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百里大阵
作者:鄂是大忽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36

噗地一声,一口凉茶喷在张宝儿的脸上。

张宝儿悠悠醒来,感受着脸上略带香味的凉茶水,苦笑着看着嘴角流淌水珠的贺锦儿。叹息一声。

张宝儿的叹息,令姑娘的柔肠,柔软下来。她人柔声道:“张大侠,只要你肯写封信,别的就不用你管了。成与不成,就看那些人的造化了。”

张宝儿用腹语苦笑道:“没用的。这是一场劫难,不是你我能化解了的!”

贺锦儿喃喃:“不试一试,你怎么就知道不成?”

张宝儿哂笑道:“姑娘能令黄河水倒流吗?倘若能,咱们就试上一试。不然,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此话怎讲?”贺锦儿不解地问。

张宝儿双眼望天,悠悠地叹道:“你要救的那些人,大半已经魂游天外。你看看吧,他们正成群结队踏上黄泉路……”

贺锦儿惊恐万状地向天空望去。

鸳鸯湖畔,千玉花花所部,隐藏在比房子还高的芦苇丛中,比设伏的狼群还沉静,鸭雀不惊。连绵数十里的芦苇,成了天然屏障,数万兵马隐藏其中,如沧海数粟。

两湖交界处,有数百株千年老榆树,形成天然眺望塔。

千玉花花的指挥所,就设在树林下。

最高大的树冠上有人在不间断地向远处眺望,还有信鸽儿在不断地飞来。

周围数百里的动静,源源不断地向这里会集。

湖东的古道,是通往灵州的必经之路。不走这条路,无论是从东或西绕道而行,都要多数百里的路程,并且不比这条路安全。

太靠西容易碰上李继冲,靠东却要经过千里瀚海,没有饮水不说,须得多走十天半月,还可能撞上李大信。

赵官家与群臣经过反复论证,认为这条路比较安全。

宋朝君臣这样想。党项这支大军的女统帅千玉花花,也是这样想。

因此,两日前她便把三万铁骑,通过与鸳鸯湖相通的通天河,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运送到这里,埋伏下来。

任凭宋军探子有天大本事,也休想看到一丝的蛛丝马迹。

李继隆、丁罕、张守恩等,也最怕这里有埋伏。

依旧李继隆的意思,就采用寇准的建议,重兵进攻平夏地,取围魏救赵之意,轻骑通过艰险的瀚海,快到达灵州,与灵州守军内外夹击平夏军。

可赵官家不听他的。他只得尊旨而行,尽力而为,不间断地派斥侯严密哨探。

但探子只能深入芦苇数里,无法穿过数十里的芦苇,到湖畔深处查看。

而宋军探子的一举一动,却都逃不过老榆树上的眼睛。

经过数日侦查,李继隆等断定,鸳鸯湖畔没有埋伏,当急通过这一带。

于是,三军成“山”字阵行,快通过鸳鸯湖。

说是快,也走了一天才通过鸳鸯湖畔。

这只队伍太长了。

十万由乡兵组成的运粮队,走在当中,左右是丁罕的两万禁兵。

再往左,是李继隆所部,两万禁兵三万厢兵。

再往右,是张守恩所部,亦是两万禁军,三万厢兵。

如此庞大的队伍,便犹如一条行走的山脉。

宋军全部过去,千玉花花松了口气,望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传令道:“传令全军,放马吃草饮水,所有人都吃干肉喝冷水,不许生火。吃过饭后,除去哨探,全部歇息。”

传令兵应声去后,花花对义成公主笑道:“总算是过去了,咱们也吃东西,睡大觉。”

“算了,东西不吃了。嚼了三天的干肉,腮都嚼肿了,牙也嚼酸了。嚼不动了,能有口汤喝就好了。”义成公主说着,躺在拴在两树之间的网床上。

千玉花花舔舔嘴唇,咽口唾沫笑道:“咱也想喝热汤,可没法子,谁知宋军探子藏在哪,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生。吃不下也得吃。明儿还有仗打哩。你是主将,不吃东西如何打仗?起来吃。”

千玉花花说着话,从囊中取出牛肉干,丢给公主一块,自己也捧着一块干肉,咬牙切齿地嚼起来。

公主见了,只好打起精神,拿起牛肉干用力咬一块,慢慢地咀嚼起来。

李继隆的后卫部队,过了鸳鸯湖十里,天便完全黑了下来。

前卫传来就地歇息的口令,便也安营扎寨,派出哨探,埋锅造饭。吃过饭,便都抓紧时间歇息。

李继隆担心平夏军偷袭,一直不能安睡。勉强闭上眼睛,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惊醒。

李继隆一夜数惊,熬到天明,才感觉到困倦之极。又不得不起来,督促兵马前进。

又走一日,仍旧是有惊无险。距灵州只有百里之遥了,天边的夕阳,距离地面不过丈把高。

望着火红的夕阳,望着那血一样的丹霞,李继隆没来由地猛然打了一个寒战,他一惊,大吼道:“来人,传令火安营扎寨,快造饭进餐。”

李继隆知道,如此平静,绝非好事。他已经嗅出,血腥味就在前面。

然而,李继隆的命令还是下晚了。

夕阳蓦地被飞腾的尘埃笼罩,天地为之一暗,随即大地轻轻地颤抖起来。

李继隆大惊,高声大吼:“平夏马军来攻,结车阵,迎战!”

在李继隆的大吼声中,远处地平线上,升腾起一片乌云,如钱塘江潮,似黄河决口,排山倒海冲压过来。

在这铁流钢潮之前,颠簸着数只小舟。

这是宋军的探马,虽然跑在浪涛之前回来报警,却也无济于事。

他们现平夏军伏兵太晚了,对庞大缓慢各自为政的宋军于事无补。

李继隆心里一凉,暗暗悲叹:“将从中御,战场无统一主帅,我败无疑。”

这是个大到数百里的伏击圈,西面是李继冲,东面是李大信,北面网底是李继迁,南面扎口袋的是千玉花花。

现在,李继冲先动攻击,要先击垮李继隆。

他们知道,宋军最强的一路,便是李继隆。所以,他们只要击败李继隆,余下的便是待宰的羔羊。

李继隆的车阵尚未布好,滚滚而来的铁蹄声,已经震耳欲聋,人喊马嘶潮涌而来。

李继隆仿佛已嗅到平夏军人马喘息,感受到他们口鼻喷的火热而腥潮的唾液。

他望着惊惶失措、趔趄欲退的士兵们,定下心神,怒吼如雷:“后退者斩!列阵!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标枪手随后,长矛护卫!向前五百步。前进者重赏,后退者立斩!放蒺藜火球,摆放拒马、设置木蔟藜、架设弩床、开掘濠沟,全军迅收拢,结四武冲阵!”

将是兵魂兵胆。士兵们见李继隆指挥若定,也都稳住心神,立刻列阵,迎上前去。后面拒马蔟藜弩床车阵,及时摆开。

李继隆亲执令旗,驱阵迎向奔腾而来的平夏军。

崩涌而来的平夏军,全是铁甲军,人人乘宝马良驹,身披重甲,马亦铁甲连环,用钩索绞联,箭矢难伤,偶尔射中要害死在马上,并不坠落。

后世《水浒传》中描绘的铁甲连环马,就是由此演变而来。

轰鸣而来的平夏军,如铁壁矛墙,惊天动地排山倒海。

隆隆的铁蹄,似踏在宋军的心上,令人不自主地心颤胆寒。

李继隆大吼:“放箭!”

箭如暴雨,射向平夏军。

然而,以庄浪长腿和来罗十六为先锋的平夏军,似暴烈的洪峰,对箭雨视而不见,中之不觉,龙卷风般狂奔直进,好似一排铜涛铁浪直砸宋军。

李继隆见势不妙,再挥令旗,大吼:“投标!”

立时,标矛如箭,斧锤似雨,飞向平夏军。

说是投标,其实是标矛链斧链锤的共称。

斧锤之上,系以铁链,摇动掷出,数十步外即可伤人。

是宋军步兵的一种重武器。

标矛链斧链锤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平夏军如同洪峰遇到丘垒城墙,迟滞了一下,缓慢下来。

李继隆心神稍安,却见这第一排数百米宽的浪潮,忽然断裂开来,或折叠或屈卷,露出十数道缺口。

就见从这些缺口处,涌现出新的浪潮,重新联结成一个巨大的浪头,以更猛烈的度,山崩海啸砸向宋军。

李继隆大惊失色,如此春笋破土般的脱壳攻击,他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但挡不住也要挡,军人的荣誉、军人的骄傲,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他顾不上眼前的士兵们了,只好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他赢得片刻时间。

他挥旗大吼:“长矛手上前拦击!”

长矛手排成五排,仿佛是矛山戟海,迎向滚滚而来的铁涛铜浪,企图迟缓其前进。

李继隆拨马回撤,眼见着拒马蔟藜等撒开,弩床摆好,车阵结成,沟濠正在挖掘,心神略定。回望去,前军的两千士兵,已经被铁蹄踏成肉泥血浆,血肉横飞,哀叫震天。

平夏军踏平李继隆的第一道人墙阵,冲到拒马蔟藜阵,收足不及,前军人仰马翻。

这是一条宽四百步,长数里的拒马蔟藜阵,终于拦住平夏军铁蹄。

主帅那征千里见了,鸣角挥旗,将兵马停在蔟藜阵前。

李继隆见了,稍微松口气,挥旗传令,弩床准备。

宋军的弩床是威力极大的远程武器。最远可及八百步,最有杀伤力的距离约是四百步内,可洞穿重甲。缺点是笨重移动困难,多用于守卫城池。

李继隆通过多年同平夏军作战总结的经验,将其移装到战车上,对付党项铁骑十分有效。

此刻,这些弩车,瞄准了拒马蔟藜阵的边缘,防止平夏军进入拒马蔟藜阵,破坏此阵。

李继隆见阻住平夏军,急忙传令前军后卫,迅收缩,在两翼布下拒马蔟藜阵,以防平夏军改从两翼进攻。

这时,李继隆才得空向右前方眺望。右前方是丁罕的运粮队,早已停顿不前,惊慌失措。

丁罕的兵马也在指挥居中的乡兵粮队收缩。

李继隆心中稍宽,相信只要能收拢成团,结成四武方阵,平夏军想啃掉他们,也不是容易事。

李继隆想到这,抬头看天,却见天空暗淡,斜日失辉,无数烟尘,由右前方的远处升腾,遮天蔽日。把太阳遮蔽成晕月一般。

李继隆心头一凉,刚刚松宽些的心,骤然凝固成一团。暗叹一声:“完了,全军覆没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