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花楼的山水(五)
作者:恭揽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84

从邹渐的脸上看不出答案。邹渐招呼邓钟入亭,“你摸摸这铁匣子。”

桌上弥漫着一层寒气,铁匣子更像是一块寒冰。邓钟的手从匣盖上的山水间掠过,脸色渐渐舒展开来,“师父,徒儿知错了。”

邹渐道:“你是触摸到了宝刀的力量。宝刀之寒,实是敛天地之灵气。‘邹氏十八刀’只有在汲取了宝刀的灵气后,它的威力才能显现出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冀中三煞’不过寻常角色,你打败他们用了五招,过了今晚,他兄弟三人在你刀下走不了一个回合。‘邹氏十八刀’经过宝刀的洗礼,将变得非常血腥,难以驾驭。师父让你等了四年才接触这口宝刀,你知道为什么吗?”

邓钟道:“徒儿不知。”

“我在等你积贮了足够的功力,能够抵御宝刀之寒。其实,去年冬天,你就有了这样的能力,只是我还在犹豫。”

邓钟道:“师父是担心我能否承受这个秘密。”

“是啊。”邹渐叹息道,伸出一个指头,“何况我邹家子孙这一辈子只有一次试刀的机会,当年我舞弄这宝刀,我父亲就只能远远地站着,这是你太爷爷临走前的交待,在握住宝刀之前,谁都要立下毒誓的。你师公熟知天下刀法,早现天下刀法互为阴阳,寻常一招往往能破解一路绝妙刀法,而在当晚,面对宝刀驱使下的‘邹氏十八刀’,他感到了绝望,而这,只是因为受困于自己的毒誓,再也无法拥有宝刀,而宝刀也恰恰就是他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的最后一刀。过了今晚,宝刀就成了你的记忆,可望而不可即,对你来说,这番痛苦是否来的太早了些?”

说罢长叹,目光仿佛给铁匣压得扁平。“师父这些年为诗酒所误,功夫可是搁下不少了,怕是徒有其形,从此要看你的了。”忽然想起一年前,“风道门”的四大高手误闯非花楼,被他单刀降伏,自此非花楼亦为外人所知。他对老人打了个手势。

邹福上前,左手摁住匣子左下方,右手在左上角轻揿一下,匣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就打开了。邓钟瞥见邹福的双手抽搐了一下,脸色很难看,嘴上一哆嗦,抖出了一句话:“老爷,也不知道下回轮到谁给你开这只盒子了?”

邹渐道:“邹福,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晚是第五次要开启这只铁匣子,爷爷开过三次,最后一次是他临终前的要求,家父开过一回,每次都由你来打开它,离它最近的人不是我邹家的子孙,而是你,也就只有你才能打开它。”停顿一下,道,“打开吧。”

原来匣子里面另有一只铁匣。邹福揭去上面黄色的绸缎,只见铁匣的正中,吐出一只纯金打造的圆环,圆环的大小刚好能穿过一根小拇指,轻轻一拉,“嘀”的一声响,盖板自中间向两边自行打开。同时,邹福出“哦”的一声,呼声短促,也不大。旁边的人正异常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

“怎么了?”邹渐问道。

邹福道:“老了,抵不住这一通冷了。”

寒冷如山,邓钟暗自运气抵住。只见宝黄色的绸缎,颜色鲜亮,遮盖严实,清晰地勾勒出刀的轮廓。却听邹福道:“老爷,你先拿宝刀使着。”

邹渐笑道:“你怎么老糊涂了?”

邹福重复道:“老爷还是先使着吧。”

邹渐道:“你是犯糊涂了。只要宝刀还在铁匣子里,姓邹的子孙就不能碰它。这也是规矩。”

“还有这样的规矩?”显然,赵氏并不了解这样的规矩。

邹福脸上突然露出诡秘的笑,笑在脸上一掠而过,道:“以后犯不着守这么多规矩了。老爷,你看。”将右手伸到众人面前。

这是一只象岗上松树皮一样的手掌,只见那只纯金拉环显目地扣在小拇指上。邹渐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嘴唇**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赵氏慢慢站起身来:“小红,咱们回去,男人们总有那么多忌讳。”

邹渐叹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要紧。”然后指着铁匣子,“这事还得老人家说。”

邹福摇摇头:“老头子是看家的,家里面的事,老头子看在眼里,说不清楚。”

“好一个看在眼里,说不清楚。”邹渐转头望着远处黑魆魆的山峦,“夫人还记得病石老人马缺一吗?”

“听你说过,能工巧匠,早已不在了。”

“早爷爷一个月死了。这只铁匣子就出自他的手笔,初看乃寻常凡品,其实融灵巧于笨拙当中,与所藏之物相得益彰,是这世上最昂贵的一只匣子了。这只拉环的设计,却是爷爷使的心眼,拉动金环,里面的铰链便自动断开,匣子也就自行打开了。这样的要求,集市上的铁匠也足够应付。然而病石老人却为拉环设计了使用寿命,也就是使用的次数是计算好了的,这不是秘密,你太爷爷的遗言里交待的很清楚,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让接触它的人心存敬畏。以至于后来每次打开匣子,我们就当是过一次节。”说到这儿,他不说了,看看邓钟,又回头看着赵氏。大家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邓钟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疑点,疑点象黑夜一样渐渐扩散,刚才还能清晰地看到,现在却现自己就在疑点的中心,成了疑点的一部分,以至于闪过的疑点变成了什么也不是,只是疑点的疑点。

“这一点虽然费解,但可以理解。”赵氏看了邹福一眼,老人出了亭子,看管楼里的灯火去了。继续道,“爷爷厌倦了刀锋上的事,又无法将往事忘怀,这就是他为什么临死前要看最后一眼,又为子孙算计好了打开匣子的次数,他以为到了钟儿这一代,远离江湖五十年了,再也不必仰仗武功护身,封刀洗手,能够甘心守着草庐,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田舍翁了。”这番话几乎无可辩驳,与邓钟心里一闪而过的疑点颇相抵触。他不敢多想。

邹渐道:“诚如夫人所言,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以后就很难再打开了。只是这样的设计或许另有玄机,这可是病石老人的东西,他的东西,机关多的跟他身上的毛孔一样多。”

赵氏的手指从小红怀里的刀鞘上拂过,“钟儿的将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无凭刀的出现,莫非也是天意。”

女人眼尖,现原来拉环设置的地方,有一处开口,这时,竟然被一小块同样颜色的铁块堵了个严实。

“要是能留下那么一个缺口,终年盯着天空看,这就不是病石老人的真品。再说”

话未说完,邹渐的身子已如一片秋叶飘然出了亭子,行动之敏捷,似乎只在一念之间,在园中站定,朗声道:“非花楼辟处山野,难得有高人驾临,今夜备得好酒,便请过来一叙如何?”

夜色苍茫中,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邹庄主说得好,‘江湖的魅力就在于,明知是乱,还是拼着命进去’。”声音随风飘过来,似乎还在河对岸,或者就在对岸谷地的松树林里。此人来了很长时间了。

赵氏惊叫一声:“夫君。”声音淹没在院子外面浓浓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