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作者:绚★风月      更新:2019-08-20 05:16      字数:10409

“说你呢,四哥。”月初云朝着月余一做了个鬼脸,毫不掩饰自己刚才说了他的坏话的事实,“养的宠物从来没活过十天的不靠谱的笨蛋!”

“咳,这个,也不能都怪我不是……”

被月初云戳到了短处,月余一尴尬的笑了笑,没办法,自己还真是有这么个把柄落在这丫头的手里,从小到大,他养过无数种,无数只宠物,但是,还从来没有一只能活过十天的,倒不是他照料的不好,而是,咳,他下手没数,常常是自己觉得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是会“轻轻一拿”,就把他自己养的宠物给拿死了。

“那怪谁?怪娘亲?”月初云吐了吐舌头,完全不给月余一辩驳的机会。

月余一天生神力,这在整个云国都不是什么秘密,咳,关于他力气大的故事,可谓数不胜数。

比如说,三岁时去皇宫里玩,被一个小太监逗恼了,拎起一个比他还高的铜质香炉丢了过去,把那个小太监砸在底下,后来还是被月天心发现了,喊来了四个侍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的把那个香炉抬了开来,救了那个小太监一命。

再比如说,十岁的时候,齐灵玉的“毒老怪”师父要收月初云当徒弟,月初云不依,便被他捉了爬上了月王府的一棵两人合抱才能堪堪抱住的树威逼利诱,怕人上去救,便又在树干的上半部分抹了一圈毒药。

听到月初云哭,月余一便一怒之下把那棵树连根拔了出来,放倒,痛扁了“毒老怪”一顿,抱走了他的宝贝妹妹……传说,事后,毒老怪因全身骨折二十几处躺了小半年,自此以后,都只是屁颠屁颠的跟着月初云身后献殷勤,再也不敢用“强硬”的手段逼月初云当他的徒弟了。

“咳,这个,还是怪我吧……”月余一很是没骨气缩了缩脖子,合上了帘子,继续赶车。

整个月王府,他最不敢惹,最惹不起的人便是他娘亲齐灵玉,倒不是说他娘亲有多么的野蛮,而是,她,她记仇!非常记仇!而且,还善忘,好吧,这两个看起来很矛盾的问题,其实一点也不矛盾,说的清楚一点就是,齐灵玉很记仇,但是,她经常把她已经报过仇的事情给忘了,然后,再报一遍,再报一遍,再再报一遍……

月余一曾计算过,她的娘亲曾经因为他惹了她一次,而整了他整整十五次,每次整完了,都会很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某某某次你惹了老娘,老娘差点就忘了报仇了,哼,看你小子以后还敢不敢惹老娘了!

然后,月余一很“善意”的提醒她,娘亲,你某天已经报过仇了。

齐灵玉会很无辜的告诉他,哦,是么,我忘记了呢,好吧,算你倒霉好了!

马车在望天城兵将和百姓们的目送下进入了临时冲为指挥府的城主府,直到了后院,才停了下来,其间,早有月王府的亲卫把院子封锁了起来。

月初云深深的吸了口气,掀开马车的帘子,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不等月余一去找来马凳,便径自从车椽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了囚禁着段息天的笼子旁边,一言不发的看向了他。段息天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虽然不曾被用刑,却是只着了被扭送时穿着的里衣,脸上带着污迹,头发凌乱不堪,颇有些被下囚的重犯的味道。

“老师,您来了。”段息天起身,俯身朝着月初云行了一个弟子礼,言辞间,尽是恭顺谦和,与他平日里的淡漠样子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嗯?”月初云没有否认,只是浅浅一笑,伸手穿过囚笼的木栅栏,扶了段息天起身,对有些人来说,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掩饰,只会显得矫情和乏味。

“从露水公子说,您是他的神的时候。”段息天缓缓起身,锁在手腕上的铁镣碰撞了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息天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人是可以被称为神的,那个人,便是老师,虽然,未曾见得真容,但是,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您就是老师。”

“后来,为什么又觉得不是了呢?”月初云轻轻的点了点头,从衣袖里拿了一块手帕出来,帮段息天擦了擦脸上的污迹。

“月改给我看了他的印记的时候。”段息天紧张的接了月初云的手帕,自己动手把脸擦了个干净,不敢劳她为自己擦拭,“老师还是不要隔息天这么近了好些,昨日不曾净身,脏……”

“傻孩子。”听了段息天的话,月初云忍不住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眸子里,竟似长辈对晚辈的疼爱,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把你从段家的宅子里捡回来的时候,可比现在脏多了,那时帮你擦洗上药,怎么也不见你躲?”

“那时候……息天不知道老师是女子……”想起自己曾一丝不挂的趴在床上,哭闹着赖着非要他的“老师”给他上药,段息天禁不住害羞的红了脸,颇有些尴尬的说道,“而且……那时候……也确实是……老师给上药……疼的最轻……”

“你也长大了呢,不再是那个磕破了手掌,都要赖着我帮你吹的爱哭的孩子了。”

月初云樱唇轻抿,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似是想起了那段刚刚把段息天从被灭门的段家救回来的日子,那时候,他很爱哭,被她大声斥责一句,都要哭上半天,也很胆小,哪怕是去院子里玩耍,也不肯松开她的衣袖。

“老师,息天一直想不通,您的腿并没有毛病,为什么那个时候,却总是坐在轮椅上呢?”

段息天很是享受月初云与他的亲近,他的家人都在灭门中死去了,八年了,他认可的亲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从未露过真容的老师,而老师的另外那两个“弟子”,他却是从来都不与他们多说半句话的。

他就是这种人,对他看不上的人,他从来都只会少言寡语,能用一句话说完的话,绝不会说两句,但是,对他信服的人,却是会滔滔不绝。

“因为,坐在轮椅上,就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高了啊……”

说起这个问题,月初云又笑了一下,当时,她也是没有办法,声望未成,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是身份,不然,以云迟语那只老狐狸的脾性,定会在她未建立起信仰之前,便把她彻底的打压下去,王权,永远都不可能允许神权与之分庭抗礼,除非,逼不得已。

就如现在,即便云迟语知道了她的真是身份,亦不敢再对她做什么了,因为,她是太多人心目中的神,敢动她,云迟语就要有打压得起百姓暴乱的魄力,可惜,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因为,兵权他固然有,但兵将们之中,亦有太多人是她的信徒,财权他固然有,她却可以轻易的扼住云国经济的咽喉。

说得难听一点,哪怕她现在想谋朝篡位,亦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不想,因为,她无心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月天心,她的姑姑,云迟语的皇后,也是她想保护的人。

“在息天的眼里,老师,永远都是需要仰望的。”段息天微微一愣,捧着月初云的手,送到了唇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指尖,不带一丝的情色,除了仰慕,便是尊敬,“哪怕是未来的某一天,息天比老师高了,息天也愿意跪下来,继续仰望着老师,老师,是息天的信仰。”

听了段息天的话,在场的月幻和月余一都愣住了。

数日的相处,虽段息天极少说话,他们却也可以算是对他的性子有一些了解的,他骄傲,轻狂,自视甚高,觉得每个人都低他一等,先前,他肯与月初云那么叙话,已让他们吃惊不少,可是,此时,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我等着你超越我。”月初云笑着在段息天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宠溺的戳了戳他的眉心,“等你超越我了,我便回答你,以前说不告诉你的那个问题。”

听了月初云的话,段息天的眸子闪了闪,应了一声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不得不说,他其实是长得极好看的,只是平日里总是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才显得不那么出众,此时有了常人该有的神色,便顿时显得光彩夺目了起来。

“二哥,把他放出来。”月初云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月幻,柔声说道,“我来了,此计可以不用了。”

“老师,让我去吧!我能撑得住!”

听月初云说要放弃计划,段息天顿时激动了起来,在他想来,此时,绝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而且,之前的势已经造下,若是突然推翻,定会毁坏月家军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威信,本来战情就紧张,不能让百姓与大军同心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傻孩子,你又忘了我告诉过你的了。”月初云浅浅一笑,没有回头,只是缓步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幽幽的说道,“我既肯否了你的计,就定是有比你这计更好的法子,攻心者,计上计,你这计固然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却也仍算不得攻心,算不得计上计,去吧,好好洗漱一番,我在正堂等你,人前,不要叫我老师。”

“是,老师,不,小姐。”段息天轻轻的点了点头,改了称呼,垂下头去,本以为会因着想出这般的一石三鸟的妙计而被月初云称赞的,岂料,竟被说是算不得计上计,心里亦忍不住抑郁了起来。

“想必你也不是第一天识得她了,难道不知,能被她说是妙计,已是极难得了的么?”

感觉到了段息天的抑郁,月幻忍不住浅浅一笑,缓步上前,给他打开了囚笼上的链子,伸了一只手给他,浅笑着劝道。

“你觉得……很难得?”段息天微微一愣,把手递给了月幻,借力走出了囚笼,缓缓的拧紧了眉头。

“我看着她长大,十六年中,我只听她说过一次,称赞的,是月改。”月幻点头,答的很是认真,“至于我,能被她评论一句不错,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与老师相识八年,我一直都在听她用‘只能算是妙计’评价我。”段息天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神色亦随着月初云的离去而恢复了淡漠和疏离,“以前的时候,我还只当老师说,我跟她是同一种人,我们注定是跟其他人不同的,是用来哄我开心的,原来,竟是真的不一样的,原来,对别人来说,能听得她评论一句‘妙计’就已是难得了。”

话说完之后,段息天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里衣,快步离开了后院,朝他原本居住的屋子走去,他跟老师是一样的,他和老师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隐隐开心。

看着段息天离去的背影,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月幻忍不住微微一愣,似是本能的看向了站得离他不远的月余一,见他也是跟自己相同的吃惊的表情,才是确定了,自己,刚才没听错,段息天,他说,八年中,他始终在听的,都是月初云在跟他说,他的计,算得上妙计!

“被丫头评为妙计,还觉得不满,呵呵,怪不得他这么骄傲!他,果然是有骄傲的资本的!”许久之后,月幻才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了月余一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余一,你说,如果这个家伙也去参加五年一度的五国后起俊秀评选赛事,会如何?”

“没有那种可能。”月余一笑着摇了摇头,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流云,颇有些自嘲的说道,“那种赛事,只是为了用来消遣我们这些俗人的……你刚才没听他说么?丫头跟他说过,他跟她是同一种人,呵呵,二哥,你还记得,你跟初云说,让他化妆成男子参加赛事,她是怎么跟你说的么?”

“她说……她的计是用来杀人的,这种无聊的赛事,她没兴趣。”月幻皱了皱眉,对月初云说的这句话,他始终没有弄懂,问月畔,月畔跟他说,丫头只是不想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问月改,月改跟他说,丫头是在笑我们这些俗人,只知贪恋这些虚名,问月余一,月余一却只是摇头不语,眸子里,是担忧。

“二哥,你那时问我,初云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摇头,没有回答你,知道为什么么?”月余一迟疑了一下,终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抬起头,看向了月幻,“如果,你现在还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我想知道。”

月幻轻轻的点了点头,许是因为月余一与月初云是双胞胎,他总是最能了解她的想法的人,几年前,他向他询问,他不言,他便已经是觉得有不妥了,可是,不妥到底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了,此时,他肯说了,他自然不会放过,她是他的宝贝妹妹,他决不允许她有什么差池!

“那时,丫头已经对那只老狐狸有了杀心。”月余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在月幻的耳边说道,“有了爹爹昨晚说过的话为基,那只老狐狸让我们代表云国参赛,为的是什么,二哥还猜不到么?”

“出头鸟,秀林枝。”月幻攥起右拳,用食指的第二节指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极不情愿的说出了这个结论。

“前些日子,我无意间翻到了五年前的榜单。”月余一轻轻的咬了咬薄唇,“上榜的百人,至今,还活着的,仅不足二十。”

听了月余一的话,月幻忍不住微微一愣,继而,抬头,瞪大眼睛,朝他看了过去,“你是说……”

“被各国皇帝派去的人,其实,都是被各国皇帝所不容的。”月余一的肩膀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月幻,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落下了泪来,“你难道想不透么?各国虽是明面上保持着友善,但暗地里,却都是在较着劲的,别国的后起之秀,便是本国以后的祸患!自然是要派人暗中除去的啊!”

“我们在帮他护卫边疆,挣得荣誉,他却在时刻惦记着除掉我们!呵呵,可笑,多么的可笑!”

经过了许久的沉默之后,月幻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有苦,有让他忍不住哭出来的苦,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向来身体很好的他会突然生病,终于懂了,为什么娘亲的师父在给他诊过了脉之后,要先跟自己的娘亲商量过了那么久之后,才说出了他是生病,终于懂了,为什么自己的病好了之后,会除了露在衣服外边的部分之外,全身都密布令人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作呕的青黑色纹路……

原来,一切都是局!一切都是云迟语设的局!那只老狐狸根本就是想要害死他们四人!根本就是想让月家断绝!

“二哥,记得丫头让锁在地牢里,日日用刑的人么?”感觉到了月幻身子的颤抖,月余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柔声问道,“那个连你都觉得看不下去,出言劝丫头赐他一死,却被拒绝了的。”

“记得,为此,我凶了她一顿,她跟我怄气,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都肿得核桃一样。”听月余一这么一问,月幻似是想到了什么,拳头缓缓攥紧,却又不想继续往那里去猜。

“那个人,就是对你下毒的人,火国皇帝的暗卫,名唤江易,出身火国用毒世家,江家。”月余一缓缓的松开了抱着月幻的胳膊,重新站直了身子,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似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一般,“四年前,火国江家一夜之间被灭满门,上至家主,下至仆佣,无一幸免,传闻,皆是被生生砍去了四肢,流血而死。”

“是丫头让人做的么?”月幻微微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月余一,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宝贝妹妹从来都是笑着骂自己的手段太没人性了的,她也会做出这种事情么?

“你是我们四人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下了毒手的人。”月余一没有回答月幻的问题,只是径自说出了一个结果,“当年,火国征收到的税赋减半,粮食减产三成,禁军的马匹悉数染了瘟疫,火国皇后殁,传闻,是在侍寝时被分尸八块,火国太子殁,传闻,是生了跟你一样的病,却未能弄到足够的金银花。”

“以前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月幻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只有在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

月幻很生气,他接受不了的,不是云迟语算计他,也不是火国的皇帝让人对他下毒手,而是,所有人都在瞒着他,连他最疼爱的妹妹,也不把真相告诉他!

“我也是最近无意间翻到榜单,觉得疑惑,才特意让人查的,大哥和三哥那里,到现在也都还不知道。”月余一轻轻的拍了拍月幻的手臂,低声说道,“丫头这么做是对的,你想,以你的性子,都会忍不住冲动,若是让爹爹和娘亲知道了,会如何?让大哥和三哥知道了,会如何?”

“她……”月幻微微一愣,缓缓的低下了头,到了嘴边的责怪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别怪丫头,丫头的心里,比我们都不好过。”月余一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那一次的赛事,她是极力的阻止过我们去的,可是,我们都太执拗,不肯听,只贪念着那些个虚名,自己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到头来,还是她用出了雷霆手段,给了所有人震慑,才保全了我们,她不肯说,又何尝不是怕我们心中有愧?”

“我们这些哥哥,当得太不称职了……”月幻点了点头,缩进了衣袖里的手缓缓攥紧,以前的时候,他只知道他的宝贝妹妹肯为了他不惜让云迟语窥见了财力,现在看来,她又何尝不是故意?她是在向云迟语示威,她是要告诉那只老狐狸,要动我的亲人,须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称职与不称职,我们都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见月幻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了起来,月余一忙试了试他的额头,烫,于是,赶紧从衣袖里取出了齐灵玉交给他的月幻的药,到了一粒出来,给他塞进了嘴里,把他的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伸手扶了他,“我们的能力虽然有限,做不了与她并肩而立的人,但是,我们可以站在她的身后,做能帮她挡得住明枪的盾,暗箭的墙,不是么?”

“挡住明枪的盾,暗箭的墙……但愿,可以吧……”月幻的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虽是吃了药,但身体的疼痛还是要持续一些时候才能止息,他要咬了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叫出声来,今日他的宝贝妹妹还因他昨晚犯了病而担心,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只过了大半天的工夫,就又犯病了,她定是要担心的。

出了后院,月初云便径直往停放那两个死了的细作的屋子走去,反正段息天梳洗完还需要一些时候,自己的爹爹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回来,有这些时间,她倒是想去看看那两具细作的尸体,看看段息天到底对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天气尚不算暖,被停放了只不足一天的尸体并未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月初云取了自己的手帕捂了口鼻,先是走到了那具男尸的旁边,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看着那被砍成了几段的尸身,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太过仁慈,白白浪费了一个活口,便转身向女尸走去。

掀开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月初云忍不住眸子微微一亮,细细的观察起来,身上的伤口非常骇人,被弄出来的时候应是能令人痛不欲生的,却都不会是能致命的,用来审问最是合适。

再向下看去,月初云忍不住微微皱眉,死前应是被强行行过欢好之事的,可是,以她对段息天的了解,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应是不屑于做出这种事情才是!

验完了两具尸体,把白布重新盖上,月初云便转身出门,及至正堂,让月王府的亲卫端来了水,洗净了手,才在主位的左下第三的位置坐了下来。

主位是属于她的爹爹和娘亲的,左下的第一和第二,右下的第一和第二,则分属于她的哥哥们,不管他们人在或不在,她都不会逾越,在她的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在的,她坐在现在的位置,心甘情愿,而且,心底里只盼着能永远的坐下去。

坐了些许时候,月余一便从外边走了进来,月幻服了药,已被扶去休息,一来是怕月幻再过疲累,会再次犯病,二来也是他的脸色太差,怕被月初云见了,猜出他又犯病了,徒增担心。

见月初云兀自坐在左下第三的位置,月余一也是浅浅一笑,若论能力,他的这个宝贝妹妹便是与他们的爹爹平起平坐,都是稍显委屈的,但是,她却从不逾越,永远都只会坐在左下第三的位置,他知,她不是不敢去坐上主位,而是,自心底里,对他们所有人的尊重,她是月家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就如,她每每与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不会说自己是初云郡主,而只会说,我是月初云,月天驰是我爹,齐灵玉是我娘,我有四个哥哥,在家排行第五。

“二哥又犯病了?”见月余一进门,月初云眉头微拧,询问出声,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是肯定。

知瞒不过月初云,月余一便也不再假装,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她斜对面的右下第二的位置坐下,“自随军至今,已经是第五次了,一次比一次重,想来应是太过疲累,一直都未曾休息的过来。”

“有些事情,你不该告诉他的。”月初云沉吟了半晌,突然冒出了一句,“你明知道他知道了之后,会激动,怎还这么糊涂!”

“你怎么知我知道了?又怎知我告诉他了?”听了月初云的话,月余一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便恢复了常色,并没有否认月初云的话,他知,她即是肯这么说,就定是已经确定了的,对她而言,有些事,未必是未见未闻,便能未知的。

“露水说,你去地牢里看过我囚禁的那个人。”

与聪明人说话,是不需要拐弯抹角和长篇赘述的,只需要点破最主要的地方即可,其他的,那人自会明白,“二哥昨晚才犯得病,若不是被刺激到了,不会这么快就犯第二次,以二哥的性子,能给他造成这个大的刺激的事情,仅此一件。”

“什么都瞒不过你。”月余一点了点头,凝目看向了坐在他斜对面的月初云,语带微怒,任凭是谁,突然间知道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名声,竟是被别人做了诸多事才维系了的,也不会还能开心的起来,尤其是,那个为自己做了诸多的事情的人,还是自己始终坚信着,应在自己的庇护之下的!

“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你可还有把我们当成是你的哥哥!”先前未说起,月余一还能保持平静,但此时说起了,他便是更加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伤害了,身为一个哥哥,怎能让自己的宝贝妹妹来保护!

“若是不把你们当成哥哥,我干嘛要做这些?”月初云说的毫不留情,她最是看不上这些古人们的所谓的尊严,尊严能吃还是能喝,人活着才有尊严,死了,就是一堆白骨,任人家踩你踩的稀巴烂,你也不可能知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个乐善好施的?”

被月初云堵了这么一句,月余一顿时被气成了茄紫色,张了张嘴,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说的没错,若是没把他们当成亲人,她又何苦要去做这些既费力又讨不到好的事情!

“尊严也好,名声也罢,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就是太被这些东西所累,才会用不出我能用出来的这些手段,这一点,息天倒是比你们都放得开。”月初云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月余一的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软了下来,“四哥,有句话说出来或许很不好听,但是,却是很有道理,能咬到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因为那些狂叫的,都会在距离人很远的地方,就被打死了。”

听了月初云的话,月余一微微一愣,眉头微拧,似是在挣扎着什么,许久,才薄唇轻启,问了一句,“丫头,在你的心里,这些都不重要,那么,重要的,又是什么呢?”

“爹娘的平安喜乐,你们的幸福无忧。”月初云樱唇微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月余一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抱住了仅与他的肩膀等高的月初云,“我……”

“呐,四哥,记得么,我们七岁的时候,你为了我赤拳打死了老虎,其实,我知道,你当时,也是怕的。”月初云很是乖巧的站在那里,任由月余一抱得她骨头都有些生疼,却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别人都道是你当时胸有成竹,我却是知道,在那之后,你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每每喊得都是,你怎么还不死……”

“臭丫头!尽记着我的糗事!”被月初云这么一说,月余一亦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松开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额头,“我是你四哥,以后,不管要做什么事,都须得先告诉我!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好,好,好,以后出恭我都告诉你,我是去了哪个院子的茅坑!”月初云抿唇而笑,语带调侃,却是不失可爱,“呐,你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躲到你和新嫂嫂的床下面看热闹?”月初云不知道,她只是这么随意的一句话,却使得数年后,月余一成亲的当晚,直在洞房里翻了大半宿,确定了她没有藏在哪里之后,才敢与他的娘子圆了房。

“你这丫头,就没得你不敢说的!哪里像个女人!”月余一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这个宝贝妹妹自小便是经常“语出惊人”颇感无奈。

“本小姐哪里不像女人!”月初云不悦的哼一声,很是欠揍的挺了挺她的小胸脯,“本小姐可是前凸后凹,打哪里看,都是十成十的女人,男人有长成本小姐这样的么!”

被月初云这么一说,月余一顿时尴尬的红了脸,男女大防,在云国可是极为严苛,别人家的女子,哪怕是被陌生的男子多看了一眼,都会面红耳赤,自己这宝贝妹妹倒是好,没有她不敢说的!

两人又叙话了一会儿,便有段息天从外而来,他已经梳洗沐浴过,又换了衣服,依然是不穿铠甲,一身儒装。

见了月初云和月余一同在正堂,亦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自动过滤了月余一的存在,躬身朝月初云行了一礼,恭敬的唤了一句,“小姐。”

“坐吧。”月初云转身看了段息天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回了那个属于她的左下第三的位置,坐了下来。

见月初云在左下第三的位置落座,段息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缓步上前,在她下首的左下第四的位置坐了下来,垂着头不言语,像极了一个听候大人训斥乖巧的孩子。

“下手却是够狠厉了,只是,尾巴怎得不处理干净?”月初云丝毫不觉得段息天会坐在她旁边有什么可意外的,扭头看他,眸子里却是带着些许的责怪。

“回老师的话,第一次见女子的身体,息天有些……慌乱……”被月初云这么一问,段息天顿时面红耳赤,连带着称呼,也是跟着变了回去。

“你若不说,我倒是忘了,你是未曾碰过女人的。”听段息天这么一说,月初云微微一愣,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云轻尘在一起的时候,被他逗一下都会脸红,但跟其他人的时候,却是说的再露骨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便是有情与无情的差别,“那屋里不是还有一个男人的么,直接下了药,让他去做便是,怎还用出了这么笨的法子。”

“回老师的话,息天本是想如此做的,却见那个男人对那个女人生了杀心,息天便猜测,那男人定是怕那女人把什么事情说出来,所以,便杀了那个男人,对那个女人进行了审讯……”段息天轻轻的舔了舔薄唇,虽是羞的满脸通红,却说得恭敬认真,“岂料用尽了刑讯的法子,也逼不了那女人开口,便记起,老师曾经说过,最能让人精神崩溃的刑罚,便是让人临入云颠而不得,所以,就找来了水勺,掰下了木柄……果然有效,只几次,那女人便把她所知的望天城的细作都供了出来……”

听了段息天的话,月初云轻轻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称赞了一句,做的好,下次若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把尾巴也一并处理干净,就算得上是完美了,引得段息天一阵兴奋。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月余一听了之后,却是如坐针毡。

这种刑罚,他曾见月幻在一个被拔掉了所有指甲,都不肯招供细作的身上用过,当时刚听时还不信会有用,待真见了折磨得那细作问什么说什么了,才是当真惊讶了,之后向月幻问起,为何会这般有效时,月幻告诉他,你自己吃了春药,再把自己绑了床上试试就明白了。

他心生好奇,当真去试,却是难忍的硬生生的把绑住自己的铁链扯断了,飞快的跑去找了一处青楼,此事,却是让他好生记恨了月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