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作者:玉风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557

一、我和奈美小姐爱的邂逅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因为非常疼爱自己所拥有的一只小布偶熊,有一天让小布偶熊产生了灵性。小布偶熊有了活动与说话的能力,陪伴著主角度过漫长的日子,直到主角安息的那一刻,布偶熊变回?兮兮的破旧玩具,再也不会动了。

有很多人说过我是很理性的人,我自己倒不完全如此认为,至少我曾经气得掏出刀想要狠狠地戳某个同事几下。不过大体上我也自认为还算是个蛮理性的人。

理性的我会试图去相信这样的传说,看来我是寂寞得走投无路了。一面冷酷的嘲笑自己的愚蠢,一边为自己的玩偶祝导,这样会有用吗?谁知道?快溺死的人照例连浮萍也抓。

我是不是应该趁今天下班的时候去买一只小熊娃娃,然后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自言自语,甚至抓住?的手脚作动作想象?真的在对我手舞足蹈?

唉,真像个白痴。如果我真的是白痴,或许我可以忍受自己做出这些行为,偏偏我以为自己不是白痴,虽然实际上我可能是。

解释这么多,其实或许只是我拉不下脸去买玩偶,像个娘儿们似的。修正:娘儿们或是小孩。

如果对象不是玩偶,可以是什么?一样自己本来就很珍视的东西?不是我在自夸,也确实不是值得自夸的事,我可没有什么珍视东西的习惯,要说到破坏东西倒是挺擅长的。环顾我的房间,房里我唯一珍视的东西大概就是那台计算机,不过我可说不出「你陪伴我十几年,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种话,因为我去年才把计算机升级过,虽然我去年的升级并没有把计算机从头到尾换掉,但我倒确定这台计算机从头到尾没有一处陪了我十年以上。

陪伴我十年以上的东西?

再度环顾我的房间,到底有没有东西陪伴我十年以上?我的视线移到自己小学时代的照片上,又移了开去。

不不,希望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化为精怪陪自己聊天太恐怖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啊,是幻听吧。自从接受过精神分裂症的疗程后,有好一段时间没听到了。

我是不是应该去复诊拿些药呢?

她玲珑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

继幻听之后幻视也出现了,情形似乎真的有点严重。

「你又何必因为想变得正常一点而消灭一个精怪之后,又因为寂寞的受不了而另外创造一个精怪出来?」她说。

「如果我真的已经消灭了你,那现在你又为何会出来?」我反诘。

「因为你消灭不了我啊。我只是因为怕你难堪而躲著不出来罢了。我总不希望因为你再也受不了见到我和跟我交谈,所以来跟我同归于尽。」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说。

「你到底是谁啊?」我冷淡地说。

「你以前不是叫我艾吉尼拉维亚?继续这样叫我我并不会介意。」她说。

「可是那终归不是你的名字,你根本没承认过。」

「名字只是一个记号而已,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笑容依然令我炫目:「我就是我,不会因为我的名字而改变……」

她温柔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我的耳中,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这次换我长长的叹一口气了。她并不是离开了,只是随高兴出现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罢了,我很清楚。

而且现在我很寂寞,我想我不会去拿药的。事实上我也不可能去拿药,工作正忙不能请假。

我打开了计算机,放进了色*情片cd,跳过前面的冗繁爱抚,看著女孩**的部分,「像个野猴子似的疯狂**」。污染了几张卫生纸之后――或者说得文艺一点,抛弃了我数以千万计可能成为子孙的细胞之后――身心都有莫之能御的强大疲劳感袭来,便爬上了床。

这么做不会保证我能马上睡著,但能够多少阻止我爬下床。

(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保证我马上睡著?唉。)

「来吧?」她揭开被窝,带著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对我说道。

我毫不迟疑地爬上床进到被窝里,并且把她顺势就搂进了怀里。

「今晚的你特别大胆呢。」我冷冷地说:「不怕我强暴你吗?」

「我当然不怕,因为你刚刚『像个野猴子般疯狂**』了呢!」她吃吃地娇笑道。

我倒觉得不是我刚才有没有**过的问题。

唉,算了,我已经累了,不想跟她扯不清,迳自闭上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对样式古朴细致的宝剑,缓缓地回转著。

我称不上是被这种景象吓了一跳,不过我急忙地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不,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眼前只有床顶昏暗的蚊帐在摇晃。

啊,我忘了关窗户。希望今晚不至于太过寒冷。

我再度闭上眼睛。

这次是银白色机身的巨大人形机械兵器,威武地座落在机库当中,数以百计米黄色连身服的整备人员在兵器上忙碌著。

「怎么了?」她在我身边轻轻地笑了,把驾驶头盔递交到我的手中,说道:「去吧,熟悉一下座位的温度。」

我把头盔押还给她,睁开了眼睛。

蚊帐不再晃动了,也许风已经停了?更或许只是换了个方向。

为什么阖上眼睛之后就会看到不存在的东西?我相信生物在进化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不存在的东西的必要性,所以不懂得闭上眼睛,最好的证据就是鱼类都不会眨眼。

也有人说是因为眼睛这种器官必须经常被水滋润、所以鱼类没有眨眼的必要。嗯,我想这种说法也有几分道理,我印象中瞎子好象是不眨眼睛的。

但是我不是瞎子也不是鱼,更糟的是我不闭眼睛就不能睡著。

试著闭起来看看?

「救救我们,勇者大人。」她泪痕涟涟地哭诉道:「在你犹豫的时候,数以万计的将士们正在为了阻止魔族的扩张而牺牲,求你到我们的身边来,赐给我们胜利。」

赐给你们胜利当然很容易,我的胜利又该去跟谁要?

我睁开了眼睛,呆瞪著动也不动的蚊帐顶。

我想这样对视力而言是有害的,所以我试著看穿蚊帐、望著房顶的天花板。

如果我可以忽视屋顶的模样、把焦点移到对准星空,我是否就可以透视屋顶望见星空?理论上一定有星光透过屋顶照下来,无论那是多么微弱的。

「你在想什么?」她说。

唉,我想她已经打算像附骨之蛆一样阴魂不散地缠著我不放了。

「我在想如果你是真人的话该有多好。」我答道。

「这么说你喜欢我罗?」她的双眼一亮,欣喜地说。

「对啊。」我说。

「哗啊!好棒!」她高兴地飞起来转了一圈。

像蚊帐内侧这么狭小的空间,怎么有地方让她非起来转一圈呢。真是不合理。

「可是你不是真人,所以我讨厌你。」我冷淡地说。

她瘪起了嘴,露出了哀伤的神情。

「你快消失吧。」我毫不容情地说。

「寂寞的时候就找我出来,想当正常人的时候又叫我消失,你这样太狡猾了。」她弦然欲泣地说著说著,就消失了。

唉,你以为我高兴扮成正常人的样子啊!莫名其妙。我不扮成正常人的话没办法找到工作啊!没有收入的话我就没有钱吃饭,没钱吃饭的时候就会肚子饿,就算要跳楼,也要吃饱以后满满足足的死。

说到跳楼……

对了,上一次我想跳楼的时候,说服自己不要跳楼的理由是什么呢?啊,想起来了。我的理由是我还没写好跳楼时该放在脚边的那个东西。

遗书?这样太老套了。我已经够正常了,死的时候总算希望能够异常一点。

「可是跳楼死的话样子很难看耶?」桃桃这样说。

「死都死了,还管自己的样子干什么。」当时我是这样回答她的。

结果我跳楼前放在脚边的东西,到底让我跟正常人产生了什么不同,我死了以后也无从得知。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的荒谬处的我,立刻就步上对方的后尘了啊。

我再度试著闭上眼睛。

她文静端庄地坐在我的前方不远处,一个花棚底下。正要切下手中的蛋糕之时,看见了不远处呆瞪著她的我。

「……要吃吗?」她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使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睁开眼睛。啊,原来我肚子饿了。

既然肚子饿了,应该很快就没有力气胡思乱想了,那就比较容易睡著。我再度闭上了眼睛。

我在类似御花园的地方浇花。回头看看,她在城堡高处的窗户上寂寞地望著我。管她去死,我浇我的花……不对,我睡我的觉……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

※※※

「小猪起床!小猪起床!」

……?

「小猪起床!小猪起床!」

啊,是闹钟。我想起来了,在好几天之前,我有叫老妈找个闹钟给我用。这一定是老妈的杰作。

我挣扎著爬起身来。拨开蚊帐往桌上望去,一个凯蒂猫造型的闹钟正在闹铃大作,而她坐在旁边格格笑著。

「小猪起床!小猪起床!」

该死的凯蒂猫,自从麦当劳事件后,我就恨凯蒂猫恨到骨子里了,没想到现在我不去找凯蒂猫寻仇,它居然敢来惹我。

「小猪起床!小猪起床!」

我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它的脑门上,关掉闹铃。这只死脑肿猫。

「你怎么,真的起来了?这样的话,你,不就变成了小猪?」她笑得前俯后仰,断断续续地说。

「哼,我也可以说中华民国总统是猪,可惜**不会因此真的变成猪。」我喃喃抱怨著,把衣服穿好。

餐厅里洋溢著水饺的香味。我是很爱吃水饺没错,不过从昨晚饿到现在,肚子并不舒服,连带的食?也变差了。

「妈,我讨厌凯蒂猫。」我很认真的对老妈说。

「呃……那,用老爸的闹钟好了?老爸,你醒了吧?」老妈随口敷衍了过去。如果她有想起来的话,应该会帮我换的吧。

我勉强吃了几颗水饺,便穿戴好行装跨上车。每天早上起床至出门骑上车,是一天当中最艰苦的时刻,等到已经上车之后就好多了。

在我动引擎的同时,她也若无其事地骑上自己的重型机车跟了上来。我不由得一直看著她的身影。

「干嘛?爱上我了?干嘛一直盯著我看。」她望了我一眼,说道:「骑车的时候要看前面啊。」

「你真方便,骑车的时候都不用带安全帽。」我埋怨道。

「反正不管你的形有没有被安全帽压扁,也不会有女孩子看上你这种凡胎的,计较什么?」她毫不思索地说出我心中的顾虑。

说的……也是。这确实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呃,正确的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我做了一个梦。」我不再盯著她看,只是随口和她闲聊著。

「什么梦?」她也无可无不可的问道。

「我梦到自己到了香港,赫然现香港早就出了好几本倪匡的新撰小说,而原振侠的下落终于有了交代。」我答道。

「在香港的确如此啊,不过那些好像不是倪匡写的?」她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我没想过要确认那几本小说是不是倪匡写的。」我侧著头稍微想了一下,又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我其实很想看看别人是怎么交代原振侠的下落,所以才做这种怪梦?」

她望了我一眼,道:「既然那么想看的话,就去找来看看嘛。」

「嗯……我会考虑。」我沈默了一阵。

后来,我们又讨论起关于振兴台湾**文学的话题。往上班地点的车程并不算太长,很快地到了尾声。

「……你好久没有像这样陪我一起出门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你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吧。」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又说:「只要你不介意,以后我可以天天陪你。」

介意?是的,我想我很介意。不过,我想她也是因为看到我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出来的。

中级主管。

一般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工作,可是我出社会也不过两年多,从来没有办法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指使所谓的「基层员工」。据呆伯特法则所述,没有生产力的员工会成为主管减少公司损失,因为担任主管不需要生产力。的确如此,我担任组长之后,工作变得单纯许多。

当我还是基层员工的时候,我必须烦恼工作的进度和人际关系的协调。现在我只要担心人际关系的协调就可以了,所以我说工作变单纯了。

大体上,我的工作分成以下这几个部分:「呆」「做和工作无关的事」「接电话」「参加会议被骂」及「参加会议骂人」。骂人的时候,我尽量用婉转的语气,被骂的时候,我对于耽误我时间的「婉转语气」很难忍受,心里一直重复著「反正你就是要我逼他们把东西赶出来就对了,我懂我懂,你骂我猪骂我狗都无所谓,可不可以说短一点?」

不过,幸而跟不开会的时间比起来,开会时间毕竟是少数。不开会的时候我可以上网交朋友、美其名为「收集最新信息」,也可以走来走去找没事的组员聊天、美其名为「监督工作状况」,甚至呆也可以说是「在构思规划进度流程」。嗯,如果所做的事情和工作内容相差太远。虽然不是不可以,但眼睛就要放亮一点,随时密切注意主管的动向。

这么说起来,我真是个恶劣的上班族?或是每个上班族都如此呢?前者当然不是件好事,后者也挺悲哀的。

「你在看什么?」她坐在我的计算机屏幕上问道。

「看小说。」我的答案虽然表面上没有问题,却是让话题无法继续的那种最无趣的答案。

「……好看吗?」她也无可奈何的继续这无聊的话题。

「难以想象为什么有人看得下去,真是垃圾。」我把网页关掉,视线移到办公桌旁的书架。

书架上摆了几本和前一次或前前一次工作有关的资料,从家里或店里翻找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了,还有几本过期的杂志。实在没有什么翻动它们的**。

「这些书你都有仔细看完过吗?」她拼命地找著话题,模样真是滑稽。我忍著笑回答道:「没有。」

「你在跟谁说话?」邻座的同事问道。

……糟糕!我居然把对她说的话讲出声来了!她知情识趣地消失了。我叹了口气,忽视同事的问题,把音量渐渐转为自言自语:「没有耶,那本书放到哪里去了哪里?……」

同事没有怀疑的模样,看我没有理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唉。好累啊。身体上的疲倦容易恢复,心理上的疲倦却像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一直笼罩著,越睡也只是越疲惫。

但是疲惫还是得睡。

收了电子邮件,看到一封被转寄无数次的「单身寄生虫」论的文章。文中引用某日本教授的研究(天晓得有没有这回事,没有人会去查证也没有人会相信,网络就是这么一回事),说日本经济近年来逐渐被「单身寄生虫」所拖累,这个词指的是那种父母依然有收入、未婚而住在父母家中的族群,还说这个族群容易有以下共通坏倾象:不愁吃穿所以不追求辛苦但有展性的工作,不寂寞所以不想成亲,不会也不想学习照顾自己及做家事等等。

唉,我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不过应该被归类为标准的单身寄生虫吧。我的确不喜欢辛苦的工作(简单地说就是懒惰),也的确对家事一窍不通,我虽然很寂寞、但是找不到对象结婚,所以在研究者眼中也和不寂寞所以不想结婚没啥差异了。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床头是一个普通的闹钟,感谢老妈。虽然时间尚早,我还是爬上床躺著――难以言喻的疲惫只是理由之一吧,我想,另一个理由或许是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大的好处是可以摆很多东西,坏处是都已经摆了很多东西看起来还是很空。回想起来,为什么我可以独享这么大的房间?这是老爸老妈催促我快点把新娘娶进房里的意思吧。

我房间有个怪特征,那就是窗玻璃上贴著黑色厚纸。原因无他,如果关灯关门之后我还看得清楚这么大而冷清的房间,根本就无法入睡。这好像不能说是空旷恐惧症,严格的说来应该算是幽闭嗜好症。

「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幽闭嗜好症,你这只是胎儿心里,被拥抱而且缩成一团才有安全感。」她装作专家的口吻说道。

「嗯,你说的对,不过干你屁事。」我冷淡地说完后,抱住自己的被褥在床靠墙的那个角落缩成一团。

唉,房间好亮啊。在这种时间,就算是窗缘黑纸缝透入的微弱光亮,都会让我看清楚房间的一景一物,蚊帐也起不了什么阻绝作用。

我的视线焦点对准挂在高处的一个布偶上。

对了!还有?啊!我何必舍近求远想要重新去买一个布偶熊呢?

那是,呃,一个乌龟布偶。距今不久之前,才得到的购买「某样东西」的赠品。说的这么隐讳,其实只要买过那种商品的人,就知道那是哪里个乌龟布偶,而要解释给没买过的人听可是要花费好大的一番唇舌。

入手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挂了起来。除了有几次不适应房间黑暗的情形下碰到?、被?给吓到之外,?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虽然这不太符合「十年」的要求,不过总比新买的布偶熊要好得多了。我振奋精神,跳下床来。

把布偶龟给取了下来,想为?想一个名字。其实?本来就有个名字的,但是总不能每一只养博美狗的主人都叫他博美。

「嗯,我叫你『奈美』,你觉得怎么样?」我抓著?的两只前脚问道。「喵、喵!」?回答道。

……嗯,叫声好像有点奇怪的样子,和我印象中不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总不成每一只博美狗的叫声都差不多。

……不对,仔细想想,或许每一只博美狗的叫声真的都差不多。

「你这个白痴!」她拿起扫帚狠狠地敲我的头。

「不痛。」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我有什么不好!」她泪眼朦胧地哭倒在我的肩上泣诉道:「你已经不要我了吗?宁愿要一只布偶乌龟?」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她是奈美小姐。」我把乌龟举到她的面前。

「喵、喵!」奈美小姐也挥挥前脚跟她打了声招呼。

「?什么地方比我好!」她歇斯底里地指著奈美小姐大骂道,口气就象是个妒忌的情人。

「触觉。」我冷淡地说。

「你、你又没摸过我,怎么知道?的触觉比我好?」她显然心虚地低声辩解道。

「以前我想了句『香较香禾香』来对『冰比冰水冰』,有人问我香为什么比香禾香,我的答案是因为稻禾根本没有气味。」我指著她说:「既然对我而言你根本摸不到,所以?的触觉一定比你好。」

「呜……」她挣扎了一下,结果还是说不出辩解的话。

「喵,喵,」奈美小姐著急地挥舞著前脚,好像正以自己的方式感叹自己没法劝架的无力。

「我……我……」她胀红了脸,低声地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把这个死乌龟给扔了,我以后都再也不要跟你好了!」

她消失了。

嗯,虽然这并不能被视为我的病况好转,不过她每次的消失都是干脆而坚决的,没有一番波折是不会再出来的。已经脱离了「我消灭了一个精怪又因为寂寞而创造了另一个」这句话的预测范围?不过就结果来说倒是一样的,而宏观宇宙本来就不在乎过程。

唉,对一个布偶感到嫉妒,是因为她太孩子气了、抑或只是因为她在与布偶的较量当中完全找不到自己的优势处?

「喵,喵。」奈美小姐焦急地用前脚抓头,我只是轻轻地抚摸著?,期待这个动作能让?了解自己不需要为刚才的口角自责。嗯,明天是周末,我或许该利用时间好好地计画一下要怎么利用宠物或是精神分裂症来排遣寂寞。「今晚一起睡吧,奈美小姐?」我捧起?来,亲吻了几下,爬回已经冷掉的被窝。

就把?放在枕边吧。这样,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得到能满足我处觉的「枕边人」了。?就静静地贴著我的脸颊,而我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一爿年久失修的破墙,又意识到头上有著千疮百孔的破瓦、因为微弱的光线不规则地从上方渗下。两个男孩垂头丧气地望著我,矮小的那个有著癞痢头和猪鼻子,高的那个眉清目秀却偏偏瘦得只剩一副骨头。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可怜兮兮地问著我。

鬼才要帮你们想该怎么办,我又该问谁?嗯,她果然已经不在了,那我还是迳自睡去好了。

……

睡著前一秒钟,被脸颊传来的触感惊醒。

「喵、喵?」奈美小姐疑惑地望著我。

「抱歉,我想跟世界上别的许多不能一蹴可及的事一样,我得要先花一段时间熟悉枕边人吧?」我无奈地带著歉意对?笑了笑,把?移到离枕头远一点的地方。

啊,我想,我至少应该在车上为?准备一个位置,让?能跟我形影不离。对了,这个时候我就很感谢?是只乌龟。如果是只布偶熊或是白兔,我想必就得承受同事们更多的异样眼神了。

※※※

……

嗯?

九点多。唉,稀有的周末假期,结果却只多睡了两个钟头。不过好处是可以继续躺在床上呆。我只起床喝了几杯水、打开了音响,就回床上继续躺著。

就这样一直躺到了十一点。之所以起床不是因为再也躺不住了,而是觉得寒冷。我想我该吃点东西、活动活动筋骨了。

我把昨晚的剩下的红烧鸡和菜饭装了一整盘放进微波炉,然后再端回自己的房间。我会把早午餐放在计算机桌上享用,因为计算机桌上比较空,而堆满杂物的书桌已经好久没有使用过了。这么说或许有修正的必要,因为常用的计算机桌也堆了很多东西,不过这些东西至少都被推挤到两侧、让桌上有容纳我双手的空间。

奈美小姐就趴在那堆被推挤的杂物上,我想?看我吃东西或许不会觉得饿。不过,我却希望?能早点和我一齐进食,虽然我很吝啬,不过总不会连一只乌龟的饲料费都想省下来。

不过更仔细地想想,一只化为精怪的布偶龟,其食量或许不能用普通乌龟的食量来加以估计。算啦,想这么远又能怎样,等?开始吃了再说吧。

「喵,喵。」奈美小姐也附议。

我把只剩一点汤汁的免洗纸盘折叠好丢进垃圾桶里(啊,我忘了做垃圾分类,不过纸类餐具的回收通常都要先清洗干净,真麻烦),我一边摸著饱胀的肚子,一边环视著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之所以熟悉是因为我在这里住了四五年了,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四五年来我从不曾好好地想要认识它。

书桌上有本粉红色的小记事本。正确地说,在书桌上的大堆杂物之中,粉红色记事本露出的一角吸引了我的目光。啊,我记得这本。因为它很可爱就把它买下,而因为用不到它就让它躺在桌上积尘。房里正在积尘的东西大致上都因为相同的理由而有著类似的遭遇。

不过现在正好,我总算有用到它的时候了。我托起奈美小姐(虽然可能不会有人怀疑,不过让我强调一下:不管其它的乌龟会不会飞、包括和奈美小姐看起来很像的乌龟,总之奈美小姐不会飞),坐到了书桌前,依照计算机桌杂物堆放要领,在书桌上清出了可以摆放双手的空间,然后把小笔记本摊开放在空间的正中央。

不,还是先冠名吧。又把笔记本阖上,让可爱的粉红色外皮刺激我的触觉神经。

「奈美小姐的调教日记」。

……天哪里!这怎么行?光看到名字,别人会以为这本是什么东西!

「奈美小姐的饲育日记」。

……有好转的倾向吗?这只不过是换了个比较冷僻的同义词吧。

「奈美小姐的观察日记」。

……唉,我不管了。就让?来决定吧。

「喵,喵。」很好,?果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我观察日记等几个字用麦克笔写好在封面上之后,才想到我其实可以把它叫做「我和奈美小姐爱的交换日记」,不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翻开第一页,写下『三月十七日,星期六』。

『昨天为?取名了,叫做奈美小姐。?的叫声很可爱,眼神单纯而善良,不容易掉毛也没有排泄物,是一种相当理想的宠物。?的大小,放在我的肩膀上刚刚好,而我就算带著?去上班,也不至于惊世骇俗。我希望?今后能跟我形影不离、排遣我的寂寞,虽然我一定不公平地常常把?给遗忘。』

『?现在的行为举止,还很像一只普通的乌龟。我渴望?有一天会做出一些不象是一般乌龟所做的事情,再之后更希望别人也可以看到?的这些异常行为,让我以?为荣。』

『为此,我要把爱和耐心加诸?的身上。』

『第一步呢,我要教他说话。』

有了目标之后,很干脆地把粉红色日记本阖上,然后把奈美小姐温柔地捧在手里,抚摸著?。

我指指?,一字一音准确地念著:「ㄋㄚ?ㄇ1」(就是奈美啦,这是个日本名字。)

?显得有点困惑,又喵喵地叫了几声。

「ㄋㄚ?ㄇ1」我耐心地反覆著。就算世界上没有任何乌龟能懂我的意思,奈美小姐是不一样的。

?焦躁了起来,但在我温柔的抚摸之下又平静了下来。

「ㄋ……ㄚ……ㄚ……喵喵!」?努力了一下,又焦躁了起来。

「不要急。」我一点也没有介意,只是再度温柔地抚摸?。

「……喵。」?摆动著四肢,看起来依然不安著。肚子有点胀,是时候了吗?

「来,一起睡吧。」我把外衣裤脱掉,拥著奈美小姐爬上床,打算睡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喵!」

※※※

……

八点?

今天醒得比昨天更早。

……不对啊!我昨天下午就睡了耶?我居然一口气睡了那么久。睡觉的时间久,相对的呆的时间就减少了。睡了这么久,我想我一定有作梦,可惜的是我只依稀记得一个面目可憎的大胡子男和住在唐人街的穷学生,其它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惜?是的,很可惜。有人说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这句话我是一点也不认同的,因为在梦中的快乐程度和现实当中完全不能比。

和现实人生比起来,梦中的生活有两大优点:

一、无论生什么事情,醒来之后都不必负责。

二、因为知道很快就会脱离这种境地(就算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在梦中通常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所以无论是处在什么状况之下,都可以充满兴趣地面对著它。

我继续躺在床上。虽然不再想睡,不过我要享受不需要勉强自己下床的快感。

如果没有别的理由干扰,我可以这样一直躺整天。所谓「别的理由」是指胃袋的抱怨。

穿了长裤又披上够厚的睡袍,我迳自到厨房翻找电冰箱。今天(昨晚)的主菜是红烧蹄膀,菜是菠菜,照例,和饭一起装了满满的一盘放进微波炉。

常吃再加温的东西对身体有害?我才管不了这么多。我想准时遵守时间吃饭=肚子不饿的时候硬塞东西进去,对我而言对健康的伤害更大。

把加热完成的早餐端回自己房间,自然视线就寻找著奈美小姐的身影,最后现?就在很近的地方。

……明天,该怎么带著奈美小姐上班去?

如果把?随手塞进行李箱,?一定会窒息的……幸好?不会真的窒息,不过再怎么说这样都对?太不尊重了。或是,我找个绳子让?能舒服地吊在车子的手把上会比较好?

但是该用什么绳子呢?我记得房间里有一条陈旧的童军绳,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它了。稍微找了一下,果然到处都不见踪影。对了,该带奈美小姐去和家人打声招呼罗。

十点,我托著奈美小姐到了客厅。爸妈都在,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爸已经退休一阵子了,两人坐在沙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

「爸,跟奈美小姐打一声招呼。」我捧著?对爸说。

「喵,喵。」奈美小姐挥舞著前脚。

爸的笑容凝结了,然后他一把把奈美小姐抢去,摔到远处。

「哇啊!奈美小姐!」我惨叫著,把奈美小姐抢救了回来。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奈美小姐靠近老爸了。我又让奈美小姐和老妈打了声招呼,老妈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我捧著心有余悸的奈美小姐在离老爸有段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老爸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随便转了几个台,我没有看到什么好节目,正在无聊而考虑要不要回自己的房间,老妈说话了:

「中午想吃什么?」

「啃得鸡的鸡腿堡。」我说。

用完午餐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计算机。啊,我现在是要工作。

在家工作?

很奇怪吗。坦白说,我的工作确实不多,而这些并不多的工作当中,仍有一部份我宁愿带回家中完成,因为在家中做的效率高得多,上班时间则用来呆或做别的事。

真烦恼。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又找了一遍,终于在老妈从我房间清出的杂物堆中找到了童军绳。居然有一条截短的,真好,长处差不多合用。我在绳子的两头打了两个活结,其中之一当然是系在奈美小姐的壳上,?显得有点不自在而试图用前脚拨那条绳子,不过没有不舒服的表情。嗯,龟壳果然是没有感觉神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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