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回 差了兩步
作者:雲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28

徐达不听张三岸的劝告,领军迈向牛头山的山脚处,眼看通往山腰的道路已在眼前,徐达仍不见有停下来的念头。

好胜吞噬了人的心灵,使人贪婪,自私,不智。这是常态,还是个别?

张三岸紧随军队之内,每走一步,心里的颤动便加快了少许,到了这条在漆黑之中不知虚实的道路,他的脸早已吓得铁青了。

「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这是为将的条件。」徐达瞄了瞄身旁惊慌失措的张三岸,气定神闲地笑了一声,怎麽说,身经百战的他面对这种情形,常已是司空见惯了。

「为将?身为将军的要条件是取胜,其次是减少己方的伤害,」张三岸勉强地笑了一声,那眼珠子还是不断地左右乱窜,生怕看迟了一眼便会葬身此地似的「主公,趁还未上山,还是早日回头,以免生灵涂炭吧。」

「生灵涂炭?我说天下间哪有战争没有死伤,哪一场仗双方皆无损失?」徐达听毕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战争本来就是一场赌博,而赌注便是拚命的士兵们,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又如何呢?士兵参军之时,心里不是早就有战死的决心了吗?」

「所以为了权力,为了慾望,为了面子,为了战果和名声,让他们像个白痴一般去送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张三岸有点失望似的摇了摇头,像是无法置信那是从徐达口中说出来的话一样「我不明白,当初我见到的主公您,跟现在的您,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三岸,权力薰心,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徐达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和平静,甚至带点无奈和哀伤「我为将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是好友的皇帝,到头来却怀疑我有二心,那时候我心里是非常难过的,为什麽他当上了皇帝之後,跟之前与我相处了数十年的他相差如此的多呢?原因只有一个!」

权力,还有慾望。

上流社会的生活规律是:女人为了钱而追求男人,男人为了女人而追求钱财;女人为了权力而追求男人,男人为了女人而追求权力;女人为了名声而追求男人,男人为了女人而追求名声。

又或是......男人为了权力而追求名声。

天下间大部分女人的眼中,或许只有钱财,除了武则天和妲己之外,永远没有想登上皇位的女人。但是男人却在为了登上龙椅而斗个你死我活,到头来他们最满足的除了那绝对的权力之外,便是满皇宫的女人。

男人和女人本性的分别一目了然,所以这个黑暗的战场和乱世,只属於男人。因为他们争夺的东西,又何仅是他们口中的正义,战场上的感动,本能或是权力?

由权力所衍生出来的艳丽,难道这群男人毫不垂涎?

为了追求的权力,而像个白痴一般的不只有被乱了心智的徐达,还有那个一切都蒙在鼓里的徐达军参军。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拚了命想搏得主公的注意和欢心,却惊觉到头来对自己的判断没有多大的决心,他算是个怎样的参军?

而张三岸却是个笨蛋,一个看清了眼前事物,却被冲昏了头脑,忘记去算计下一步的笨蛋,或许他是个脑子灵活的天才军师,但是他的性格还有习惯,却注定他无法像那些着名的军师一样扬名古今,名动天下。

「是什麽,让主公你变成这样的?」张三岸铁青着脸,不住地左顾右盼,但他的心境却仍然十分清醒「我不相信光是什麽权力还有慾望,便能使你变成这样!」

「没什麽特别,」徐达笑了一声,无奈地耸耸背「再厉害的男人都会栽在这。」

「那是......」张三岸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徐达人吗?」

「你不知道吗?」徐达笑了一声,脸上仍然从容自在「在我们决定出征之前的半年,李先生拿了一幅画像给我,那上面画的女子清丽脱俗,那倾国倾城的美貌,让人是看了便日思夜昐,再看看右上角的画题-居然写着西施。」

「西施?」张三岸吓了一跳,再一次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徐达。

「我当时的反应也跟你差不多,再问之下,原来这画像是寿春一个画家所画的,据说西施在地震之後,一度在寿春出没,那画家有缘见到他数面,便把他那如花美貌给画下来了。」徐达瞄了张三岸一眼「但如果说我今次出征只是为了那西施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每个男人都渴望拥有权力,以前的我对这不感兴趣,但我现在渴望,明白了吗?」

张三岸沉默了数秒,忽然勒住马缰,看起来像是有点愤怒的样子。

「愤怒吧,」徐达没有理会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当你明白到男人生存在这世上的意义之後,相信你便会体谅和了解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了。」

「等你败了之後吗?」张三岸用着嘲讽的语气笑了一声,眼光里透着无限的轻蔑和无奈「属下安坐大营之中,恭候主公败逃回来!」

「主公!」在徐达身後跟着的那个副将瞪着张三岸吼道「请赐属下权力,让这不知好歹的小书生下黄泉!」

「不用了,」徐达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他也是个乐观的人罢了。」

「我不明白,为什麽你听到主公说那麽多不重视你们的说话,你们却仍然可以忠心於他?」张三岸摊开双手,带点无奈地问道。

「那是你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黑暗,」那副将冷哼了一声「人自私是无可避免的。」

争论间,军队已走到了山腰处,一条分叉路在黑暗中微微呈现,徐达环顾了一下,跟常遇春低声谈了几句後,决定往左边走。

「三岸,若怕死的话便回营去吧,我不会阻止你,」徐达冷冷笑道「前面便是今午周瑜布下伏兵的地方,再不走的话,说不定会万箭穿心呢。」

「告辞。」张三岸听毕,毫不犹豫地拱手道毕,便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大营去了。

那飞快的影子在黑暗的森林中穿梭,刚才军队走了一阵子的小道,张三岸用了不一会儿,便到达了山脚处,看了看山上,像是不见异状。

正当他想挥鞭离去之时,一阵火光在漆黑中亮了一亮,随即吸引了他的眼球,反射神经使他转过了马头,转往山上奔去。”不!”张三岸勒住马缰”这种时候我怎能上去!?应该回大营求救!」

想到这里,张三岸回过头去,往大营狂奔,手中的马鞭不住地抽,彷佛听不到马匹的嚎叫一般,手臂只是不断地用力,用力。

只是他跑了不一会儿,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彪军队。

「咦?」眼前的景象让张三岸又勒住了缰绳军?」

「终於找到你了啊,」那参军龇起了牙,冷冷笑道「你这混蛋......」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张三岸没有理会参军的愤怒,咬着牙地指了指身後的牛头山「主公中伏了!」

「参军大人!主营好像着火了!」一个士兵指着後方火光洪洪的主营道。

「妈的是......」乱了套的参军顿时咬着牙,双拳紧握「军里有内奸!」

「内奸?」张三岸皱了皱眉,明显地不明白参军所说。

「先别说这个了,三岸我分四百兵予你,你回大营救援吧,敌人在漆黑之中不知我方数目,不会恋战的,最重的是保护好粮草。」参军现出少有的冷静和判断能力,挥手示意身後四百人跟随张三岸。

「那参军你......」张三岸显得有点呆滞地问道。

「还用说吗?当然是为赎罪去了。」参军苦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领兵往牛头山上去了。

孔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世上充斥着没有改过机会的人,项羽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当人遇到失败时才会了解到自己的不足,但偏偏项羽等到人生最後一场仗才一败涂地,结果连改过的机会也没有,便被韩信打到乌江畔,自刎而死了。

或许你会说,项羽仍有改过的机会,若他选择渡过乌江重整旗鼓,便能东山再起了,但事实真是如此简单吗?试想像一个天才赌徒活了大半生,从没输过半场赌局,在各地赌场大杀四方,赢得了万贯家财,最後却被一个新晋的赌徒一击打得这天才赌徒只剩下数文钱,你能想像他的绝望吗?若叫一个常胜将军去吸取自己生平以来最大的失败经验,这并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项羽是一个极要面子,刚愎自用的霸王。

参军是个可怜的人,他没有才华,也没有运气,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改过的心。不过事实上,他已没有改过的机会可言了,凭他手中的四百兵力,和他那必死的决心,恐怕上了山腰,也是做断後的工作,那四百个士兵还有他自己的性命,根本早已打算丢掉。

赶到大营,火光仍是如此的耀眼,甚至有点刺眼。

张三岸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跟身後四百士兵打了个眼色,一举冲杀入去。

当参军离开时,留下了二百兵予那老谋士防守大营,却没想到却在一刻沦陷了,恐怕敌人的兵力不会少於两千,这样算来,张三岸这四百兵力便有如风中残烛,更何况张三岸没有带兵的经验,只是个空会纸上谈兵的书生罢了。换句话说,敌人派出哪个将军,都能一举击破这队乌合之众。”慢!”张三岸举起了手,示意身後的士兵停下来”参军口中所说的内奸......”

咬牙切齿忽然有点响亮,在张三岸身後的士兵们都吃了一惊,他们只看到背向他们的张三岸低下了头,有点像是在抽泣的样子,却又像在气愤什麽似的。

三岸用衣袖抹去眼眶旁的泪水,但牙齿仍然紧紧地贴着并不断来回磨擦-这是极度愤怒的表现。

「李先生!」

张三岸的嚎叫在大营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这凄厉的叫声无疑把他身後的四百名士兵都吓了一跳,若把敌人惊动了怎麽办?

但张三岸却清楚得很,敌人早就不在这儿了,这里剩下的除了被火附着的无数营帐之外,什麽都没有。

「喝!」

「蹡!」

「啊!」

山腰之上,早已是恶战连连,飞蝗一般的火箭在半空飞舞,像是五月的雨点一样落下,顷刻之间,徐达的心境转变了很多,听着士兵们的惨叫声,这到底是......?

相比之下,直肠子的常遇春却表现得坚定得许多,一手扯开徐达,避过了无数的箭矢,只是徐达却像是被夺去了五感一样,只是目光空洞地张大嘴巴,不知所措。要不是常遇春在他左右挑开飞来的箭矢和刺死来袭的敌兵,徐达早就死於乱军之中了。

「达!」常遇春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气,在他耳边大呼他的名字,但是徐达的反应却跟没有一般,只是低声的应了一声。

「啪」

「你爷爷的!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常遇春的脸上青筋暴现,不同於牛皋,鳌拜这种大汉,他并不像是这种刚阳的大汉,也不像会如此容易怒「你是开拓大明的徐达!我是辅你左右的常遇春!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麽屁!你昔日的风光呢?以前那个意气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徐达呢!?」

「你跟我说说!」

常遇春的嚎叫也在牛头山之内回荡着,他那巴掌也非常清脆,本来电光火石,刻不容缓的战争,居然静止了十秒之多,待常遇春停下口之後,众人才像如梦初醒一般继续战斗。

军事上来看,计谋分为若干种,有最普通的单向计谋;有早就先算敌人一步的将计就计;有早在战前就部署好一切,并让连串想像变成现实的连环计;也有李靖曾施展的必胜计-两难之计;也有周瑜所施的多向之计。

不同於两难之计,多向之计只会让自己立於不败之地,但无法保证自己会在最後绝对胜利。若从最开始周瑜的伪伏兵之计被识破,徐达选择不夜袭的话,周瑜这一连串的部署便泡汤了。而不同於连环计的是,周瑜并没有一开始便完全算好事态的展,他虽有布下连串计谋,但随着事态的展,他的部署可有不同的转变,像是周瑜早就布在牛头山北侧山脚的那一彪伏兵。

这伏兵的原意是用来偷袭敌方主营的,而能保证敌营空虚的又是另一计-卧底(或称细作,但细作一般指布於敌方阵营的士兵或是平民)了。这卧底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开解,不,一直煽动张三岸和参军的那个老谋士,他们口中的李先生。以其高的说话技巧迷惑敌人的判断,最後成功使众人出走,只留下他和两百士兵,於是偷袭敌营的事先部署成功了。

若老谋士的煽动失败,敌营没有出现空虚的情况的话,那这队早已准备好的伏兵也可杀上山来,来个前後包抄,杀徐达一个片甲不留,这便是所谓的双向之计。

跟连环计最大的不同,多向之计所布下的布局和所考虑的因素会较多,证明事态的展不一定会如想像中顺利,也就是施计者对自己所计算的後事并不百分百确定,因此即使第二计失了,能补充第二计的下一个部署也自然会出现;而连环计则是从一开始便如施计者所料,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是为连环计。

总局而言,徐达从一开始便输得彻彻底底了,因为被外来因素所迷惑的他,连周瑜所布的第一个陷阱也无法看穿;张三岸则只看穿了第一个陷阱,周瑜所布下的伏兵和卧底,他都是蒙在鼓里。

也就是说,看起来挺聪明的张三岸,却差了两步,只是在进军途中徐达便听取他的劝告的话,周瑜的布局再多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