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三)
作者:蓉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99

“三老爷,谢安谢丞相呢?”夜雪表情肃穆了起来。

“他辞官了!”司马道子清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随即柔声将药碗塞到她手中,“喝药吧。”

“是你把他逼走的?是么?”夜雪直愣愣地看着司马道子,她耳边响起王婵那句话“一件双雕的好计”王婵可以帮桓玄躲过去,谢相却没有躲过去。

司马道子双手握过来:“夜,你明白么,朝堂之上的事情有时候不像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夜雪将他手硬推开,药碗也随之打翻在地,碎成若干片。就在刚刚,夜雪恨不得马上告诉他,就在昏迷之前,她想通了,她可以大声回答,她爱他。但是现在,什么都说不出,言语憋在喉咙里,挣扎着说了句:“我真的是瞎了眼睛。”

司马道子看着地上的碎片,想着连日来衣不解带地照顾,现下只为了一个外人全部被抹杀,心已经寒到极点,眼神幽怨地望着夜雪。

“哎呀,怎么会打碎呢?”小幽闯进门,见到地上的碎片忙过来收拾。

“你们待会儿重新煮一剂,给侧妃端来吧。”司马道子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夜雪,怕会忍不住作,他飞快地跑去书房取了一封信丢在床上,“夜,你看看这个!”说罢,转身又回到书房。

夜雪展开信笺:征讨大将军岳父谢公台鉴:小婿实不忍令媛红颜守寡,方不耻求岳父大人肯免去国宝监军之职……。夜雪终于明白,原来三老爷不过是以退为进,虽失丞相之职,却手握住了重兵。

她探出身子期望能远远望见王爷,可是就在那屏风之后,隐隐约约,她只能看到堆积如山的案头,司马道子完全是被埋在了里面。原来,他只是一个负责给他的皇兄分拣奏章。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虚设而已。这些日子司马道子所受的委屈,夜雪一下子明白过来。

“小红,小锦,你们扶我过去。”

“夫人。慢点。”两个丫头好不容易将她从床上掺起来。

她刚一落地。便感到头重脚轻。摇摇欲坠。不过还是勉强自己走了几步。站到司马道子跟前。屏退了丫头们。

“王爷。我明白了。是我错怪了王爷。”她从怀里将信掏出来摊平放在书案上。然后缓缓用手支撑着坐到司马道子怀里。用脸颊贴着他地胸膛。“王爷。不用心痛。小夜。再也不会怀疑你了。”说着。开始柔柔地亲吻着他脸颊上短短地胡须。用丝蹭着他地颈。“王爷。您瘦了。也憔悴了。小夜很心痛。”她吻上了他地唇。像钻进了他地身体。

司马道子也紧紧抱住了她。

“王爷。现下。我才真正明白您地苦处……我是真地想把身子全心全意地交给您……”说着。夜雪用手解开了司马道子衣领地扣子。

但是不知道这话里哪句触动了司马道子地心事。他“噌”一声将夜雪狠狠推开:“你这是在同情我么?”他晦暗地脸色加重了脸上地怒气。像是阴霾下地乌云。“你觉得我一个堂堂琅琊王爷。用得着一个卑贱地舞姬来同情么?”他狂笑着。“不。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夜雪瘫软在地上。用手臂支撑着地面,几次鼓起力气想要说些什么,都只是张了张嘴,软软地躺了下去。

“夜……夜……你怎么了?”司马道子在愤懑中清醒过来,抱起夜雪撞开屏风冲出书房,“大夫,大夫!大夫,我妻子她,她又晕倒了……”

夜雪迷蒙中听到了妻子二字。唇角微微轻抬。夜雪这次晕倒便已不是两三日能醒的了。

司马道子领命驻守钟山附近。为了方便照顾,就命人用大车载着时昏时醒的夜雪安置在钟山大营。

起初大夫并不同意这样随意地移动病人。但刀架在脖子上,便不得不推出一套万无一失的方案使夜雪不会在路上倍受风寒。但这样一来司马道子到任时间便晚了很多日。加上每日照顾夜雪的时间多过监督下属操练,这些北府兵渐渐对司马道子有了微词。渐渐,夜雪清醒的时候长了,也会劝司马道子多勤于公务,但几次没有劝动,只得作罢。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钟山的崇山峻岭包围下按兵不动,对两人来讲,却像是在天堂一般。这个世界,除了两人再无其他。夜雪逐渐可以起身出来走走,司马道子就带着他沿山边观赏景色。虽然刚刚立春,大地上也披了一层黄嫩的绿色,草儿毛绒绒,坐上去异常舒适。司马道子将身上战袍解下来,扑在草上,扶夜雪坐下。夜雪看着山下地千亩良田小村里的炊烟袅袅,忽然有种感觉,如果这辈子能和司马道子在这画境中生活,便是死也无憾了。

“如果符秦军队打来,山下的子民,是不是要遭殃了?”夜雪与司马道子相互依偎着。

“放心,他们打不过来。”

“你不是对三老爷很不满么?”

“但是我对他有信心,他一辞官,反倒使南朝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这样地用心和境界,不是我能揣测的。”

夜雪笑了,笑的非常甜美:“一直以来,我有一句话想告诉王爷。”

“是什么?”司马道子轻声问。

“就是王爷以前问过我的话,王爷还记得么?”

“问过你的话?”司马道子挠挠头,“问过很多,不记得了。”

“那好吧,等王爷想起来,夜雪再说吧。”夜雪撅着嘴,故意将头撇过去,调皮地笑着。

司马道子刚要动手去抱她,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叫。

“王爷,王爷,不好啦,圣上收到参劾王爷的折子,急招您回宫。”

司马道子腾一声站起来。披上战袍,拉着夜雪回到大营,那黄门官正在焦急等待,一见司马道子手中牵着夜雪,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我说王爷呀,你怎么就那么荒唐。这军营是可以随便带女人来的地方么?”

“公公,快说,怎么回事

“唉,有人参您在军中夜夜笙歌,还,还带了名舞姬来,皇上大为震怒,传你进京回话,还有……要你带着这位。这位女子,皇上要看看,是什么人会让您如此神魂颠倒。忘了军国大事。”

“既然如此,公公先回去,小王随后就到。”

“不行,皇上严令让您跟老奴一起回去。”

“好,我这就安排。”

夜雪歉疚地看了一眼司马道子,司马道子也向她看过来,那眼神说不清是惭愧还是忧心。

就这样,又是一路颠簸,司马道子骑马在前面走。夜雪与那黄门官随在身后的马车上。约莫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程,方才抵达皇宫外,就连琅琊王府都来不及回去。

等到了皇宫,皇上却不记着传召,而是让两人沐浴更衣。夜雪很奇怪司马道子这位兄长,为何时时处处想地如此周道,难道是赶路累倒自己这位胞弟么?

就这样,次日的傍晚,司马道子和夜雪才被宣召进宫陪皇帝一起用晚膳。夜雪见司马道子越来越纠紧的眉头。察觉到也许有什么不对,于是将自己的手塞进王爷手中,轻轻地说了句:“就算皇上降罪下来,夜雪要跟王爷一起承担,打板子的话,一人一半。”

司马道子莫名感动地看着夜雪,深深地点了点头。

皇帝司马曜并不像夜雪想象地那样威严,就像是一般的中年男子般和蔼,对这位胞弟。甚至是这位胞弟的小妾。都以礼相待,似乎并没有要提那道参劾奏折的事情。

“道子。记得小时候跟朕抢吃地么?”

司马道子欠身说道:“怎会忘记,皇兄一向是以谦让得意于母后面前的,事事礼让,时时,就连年纪长大了也是一样地。”

司马曜叹了口气:“父皇去的早,这个皇宫像菜市场一样,今天这个来抢,明天那个打,”他摇摇头,“我们兄弟熬到现在,不容易,江山能坐稳,太不容易了。”

“抢来的江山,本就不易做,先祖篡曹魏,如今,我们就怕有人有样学样,还算运气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司马道子淡淡地说着,夹了一口菜,举起杯子,“皇兄,为了这个保之不易的江山,我们喝一杯。”

司马曜也高举着杯子,笑着把酒一饮而尽。他一拍手,从殿外鱼贯而入一群乐女,手里抱着琴瑟琵琶,侍立殿下。

“有酒无乐,岂不无味?”司马曜看着夜雪,“有乐无舞,似聋者知音而不见,道子,你说是不是?”

不知所措的夜雪看向司马道子,司马道子微一点头。

夜雪离席而起,躬身说道:“皇上,贱妾献丑了。”

司马曜看着夜雪,手中不住鼓掌,“早听说琅琊王府有一名侍妾倾城绝世,舞姿动人,今天朕可真要见识一下,是否名副其实?”

夜雪笑而不答,只是微躬身,点了下头。司马曜倒觉得她这样风味犹浓,笑道:“这位美人,你就跳一个飞天舞给朕看看吧。”

夜雪回头对已经就位的乐女说:“辛苦各位,阳春曲。”

“阳春曲,这飞天舞竟只是普通的阳春曲演化而来么?”

夜雪不再言语,只是用起手地动作,加上点头地肢体语言,回应着司马曜。但是同时,她感到司马曜地眼神有些骇人,亮地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