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手插口袋(上)
作者:李勋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57

桥头上坐了许多来旅游的人,男男女女的,都有些撒娇卖乖,亦或有些咋咋呼呼-----大部分旅游者到一地去旅游,总有些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比当地风物人情要高那么一等,因此总有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免不了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一种轻薄。一拨人刚起身离开,又有新的一拨人落下**坐了下来,导游向他们解说:“这大石桥已经有八百年历史了……”他站在一旁,手插口袋,看着尽头的灯火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影影绰绰,倒叫人有些心神荡漾。正当他神思飘渺的时候听到这位导游小姐如此说,不禁冷笑了一下,笑出声来。那些游客听到他的冷笑都看了看他,导游小姐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她上身穿着纳西服装,孔雀尾形状的后襟恰巧掩盖了她笨拙的腰身,下身却是一件水洗牛仔,但在他看来仍不失粗鲁而邋遢,含胸驼背侉侉腰。丽江的导游绝大部分都很不好看,而别的地方的导游一般都要形象气质姣好,而单单这里与别的地方相反,不但丑而且怪,可列为云南十八怪之第十九怪了。

导游小姐继续向游客们解说着:“这座桥又叫百岁桥,我们丽江所有的老人都活过了百岁,只要在这桥上坐一坐便可长命百岁的。”他又一次冷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没笑出声来,只在腹腔间冷笑:吹牛皮都不怕犯死罪,连古城入口的那辆水车都敢夸口说有八百年历史了,真是牛皮不是人吹的,火车不是人推的!谁都知道那辆水车不过是九七年大地震后重建古城而造的,为时不过**年而已,就敢这么向游客们胡乱吹嘘,这倒有点象他所在的学校的领导,把他们新进来的年轻老师安排在差不多可算危楼的教职工宿舍楼里,而且还是两个人合住一间,却这样给他们说:“困难是暂时的,学校很快就会解决新进年轻老师的住宿困难,”但是从他进校那年这么说,过了两年后对新进来的老师还是这么说,不知道暂时到底是多么长时间的一个概念,年复一年,话虽这么说,但那栋对年轻老师承诺的宿舍楼依然是海市蜃楼。他们还说他(们)住的宿舍楼可是学校最坚固的楼了,经受过历史考验,九七年大地震都没把它震塌。他真服了,把危楼都可以说成碉堡,那他真是除了无话可说,还应该有些须钦佩,这就是传说中的巧舌如簧吧。

他不觉间又冷笑了一下,这次那位导游小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对游客说:“咱们走吧,那边有一家陶吧,很有我们纳西特色。”她带着那些旅客走开了,还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突然有点厌倦自己,为什么非要嘲笑人家,而他自己不也初为人师而毁人不倦吗?!对,他就是毁人不倦,而不象古人的师道,诲人不倦,他简直是背道而驰,他是说包括他在内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这样在贻误人家的子弟,而且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什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以高尚自居。而他比他们还卑鄙,不过有时舞文弄墨而已,却以诗人或作家自居(他甚至扬言说自己到云南边城来工作,就是为了闭关写作,愿以三年为限,大功初成,将怀抱邪性重返中原),他想再没有谁比他自己更厚颜无耻和虚伪的了。有个说法很不错,受教育越高,就越容易作伪。他大概就是这样的,所以他应该厌恶和鄙弃自己。三年差不多过去了,可他仍一事无成,这真是一个善良而莫大的讽刺,还是老天不会亏待人!

他与很多人格格不入,包括他的家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大学一毕业便急不可待地来到几千里之外的这座小城,但他在这里同样与人格格不入。他记得在中学时甚至问老爸要钱都是给他在枕头低下压留言条,还有,他几乎每天都要和哥哥打一架,他自然每次都打不过,但他就是不服,到最后哥哥也拿他无可奈何。但是哥哥学业不行,所以最后他反而上了大学。

这个小城是近两三年来国内炙手可热的旅游名胜,虽然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但却盛名在外,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边城因为震后重建和打造旅游名胜,竟也有了一些浮华靡靡之气,建筑也由原来朴实无华的木石结构衍变到现在轻俏华丽的玻璃水门汀结构了-----但在古城里,却一再建起新的古式建筑,不过土洋、中西胡乱结合了一下,一如那些导游小姐的着装,有些不伦不类。到了夜晚,霓虹闪烁,瞳影憧憧,暗藏风骚。一边有人说要打造世界名城(动不动就说什么世界的丽江的),而同时又有些保守或怀旧的人却说,旅游把他们的风化全破坏了,完全不是他们原来的城市了。更有卫道士直接说,这座小城已经是大款们携带二奶或寻找艳遇的圣地了。

晚饭后,他总觉得没地方可去,我是说到睡觉前的那段时间可真难过,你真没法子让它舒适地溜过。也许是青春荷尔蒙的关系!但他在这里几乎不与其他人打什么交道,除非一些事务性接触,否则他不会主动与人攀谈,更何况与异性有什么交往。再说了,他臆想中的女朋友什么的起码该有姣好的形象或气质,而他周围的异性里面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达标(连导游小姐都那么差劲,可想而知,在这个小城里要找一两个美人真是难上加难,主要是因为群众基础本身太差)偶尔差强人意的也是花落有主了。记得当初他要来这滇地工作的时候,好几个同学打趣他说:“云南那可是遍地的美女,小心到时候乱花渐欲迷人眼惹下许多风流债回来可就麻烦了!”他也在心里暗自荡漾,或许过几年后他真可以抱得美人归。可是他一到这里就不禁大失所望,给那位同学打电话闲聊时说到这样的情况,同学不禁莫名惊诧,“那里不是有很多少数民族嘛,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她们少数民族的姑娘都很漂亮来着!”

“那是在电视上嘛,自然找个把漂亮的出来亮镜嘛!”他笑。

“那你不是冤枉了,白白跑那么个鬼地方去工作。”

他笑着说:“怎么你的人生志向就那么大一点点,除了美女就没有别的了吗?”那同学也在电话那头笑了,“这你就虚伪了吧,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美人在侧红袖添香呢。”他没有辩驳,再寒暄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他刚到这个城市要去他所工作的学校去的时候,在出租车里司机和他的对话他到现在觉得还很有意思。当时他提着笨重的行李箱招手,出租车停了下来,是个黑胖黑胖的中年女人开着车,她向他笑了一笑,“要去哪儿?”

“师专,就是你们这儿的师范专科学校,好象在什么象山底下。”他说。

她抢口说到,“知道,知道。”

她说普通话和老外说普通话一个味儿。他都替她感到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