光则跟着沉凝下来，假设性地问道：“姐姐，届时若邻里有人家穷得揭不开锅，苦巴着眼求到咱家门上来，你说咱家这粮是借还是不借？”
李小曼脚步渐缓，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有一湾河水静静流淌着，显得那般温和……她轻转过脸，柔和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人挨饿等死吧……”李小雨微微启口，“只咱家的米粮多帮几家人还行，这整村的人却过于为难。”
“所以这关系也应分个亲疏，平日里对咱家多有照拂的，自不好袖手旁观。可咱家那几个亲叔伯，还有爷爷奶奶，我担心娘心里过不去那个槛儿……”
李小曼静听完妹妹这话，心头不禁觉着十分宽慰。且不论家里人在帮不帮的事上如何为难，妹妹能想到这一层，便已算得不错。
她把背篓停到路边歇息，且唤声让小糯米团子紧步跟上来，才对妹妹说道：“若有余力，咱们自应帮人，但值不值得帮，也需要衡量一番。”
“几个叔伯家那边你不用担心，娘心里那槛儿虽不好过，却也不见得就那般难。我只担心临到那情境下时会发生什么意外，而不仅是糊饱肚子那么简单，或许咱们还需仰仗人哩。”
话至半处，李小曼的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沉抑感，而口唇里的津|液似都被凉|燥的秋风给吹挟进了路边的荞麦地里。
李小雨沿着她姐的目光看去，且瞧得这荞麦杆端处缀着的粉白小花，似繁星般迷了人眼……而人便这般恍惚着、满心期冀着，当蜜蜂的嗡叫声传入耳中，无端地又添了丝焦躁与忐忑。
只怕等秋雨渐透，如画般的斑斓景色渐被浸湿，这些藏抹于人心上的复杂情绪便都会被染作一团，成为湿沉沉的墨色。
姐妹俩的呼吸均不由得凝重起来，而对于李小曼口中的“意外”，李小雨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
待见着小糯米团子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两人的脚步，李小雨这才转过心思，摆出一副严肃脸，责声道：“你说你和阿婆家的几个孙子整日去耍时也没见你喊累，这一上山怎么就哼哼唧唧了呢？”
李小山见他二姐作势便要将背篓重新套在他身上，立时便退开了几尺远，一边眯眼巴笑道：“二姐，你便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背篓提到家里呗。”
“起开！上山前你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李小曼亦皱了皱眉，且瞥得弟弟那紧捂了两边布袋的小手，笑问道：“你那布袋里头装的什么东西，难道是李荣送给你的雀蛋？”
被他姐猜中，李小山的舌头不由得一阵打结，解释道：“我怕篮子手压坏了雀蛋，便孵不出小鸟了……更怕回家后，你们会径将它煮了吃。”
“你还想孵鸟？”李小雨呵笑了笑，觉着弟弟实在是憨傻得可爱，想及这一路被李小山折腾得够呛，她的眸底不禁浮起一抹促狭笑意来……
李小雨重新哄了弟弟背上背篓，至于那雀蛋她则尽心用自己的衣摆帮李小山包了，说到家时会完好无损地交给李小山……
可以想见的是，这雀蛋终究没逃过被放在茶壶里煮熟的命运，而李小山哭腾几番，却难得被江二娘给代为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