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东胡名士的抉择(下)
作者:三步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81

【第o2o章】东胡名士的抉择(下)

应承了韩绮,魏随云便回到了“上元寓”,韩山本要相送,却被他一口拒绝。

韩非的悲歌始终魏随云在脑中徘徊不去。究竟谁对谁错呢?也许没有对错,只因立场不同。但是,天下一统,七国归一的脚步是不可阻挡的,不是秦国完成霸业,就是赵国开天辟地,无论谁要阻止,其最终都要粉身碎骨。

韩非爱国,爱得是韩国。可是魏随云眼中所谓的国家,却是统一七国后的中国。

“先生!”刘妙的动人声音又在耳中响起了。魏随云抖擞了精神,对于这么一个机变百出的红颜“密探”,他是必须拿出足够的精力来应对。

“又让刘妙小姐望穿秋水啦!”魏随云调笑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钟爱“调戏”她。

刘妙叹了口气:“望穿秋水……先生总是能说出让刘妙心动不已的话。”不知为何曾经春风满面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黯淡。那紧蹙的黛眉,让魏随云不由一阵心疼。他初时本想给她来一会针尖对麦芒,可这会早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关心地问道:“你生病了?”

刘妙摇了摇头,神色有点怪异:“如果先生不是魏齐的儿子,那该多好?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刘妙还想问先生一次,先生真的不愿意入秦吗?”

魏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实在时不能。”有的事情,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回头的。

刘妙忽然抬起了头,“离开新郑好吗?”语气近似于哀求。

魏随云一阵莫名其妙。今天刘妙异常地让他摸不着头脑。从刘妙眼睛里。他读出了踌躇不决。究竟是让她如此地忧郁呢?

“我会离开新郑。但不是今天。”

“如果是刘妙求你呢?”

“有些事情可以强求。有些地事情却不能。你应该明白地。”魏随云沉声道。

“刘妙知道了……”她低下头轻轻道。“先生请进吧。刘妙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便匆忙走了。可魏随云分明现她地眼圈竟有点红。她哭了……

……

“明天,韩桓惠王的任命书就下来。到底会任命我什么职务呢?职务不好说,爵位无非卿大夫。”虽然张平被罢,相国之位空缺,但是魏随云从不认为韩桓惠王会有魄力把扶上相国的大位。在韩桓惠王眼中,也许阳城君韩山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月牙从树梢后跳了出来,该去见“东胡名士”冯亭了,希望他真的如历史所描述那么有勇有谋。

魏随云转头看了看木案上餐盘,摇了摇头,转身出门。日暮时分,刘妙亲自来送过一次饭,就不见踪迹了,也没留下话,这让魏随云大感奇怪。如果不是他和她不是对立的双方,魏随云还是希望能有这样一个聪明可人的红颜知己。

冯亭的城守府离“上元寓”不算远,胡思乱想间便到达了。不知韩安和韩山中的哪个人知会过冯亭,以致于魏随云刚一通报姓名,守卫连问都不问,就把他往里带去。城守府邸看不出森严,更没有刀枪林立的架势,但是从里往外,一卡接着一卡,却是尽然有序。

外松内紧,冯亭确实不简单。

“先生请进,将军在里面恭候多时了”侍卫把魏随云领到了居所。昏黄的灯光自门缝中透出。魏随云刚刚提起手来,正想敲门,屋内就传来一声浑厚声音,“魏先生请进吧,冯亭恭候多时。”

魏随云推门而入,却见昏黄屋内,空空旷旷,除了一张大案子,竟别无他物。案上此刻放着一张巨大羊皮地图。而身着灰色长袍的冯亭,此刻正背对着魏随云,低着头,一眼不眨盯着地图。

“请先生告诉冯亭,先生的胜算能有几成?”冯亭没有抬头。这位来自东胡的名士,身量极为高大。他壮硕的背影,就如同北方的崇山峻岭。

“五五之数。”魏随云把木门轻轻带上,缓步来到木案旁。木案上羊皮地图的正上方,写着两个字“上党”。

“八年前,冯亭曾上党游历三年,这幅上党地形图就是当年画的。没有想到时隔八年后,终于要用上它了。”冯亭抬起了头。

魏随云本以为,因慷慨多才而闻名三晋的东胡名士,必定是个须如钢针的粗犷汉子,可没有想到眼前却出现的了一张极其斯文儒雅的脸。虽然掩不住岁月留下的风霜,却也可以想象,当年的冯亭必定是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五五之数,五五之数……”冯亭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站直身体,右手按住腰中的佩剑。这一刻,一代名将的风采终于显露出来,“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先生就要我冯亭背上叛国的千古骂名吗?”

魏随云负手而立,眼睛直视冯亭,毫无不想让,“是护国,是叛国,后世史家手中之笔自有公论。难道东胡第一名士的眼中,就只有赞誉和骂名,这两个词吗?”

“那冯亭问魏先生,既然不为青史留名,先生为何要从云梦山跋涉而来?为何要只身入国都献存韩大策呢?”冯亭冷冷道。

“冯将军问得好。”魏随云拍掌喝彩,“既然将军相问,那随云就如实相告,随云之所以下山,只为不让这堂堂七尺男儿身就此辜负,只为不让这胸中才华就此长埋青山,只为不让匆匆人生就此虚度。与天地、日月、星河相比,人生数十载不过弹指一瞬间。吾辈男儿岂甘寂寥,生当如夏花之灿烂,死当如秋叶之静美。”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冯亭按住剑鞘的右手垂了下来,“可惜夏花之所以开得灿烂,是用无数上党的无辜百姓的鲜血浇灌出来的。”

他望向远方,一副一副悲剧仿佛突然进入了眼帘:上党干裂土地上,饿殍盈野,死者枕藉,血流漂杵……

“将军认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走的通吗?”魏随云趁热打铁,“秦国何其贪得无厌。得了河东,又想上党;得了上党,就要想河内,想韩国雄踞天下中央的土地了。难道将军认为割了上党,我韩国便平安无事吗?如果将军果真这么认为,那么随云自愿放弃这一策,即日便离开新郑。”

冯亭沉默不语,看着屋内跳动的火焰,若有所思。

魏随云又道:“只有秦赵两败俱伤,这样才能达到疲秦疲赵,从而让韩国在两强对峙的缝隙间,留下一线生机……”

冯亭摆了摆手:“先生不需多言了。冯亭知道该怎么选择。这是我欠大王的赏识之恩。即便你不向大王献上此策,冯亭也会向大王进言的。”

“将军……”魏随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是劝冯亭去送死,难道他好意思说什么“公忠体国”、“死得其所”的场面话吗?他脸皮虽厚,却也没有厚到如此地步。

冯亭盯着地图,问道:“你想要我什么时候出?”

“等阳城君跟郑安平入咸阳,献上党地图的时候。”

冯亭沉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上党穷困,难以自给自足,农家难有隔年之粮,更别说供给军队。驻守在上党的五万大军的补给,历来都是河内的本土供给的。眼下,水6两道都被秦国切断了,粮食运不过去,冯亭估计不出三个月大军便会支撑不住。到时,就算冯亭不去煽动叛乱,他们也会集体暴动。”在上党游历了三年,让冯亭对上党有着比别人更为深刻的理解。

魏随云点了点头,“那随云马上请大王颁布调令。上党之行,不知将军还需要随云怎么配合?”

冯亭沉吟好久,方道:“如果冯亭幸不辱命,先生能照顾好我的妻儿吗?”

魏随云知道,这是冯亭开出的条件。如果他的叛国罪一旦成立,那么韩桓惠王少不得要拿他的妻儿开刀,即便韩桓惠王不想如此,但是也要做出样子,给秦国看,这样才能让这个“阴谋”显得更为逼真。

“我求大王,让将军举家前往上党,这样将军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魏随云突然觉得嘴里有点苦涩。长平大战一旦开打,天下将会有多少个家庭向冯亭这样,妻离子散呢?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