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难险入白云寺
作者:公孙千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578

第三章赴难险入白云寺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庞姑娘由店小二媳妇侍候用膳毕,倚灯枯守,如卧针毯,想到何沧澜何其久也?必有因也?

忽然心血来潮,敢莫是遭到不幸,霎时周身充满了不安,恨不得披衣仗剑出外寻去,但马上又否定?自我安慰:“花七赏,身负重创,怎么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掌门人呀!”

在胡思乱想中朦胧唾去……

半夜醒来,正交三鼓,床前油灯,油尽灯枯,灯心不及一寸,半明不暗,昏昏欲熄!

庞姑娘蓦然觉得已经夜央,而檀郎胡不归——这一惊,真非同小可,顾不得重创未愈,霍然而起,挣扎下床!

想到这世界已经一半残缺,只剽大地而无碧空,只有蓝海再无屿岛!

两行清泪潜潜流下,一边披衣拿剑,一边抽抽咽咽地哭将起来!

她凄声低呼着:“沧澜!澜……”

已娇喘连连扶病步出房门,通道并不漆黑,一盏长明灯挂在楼梯口边堵上!照见对面的客房!

那门单调而无表情,深深闭着,在今日以前,里面住着一位会说会笑话生生的俊俏郎君,威武不群,他还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但现在没有了,房里空空的,像座空空的坟墓,黄土漫漫……

那雄壮的人儿如今不知正躺在何处的地上,泅泅流出他的热血,或者如今已气绝多时……

庞姑娘想到此身既已属君,青灯木鱼便是自己日后命运,更是泪下如雨,哭得像个未过门的小寡妇,脑中忽起侥幸之想:“也许他回来了,伯扰醒我,故不来会面,或者偷赖,根本没出去?”

她迷迷悯悯地推门,门只虚掩,退开一缝,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庞姑娘又想看过究竞,又想不看,忧心仲仲,干头万绪纷至渺来!

强探头——顿时柳眉倒竖,美目含嗔,气匆匆冲进去——何沧澜竟好端端的座在床上!

那只冲了两步,马上宛如被点中了要穴,忽然刹住!

通道上的灯光正落在何沧澜身上,照见他脸色惨白如金纸,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落下,一动不动地盘膝坐在床上,宛如一尊佛像!

上身坦露,栗肉坟突的胸膛上,有一黑点,一股污血浓黑如墨泅泅流出,左腹上划了几条河流!

庞姑娘惨叫一声扑跑到床前,捶床哭道:“我要杀他!我要杀他!”

何沧澜缓缓张眼,声音细小如蚊的说道:“你何不早说,你杀不到他了——他已经死了!”

床侧,跟墨剑交叉相叠,还有一柄剑鞘斑斑的古剑,花七赏的青锋剑!

这话将初次堕入情网的庞怀芝,捉弄的心里甜甜的自在!

何沧澜在她心中建立了个永远打不倒的英雄形象,她要——占有他!

而她——自觉得应该属于英雄的!

糟塌过无数妇女清白的“千里姻缘”花七赏,在开封,首次无法凑足“吉七”之数,突然消逝了,不知所终,——茶馆酒楼、市街巷闻间,谈的都是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是何原因,除了在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里养病的一对年青男女。

花七赏是死了!

死状极为离奇,尸分两段,由脖子到腹下斜斜的被切开,照道理高手失招,是不该有这种死法的,那骨路被斩处极为干净俐落,整整齐齐,是被什么样的前古神器所为呢?花七赏知道,但他不会泄露这秘密!

只无声无息地躺在一杯黄土之中,亦不会悲伤青锋剑的离手失去!

只静静地等着,等着尸骨腐烂——何沧澜绝口不提这次战搏经过,虽然猴儿精苦苦探问,她要分享他的光荣与光采!

只答道,他找到花七赏公公平平地比划了一场,一针换一剑,中针的拖命回来还活着,中剑的当场气绝,那残尸是他亲自为他入土的!

庞姑娘很是伤心,更伤心的是何沧澜又恢复了掌门人的冷面孔,半天不说一句话,成日价躲在房中睡懒觉,运功自疗:但,每天必有一个时候,他会过房来探问庞姑娘玉体进境如何?那态度是很温柔的,定够感动天下任何一个怀春的少女的心!

庞姑娘隐隐知道,在一声“我病好了”之后的次日,他就会失踪的!

是以每天都摇头蹙眉,连水米也不肯多吃,躺在床上装病,希望身体不要太快复原!

这日夜里,何沧澜从庞姑娘房中“问安”回来,掌上灯火,怔怔想道:“这小猴精委实难缠,难到我也未免有情吗?”

“那天他中针之后,竞不顾性命巴巴地击树越城回来,我原可以省些力气,就地自疗挨到天亮再回寓的呀,为什么?为的是怕她在见不到自己时会……”

他无法自解,心想不如练剑,于是费了一番手脚,把门窗紧闭,不让它透风,从箱匣里取出一大束小蜡烛来,然后清除东西,以火烤烛,使蜡油滴到桌面,像农夫插秧似的,把浊蜡烛整齐插上,横九纵九,足足有八十一根之多!

何沧澜盘膝闭目,凝神聚气,真气出自“玉环”,盘旋“巨阙”“神龙”之间,约摸一柱香光景,霍然而起,依次点亮桌上方形密排的蜡烛——空中无风,烛火笔直上升何沧澜一笑抽剑,静如山岳,凝立烛前四尺处缓缓舞剑,墨剑越来越快,最后成为一团黑雾,急转如车轮!

何沧澜眼神浙趋昏浊,黯然无光,而墨剑不带啸风,不起气涡,桌上烛火笔立如前光耀不惊!

斯乃何沧澜绝技之初肇,精华内敛,神光不露,元神聚萃,反扑归真,真气可奔如江河,一泻千里,可柔和堰流,涔涔呢喃,练到极处,力足以开山,而貌似常人!

墨剑剑端渐聚轻姻,挥之不去,突然“噗”地一声,剑芒乍吐,长若五寸,望之宛如实物,其状一似蛇舌,吞吞吐吐,跃跃欲前。

何沧澜微一轻点,“噗”声响处,四尺之外的桌上,明烛已熄一支,其余秋毫无犯!

“啊!”

地一声,内外忽起微响,何沧澜左掌风出,刮过烛顶,烛火全熄,同时急窜至房门口,开门路出!

猴儿精惊退三步,惊惧地看着凶厉的煞神,那神情似一只小乖兔儿!

何沧澜冷“哼”一声,眼神中的厉光收敛,立时消去,恢复常时神色,怒道:“进来!”

庞怀芝不敢有违,乖乖进屋,一面低声急辨道:“我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

何沦澜面带寒霜,反手扣上门,绝技他一向深藏不露,练剑数年,亦均隐秘从事,事关未来祸福,复仇成败,端顿于此,绝不容外人知悉!

庞姑娘战战兢兢,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诚来窥探你的私秘,天爷……你已成了剑仙了……”

何沧澜实在气她不过,这小猴桔,事事捣蛋,的是麻烦,立意吓吓她,狠道:“你私窥隐秘,该当何罪?”

庞姑娘垂手低眉似笑欲泣的道:“我无心犯错,愿束手就缚,听任贵派处理!”

何沧澜反而一征,半晌才知,小猴精把这事缠夹到江湖规矩上去了!

而自己却以为兄长身份责备不听话的小妹妹,这两者差别何啻天壤?

看她大病未愈吓成这个样子,亦觉不忍,他们总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虽然当日时时都受她捉弄,如今想来却拟足珍贵,遂叹息的道:“你回房吧,没有什么,可也不能乱讲一通,给我招些麻烦!”

庞姑娘如释重负的默然回去,那目光中却有欣悦惊震的复杂表情,因为她知道了他的一个大秘密,大得足够称得起是一派掌门人——大宗师而有余!

庞姑娘去后,何沧澜越想越不妥,她那心事,他渐斯知道,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女有心,襄主无梦。

自己魂牵梦萦的都是远在金陵的尹青青姑娘,就不该跟这小猴精朝夕厮混,免得将来误人误已,越陷越深,不克自拔!

自此而后——何沧澜“问安”问得更殷勤,庞姑娘照例摇头,日子就在僵持中过去!

直至三月下旬,小猴精看看实在再不能说:“贵恙未愈”,说不得只好把头轻点!

次日;何沧澜起了个大早,觑得对面房里静悄俏地,偷偷下楼,清理账目,离店出城!

自觉已经仁尽义尽,照顾她到复原,究竟他不想照顾她一生呀!

两匹黑驹沿街行去,他回首望着旅舍的二楼,一丝惆怅之情,突然袭上心头,虽然此心可表天日,但辜负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女款款之深情……

实在是诸罪中最大的一项罪恶,但,此身不能一分为二,各酬所需呀!

想像中她那清彻的大眼睛中,当见到自己不告而别时,忽然滚滚而泪下数行!

北地春迟,扬柳四月不飞花!

但见芳草离离,亦自心畅春风拂衣,衣角飘扬,猎猎作响,辔铃经风一吹,响声清亮悦耳!

何沧澜长鞭一挥,纵骑前奔,滚起一片尘头,升起身后,朝西而去!

沿官道疾奔五里,忽有所见,却是苦也,一颗心差点由胸膛里跳出来。

前面正有一朱衣少女,俏立在树下相待,手牵白马,马尾自在拂扫它那圆臀!

那少女不是那个——小魔星、小猴精,还会是谁呢!

庞姑娘轻盈跃上金鞍,笑靥如花,与何沧澜并辔而行,绝口不提何沧澜为何不辞而别,想将她甩掉。

把自己如何机警,慢他一步离店,却早他一步出城的事,只谈些春来临的喜悦,状至自然,更见温柔,就像两人乃一道离店出城一样!

何沧澜暗暗叹息着,只好巴望早日到达洛阳了!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疾奔,这日——西出郑州四十里,正当向晚时分,夕阳在天,昏鸦噪晚,苍茫的暮色宛如盗贼自官道旁的树林里溜出来,林中点缀着数盏农舍灯火,那像是夜神的眼睛!

蓦地——蹄声“的的”一匹快马自后如飞奔来!

何沧澜勒骑闪在一旁,意欲让路!

庞姑娘不以为然,鼻头一皱,想道:“他件件都好,就是伯事——从不惹是非!”

须臾,那快马风驰电掣,在十丈之外,可清楚看见骑士乃一佩刀大汉!

庞姑娘突然尖声叫道:“邵成!”忙不迭扬经迎上前去!

邵成气喘如牛,闻声勒马停鞭,定眼一看,喜道:“女庄主,你在这里,小的奉老庄主之命,找你多日,咱们庄上来了祸事,今夜老庄主在白云寺,跟人揭过节,正少人手……”

庞怀芝惊问道:“跟谁呢?”

邵成“叽哩咕噜”嚷了一堆名字,小猴精听得花容失色,急忙回头道:“何沧澜,我父亲有麻烦了,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何沧澜一听,差点失声笑出,心想:“几时她已把我当作自己人了,“抱松居士”有难,我不幸灾乐祸已算客气了……”

庞姑娘策马到他身侧,把腰肢扭得像鼓儿糖似的,向他求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这情形便是当年她赖在师父怀中撒娇的形象,那时他小于真羡慕她们天伦之乐!

何沧澜忽一转念,心想:“惹得起“抱松居士”的人应该不多,小猴精既然慌成这样,可见对手来头不小,这种人应该会会,到时候我来个袖手旁观,开开眼界也是好的!”遂道:“我跟你去看看!”

庞姑娘大喜,急令邵成带路,说道:“事不宜迟,快走,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邵成扬鞭说道:“小的奉命赶去配合刀阵,偶然碰到而已……”怒马飞纵,语音已竭,其他的话已听不清了!

三人四骑披星戴月,望南赶路,穿林越田疾奔!

这是一个星宿满天的良夜,上弦月弯如飞刀,高挂碧虚,发着薄薄光辉,满天星斗,饰珠镕钻,催灿如宝盒弥盖四合!

一个时辰光景,三人穿入荒山,“白云寺”已隐隐在望,巍峨怪石之中,一片亭台楼阁,广凡数亩!

何沧澜暗吃一惊,想到:“如此规模,怎生从未听人提起?”

走近一看,方知其故,原来那寺庙空具规模,只剩壳子,触目尽是败坦残壁,是以香火暗然,鬼气森森,看其建筑似非中土之物,乃是元入留下的喇嘛庙!

邵成并不下马,穿过庙门,何沧澜亦步亦趋跟进,来到中殿!

这殿相当于中土梵宇之“大雄宝殿”,虽遭兵焚,仍剩六、七成规模,甚是壮观,里面人声寂然,却火光烛照,门外有一色七、八匹快马,想是思齐庄中庄丁所有!

殿里闪出一人,大刀霍霍,低声叫道:“邵成!你这时才来?”乃含叱责之意!

暮见庞怀芝在后,欣喜情溢眉宇,恭声道:“女庄主!”

庞怀芝竖指轻嘘一声,扬手示意何沧澜跟来,自往门里走去!

只见大殿中生着一堆柴火,火舌熊熊,上架木架,烤着两头全猪,旁边还摆着好几坛酒,火堆左侧,一排大桌,坐着七个牛头马面的江湖高手!

右侧则孤单单一桌一椅,“抱松居士”就坐在那里,有她师兄梅应龙侍立身后!

她“嘤咛”一声,急扑上前,那中州一鼎微露笑容,轻握着乖女儿的手,梅应龙侧头低问:“师妹,怎的知道赶来?”

散立在老庄子身后的八个佩刀庄丁,见女庄主驾到,神色都为之一振一喜!

庞姑娘眉目一扫,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见面胜似闻名,个个形象诡异,包君只见一面,终生难忘!

第一个是彪形巨无霸,虽大马金刀坐在椅上,却似站着,可见其身材之高,金刚怒目,胡须全白,身旁竖立六尺高三尺宽的奇形兵刃“金胄盾”!

这盾厚达三寸,挥舞时何异铜墙铁壁,首尾收束如柱,正是支六尺长矛!

此人乃是世居金沙江,以“护身摩云金胄盾”威镇一方的“羿”家主人,羿超公!

第二个是瘦长如鹤,尖脸青渗渗的,两眼闪闪烁烁,宛如萤火,一根乌油油的竹骨仗亦插在地上,正是“粘字诀”大行家——从皮西。

紧邻其旁,是他的浑家胡不烟,“华篮带媚”她空有一个好名字,身形肥硕约有乃夫三倍大,国字脸上横肉四挤,身着男装,真乃女中丈夫,巾幅不让须眉,他们夫妻两人,形状各殊,有点男女易性,阴阳倒置,亦仍不配,居然白头偕老,该算有缘!

这“带媚”凡事出头欺压乃夫,十足的河东狮,唯一憾事不是膝下无儿,而是唇下无须,因为枯杖翁凡事让她,武林中或以为其技不如妻,其实论身手,胡无烟还是逊一等。

这第四位,乃是北方武林重镇,山西大同府,铁翎寺方丈大师叔;颓头陀——巴雷法师,他以“三十六路降魔方便铲”起家,佐以不畏刀枪的横练工夫,乃当今武林唯一由外家入门而挤入高手之林的好手!

以上四位,年龄均在七旬以上,亦均已归隐,近二十年来从未出面,但再过来的这一位却是个儒冠朱履的中年书生,眉清目秀,中庭饱满,丰神爽朗,翩翩欲仙!

庞姑娘看到他,大吃一惊,想道:“名满燕赵的冀北大侠怎么也跟我们过不去?”

她对冀北大侠“一笔判”索石椎,一向特别注意!

因为她自己的帝子剑很短,一笔判的剑更短,还不满—尺,“游星剑”剑招中兼带点穴,而索石椎即以专点“五阴穴”成名,这五阴穴是晕、轻、重、麻、哑、死等穴之外,一吃点中,重则真气被破,散功而亡,轻则真气四散,终生残废!

“一笔判”对阵之际,一不出掌,二不刺剑,倒拿匕首,专用独门点穴工夫,以剑柄敲“五阴穴”,他貌虽似中年,实与庞剑豪相若,为人公正不阿,成名甚久!

乃北方地面上唯一不死不隐的好手,却不知为何也找庞剑豪的碴儿?

冀北大侠下手,乃是凶名昭昭的“浮罗道人”,此人左目伤明,乌啄嘴下拖山羊胡,左肩斜搭“冷玉剑”,着手“八十一路风雷剑”号称遇敌从未使完,内家功力已达飞花摘叶之境!

此外,独坐一旁远离众人,还有一个,竟是——活尸冯伦!

他身上那股味儿,任是高手也不敢领教,只好请他远坐一例!

七人之中,冯伦年岁略小无几,功夫虽不稍让,但辈份终是稍差一肩,其余六人,均是本门第一人,而他上面有管头师父——老冯伦在,因之不客气地请他“回避”!

他们的形状名字,庞姑娘全听过,却不知竟会联手找他父亲的晦气。

在庞姑娘打量彼辈的当儿,他们均纷纷侧目视看门口的来人!

只见那文士小伙子,一身秀才装束,不华不寒太阳穴一平如纸,两眼神光不露,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腰挂铁钢,手提宝剑:何沧润神色自若,扬目扫视全场,眼光停在中座神像上面!

这喇嘛庙乃供奉着“湿婆大神”,青面獠牙,金睛朱发,银盔金甲,共生八手,狰獠异常,何沧澜注目良久,才微微一笑!

人家以为他故弄虚悬,那知你在收敛怯意,深自运息,镇定心神!

庞剑豪剑眉一扬,冷哼一声,他对这往日家中的小厮,有种内心的不屑!

身旁的庞怀芝甚是担心,生伯父亲不满何沧润这种一身是胆的英雄气慨!

首先坐不住的是活尸冯伦,见这掌门人驾到,猛喷一口白雾,霍然而起,伤势已愈,今夜不杀这厮,何颜再见师尊?

浮罗道人单眼凝视何沧澜手中宝剑,未免一惊,“青锋剑”乃花七赏的宝刃,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怎会到了这厮手中?

其他众人眼光落在那腰畔“墨剑”上,心中都知此人是谁!

何沧澜在江湖上声名不甚响,但在这批热中“紫府秘发”的高手中,却是热门人物!

他微一扬手,阻止行将动手的冯伦比道:“手下败将,何以言勇,咱们的梁子暂且按下,你尚有兴,等下再算,如何?”

语气冷静,虽然年龄不大,十足有掌门人的味道!

冯伦心想:“也是有理,先干正经事再说!”遂气呼呼的乖乖又坐下了!

何沧澜这派头,激怒众人,不承认他有平起平座的资格!

羿超公虎目一睁,倔傲仰头,并不正视,声如洪钟说道:“小子滚开,这里还不是你撒野之地!”

庞姑娘樱唇微张,脱口娇叫道:“他是掌门人呀!”

何沧澜是她请来的,她不能听任别人作弄他!

胡无烟鼻孔喷出两道冷气,妇人骂街殷的道:“掌门人更该懂得规矩,架梁子也要挑个地方”,说着,笑了一声,指着“中州一鼎”

道:“庞剑豪,你越老越不长进,还动帖子请人么?”

浮罗道人最是阴险,冷冷放出一箭,声音沙哑着道:“芝麻大的掌门人,还吓不了人!”

庞剑豪身为主人,无端被脸上摸灰,颜色一变,双眉一耸,长髯拂动反唇相讥:“你们原说八个,只来七个,我还当是花七赏请来的人呢?”

言外之意是说你们要惹我庞某人,单人不敢,竞需八人联手,今日七人到场,另外一个花七赏,不知何故误卯了!

庞姑娘芳心一颤,低叫一声:“爹爹”,又忙回头看着何沧澜,神色可怜,不好明说,请他稍回避一下!

何沧澜抛高“青锋剑”一尺,再抓住,冷冷瞥了殿中烤猪一眼,假意转身就走?

枯杖翁沉不住气,声如破锣,起立喝道:“且慢,你小于好生在外面等着,老夫有话问你?”

这句话说到其他人心上,他们冷嘲冷讽,无非瞧不起他那股子傲气,又故意出难题给庞剑豪作,那里真想轰走这“沉陵派”的掌门人呢!

为了“紫府秘笈”,找还得找他,更何况他自己送上门来?

何沦澜仰天清啸,声如鸾映,道:“留我不难,摆桌椅来,替我设上一席,不凭什么,但凭这个……”

说着,手中“青锋剑”一挥,眼睛盯了神像前的玉杯一眼,知道这事故之原因,可能出在这“宝物”之上!”

羿超公呼地站立,喝道:“你蹬老夫同坐,勿乃太早!”

何沧澜“呵呵!”笑了声,指着神像前冰晶透明的酒鼎,豪气干霄道:“诸位萍水相逢,为的无非是案上酒爵,花七赏不来已误卯定了,有剑为证,小于不敏,理当补此遗缺而有余,那位比花七赏高明太多,此事过后小于原再奉陪一局,也不嫌多!”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皆因这句话说得厉害异常,明伤在席群丑,你等所盼望之人,已被宰了,本掌门功力高于花七赏,自不在话下!

暗中也伤了“抱松居士”,本掌门人也可能是,或者有所资格找你晦气来的!

“抱松居士”为了不示怯暗惹七个高手,端桌奉椅,希望能以奇谋摆平,否则不堪设想!

何沧澜硬是要争这个分庭抗礼,独树一帜的地位,因为扯穿了大家无非为了“宝物”谁也不比谁是圣人,高明得那里去,你们拿得,小于也有资格拿得!

不服的人,自己斟酌,假如比花七赏高明的,只管冒上来!

他算准众人必不会反对,因为他们皆希望他能站在他们一伙去也?

花七赏的死活谁要去管他?活着的才能互相利用,死了的磋叹一声已算不错了!

何沧澜猜得不错,这场祸事的祸根就是湿婆大神座前那透明的酒爵上!

这玉爵原产在西方和闻名叫“夜光琉璃彝”及玉石精英所制,干百年难得出一个,琉璃只形容其透明而已!

以之盛酒,冬温夏凉,无需暖火加冰,端的是件奇珍宝物!

本是元宫旧物,流露民间,最近为西安一殷商所得,特请“威远”镖局护送回原籍,那知事机不秘,为黑道朋友知悉,伸手要这红货!

“威远”镖局总镖头余英恳请“中州一鼎”出面排解!

黑道朋友自认惹不起他,虽积愤在心,终无奈他何!

这事本可揭过,不料,为正到中原探听“紫府秘笈”消息的羿超公知悉!

当年庞剑豪替康松筠寻仇,曾无端捣过他的老窝!

此仇不报,何颜立于天地之间?

恰好遇到这几位旧识一齐谈起,都认为左右无事不如找找目无天下士的庞剑豪的晦气,于是硬拢此事,替线上小辈出头,无事生非了!

这一来可苦了“中州一鼎”龙剑豪,本来“思齐庄”尚未开庄,江湖事原可不管,不想因为却不过情面,竞惹来这涛天大祸!

那七人之中便任何一人,他单打独战均可无虑,但以一敌二却难保不败!

思齐庄人手又少,勉强把老黄、两小和八个庄丁组的“方鼎刀阵”算上,并只五人而已!

大小姐逃得无影无踪,老黄需守家,所以此地成了三比七的场面!

这地点是羿超公挑的,庞剑豪自知大事不妙,根据郎中不愿把死人往家里送的理由不愿在家里裁斤斗,故不愿更动,死活豁上了,那知无巧不成事,女儿倒自行摸来了!

桌椅原多着,梅应龙、庞怀芝因为有尊长在场,辈份低,没资格陪坐,侍立在“中州一鼎”两旁,便宜了何沧澜,他属一派常门人,理该坐一张椅子!

烤肉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庞剑豪吩咐庄丁献肉奉酒后,起立朗声说道:“诸位都是庞某旧识,睽别二十载,今朝有幸聚于一堂,总是有缘份,不管所为……为何,都值得共饮一杯!请!”

众人各饮一杯“中州一鼎”再道:“因为时日匆促,地处倡僻,招待不周,尚请原谅!”

浮罗道人首先发难,自言自语说道:“喝酒要用那璃璃彝才够味!声音虽细若蚊虫,但众人均清楚听到?

“道兄迫不及往!”庞剑豪微笑着道:胡无烟拍胞说道:“龙剑豪白藕红莲,本是一家,你仗着手底下有两下子,适得道上朋友没饭吃,两眼泪汪汪,怪可怜,这样可不成,依我看你,乖乖的把那捞什子双手奉上,我们也不难为你今天的事就算揭过了!”

梅应龙怒形于色,乃师虽未回头,却似背后长有眼睛,轻“啧”了声,示意他稍安勿燥一面道:“从大嫂,这算你的意见,还是大伙儿的意见?”

姜究竟还是老的辣,“抱松居士”这话说得大有学问,乃要挑拨他们窝里反,因为“一笔判”索石椎侠名颇著,找自己碴儿,想来只是拘于羿超公的情面,当不会容忍胡无烟的高见!

巴雷大师那里不知其意,口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咱们别越老越不成话,这里有三个晚辈在场,别教给他们坏榜样,徒以口齿争胜,依老纳愚见,不如在手脚上评理!”

说毕,他没忘了补饮一杯,他是不忌晕酒的!

这巴雷大师平生刚愎自用,脾气跟手中方便铲一样硬,嗔念未破,四十年前以成名人物苦战新手庞剑豪不下,引为奇耻大辱,所以今日才插上一脚!

庞剑豪,表面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怦怦作跳,这批牛鬼邪神归隐之前,全曾较量过,年来自己虽练就“回魂功”!

但人家伯亦有新花样,本来是七比三之局,现在女儿虽已赶到,但对方亦变了一个形成八比四,这等于要一敌二,如何是好呢?

但庞姑娘却不担心,她算准是七比五,因为何沧澜是非帮自己不可的!

始终埋首努力吃肉的何沧澜,突然放下酒醉,道:“今日之会,除区区之外,座中尽是豪英,所谓有智不限年少,无智徒只年老,若在手脚上打打杀杀,未免俗得狗咬狗,区区浅见,不如各露一手绝艺,以定胜负何沦澜反正行家眼中藏只剪,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说罢,抬头望了巴雷大师一眼,又道:“嘿嘿……好让后辈小于,瞻仰前辈究有多高的风范2”

刚才巴雷大师口中的三个后辈当中,有一个是指他而言!但以掌门人分厅抗立,只是听了不甚入耳,谁是小辈、谁是后辈、江湖无辈!

“一笔判”闻言,频频顿首,意思说:“是极、是极!”却仍不置不词!

庞姑娘可乐开了,喜上娥眉稍,如此一来,自然是思齐庄沾了大便宜,不必混打乱杀一通,心付:“我就知道他会帮我!”

众人,本来谁都不服谁来领导,不便承认今日是联合阵线,以多为胜,只得默然!而且,这是表现自己的成就最佳机会,只有活尸在一旁吱吱嗽嗽道:“敌我双方阵线已明,如此岂非便宜了庞剑豪!”

何沧澜口露笑容道:“区区若非技压群伦“酒彝”自愿放弃,谁要是不能令区区口服心服,也休想保有它!”

他根本就不想“琉璃彝”说来轻松,最后一句又咬了庞剑豪一口,要逼出他的绝技来,否则,他是不肯白帮忙的,你总得拿出点东西来瞧瞧!”

众人虽觉似乎吃亏了,但群龙无首,谁敢大包揽说这酒彝应归他所有?但又无更好的方法来反对!

庞剑豪见无人对这小于的厥词反对,以手加额,大有头痛之状,可也不得不从命何沧澜这事对他利多于害,否则,吸人大家乱杀一通,立命清理场于,并作纸签,好决定先后!

抽签结果,巴雷大师第一,冯伦第二,竹仗翁第三,浮罗道人第四,何沧澜第五,其他依次是庞剑豪,一笔判,羿超公,胡无烟殿后!

巴雷大师身形一耸,翩若巨乌,落在两造中央,口诵佛号过后,向思齐庄庄丁道:“贵管家,借宝刀一用!”

邵成伸臂使劲,大刀破风而去,巴雷伸手一接,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听“当啷……”

三声,大刀分为三段,跌落地上!

这一手还吓不住这些大行家,巴雷伸手拣起两段,合什拜佛,掌中夹着大刀断片,闭目运功……

庞剑豪凛然大惊,心付:“这秃驴临老改练内家?”

约数盏茶光景,巴雷满脸通红,两臂火热,突然断喝一声,双手欲开还合,大刀微坠半尺,断处已恢复原状!

他再度加工,未几又镶上另一断片,双手微一搓磨,笑道:“贵管家借步,大刀还你,只是薄了一点而已!”

邵成依命上前,接过大刀,巴雷却道:“且慢,请往老袖头上不客气招呼过来!”

羿超公白髯四飘,心知老友要大大露脸了,邵成鼓其全力,猛砍三刀:“匡、匡、匡”

三声过后,手臂酸麻,而头陀无恙!

巴雷大师在喝采声中,得意洋洋归座!

活尸冯伦一蹦一跳来到殿中央,臭味扑鼻,个个皱眉恶心,胡无烟尖叫道:“冯伦,你行行好,你那手天下皆知,换件新的吧!”

冯伦仰天嗽叫,自觉体面十足,心意一说,吩咐备一盆水来。

活尸的底细,何沧澜总算全知,心想他不喷雾薰人,还有什么花样好耍,因此更聚精会神注意,只看他跪在地上,离水面五寸高,动也不动!

俄而,一班冰冷雾气,透自冯伦指端,迫降水面,众人虽离他颇远,亦觉寒意袭人,白雾越来越浓,成一烟柱,联在铁盆和尸手之间,盆底之水,受冷结冻体积膨胀,蓦听“崩”

地一声,盆破冰落,活尸嗽叫一声,凯旋回座!

其次轮到竹仗翁,他吩咐庄丁装冰于盆,置盆于头顶,却不起座,只拱手向浮罗道人道:“道兄请!”

浮罗道人,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仍抄巴雷大师旧法,向庄丁供刀!

大刀劲射处,只见浮罗道人不趋不避,等那刀近身一尺,突然弓指一弹,刀断横飞,众人只觉眼前一幌!

浮罗道人星掣风驰、疾扑抓刀,等定睛一看,不觉同声叫好,原来他双手前抓后扯,已将两片断刀抓在手中!

这手弹指功夫和轻功,确可傲视武林,浮罗道人很是自傲,再耍两次,每次身形均如狸猫扑鼠,手到刀来!

这时,竹仗翁从头顶上取下冰盆,说声:“献丑!献丑!”盆中热水滚沸,白气腾腾!

何沦澜微凛,想道:“这老儿的功力不在“青山公”之下了。”

庞姑娘频频顿足,因为下一个就是他呀,何沧澜想得出神,并没发觉!

直至羿超公叱道:“小子怕了,就别上!”

何沧澜始才惊觉该轮到他了,脸色佛然不悦,本来只想胡乱舞剑搪塞,这时,顿改主意,雄心勃勃,要令这批牛头马面们知道,他掌门人,不是白封的,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殿里,门窗紧闭、鸦雀无声,神座案上,一密排八十一根小烛,左右两边并有木椅挡风。以防由破处以入夜风摇动!

何沧澜向邵成轻声吩咐几句,开始缓缓舞剑——剑走“六合剑法”,自不值识者一笑,但剑无啸风,有形无声,却教众人个个膛目,轻之念均全收起,代之以讶异:“何物小儿,内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烛火时而幌动,那是来自夜风,非干墨剑!

庞姑娘看众人神情,心中喜兹兹地很是得意受用,却赂感遗憾:“那天她见到的是刀路,今天怎会是剑法,这剑法的招式没有那刀好!”

她那知何沧澜练绝技时,一向是以“六合剑”、“八卦刀”乃是新学,为慎重计不敢轻用,生伯出丑!

突然,在众人凝神注目之际,邵成叫道:“六八!”

霎时,墨剑剑端宛如春蚕呈丝,“扑”地一声,吐出一缕剑气直射案上,烛火阵中,第六排第八根应声熄灭,而其余闻风不动!

“五三、一七、三九……”,根根依数应声而灭!

众皆凛然,各有心思,浮罗道人想道:“这厮已可隔空点穴,比自己那招高明!”

羿超公想道:“精华内敛之际,意在心底,无视无听,这厮居然意在心身,假以时日,伯不达到一心两用之境!”

胡无烟却是不信邪叫道:“二八”,第二排第八根烛火立即熄灭!

巴雷大师曰:“二九!”

浮罗道人曰:“四三!”

竹杖翁曰:“七一!”

庞姑娘娇声叫道:“——!”

室中一时人声吵杂,各人纷纷如法泡制,烛火连熄十数根,屡试不爽!

竹杖翁脸上阴晴不定,眼睛凶光闪烁,宛如烛火,忌才妒能之心,油然而生,暗思此子不及早除去,将来龙行在天,那还得了!

浮罗道人,比竹杖翁有过之而无不及,嫉妒像一条蛇,咬着他的心,蓦然,提口真气,聚在璇玑,天突穴之间,预备蓦作“狮子吼”趁何沧澜心神专注之际,淬不及防使他真气四散,伤胆害脾,走火入魔!

庞剑豪则抚然无语,心付:此子小时碌碌,大时了了,例以时日,真非池中物,但他年齿能有多大,功力怎会臻至此般佳境,非试他一试不可……

三人各怀心思,各有打算,蓦听“中州一鼎”开气吐声,喝道:“九十!”

何沧澜正达飘飘欲仙之境,灵台一尘不染,依言吐剑,忽觉有误,小错已成!

烛火只有九九,那有第九排第十根!剑风吐处,“嗤!”地一声,吃掉“九九”!

众人神色各异,羿超公神以稍弄,呼了一口气,似释无限重负!

庞姑娘一则一喜、一则一忧,喜的是“满招损”“谦受益”,何沧澜锋芒太露,能犯小错,总比被人嫉妒的好,忧的是,老爹出声捣蛋,恼了他可怎么好?

浮罗道人,怒形于色,至此方舒,喉头一咽,散去真气!

何沧澜没有护法,伤敌良机,杀人立威之机已失之交情,岂非可惜!

若浮罗道人发出“狮子吼”,他可能回剑剑芒疾吐,将他立斩当前,花七赏便是一个榜样,那有他逃出剑下的可能!

在座诸人,谁也没有他这番无敌不克的功力,便连庞剑豪也不成!

何沧澜一笑收剑,左掌微翔,轻风拂烛,瞬眼全寂,拱手道:“遗笑方家!”他不知在无意中,已激起多大的波澜!

小猴精欢呼一声,意欲拍掌,一见场面不对,马上住口!

殿里殿外没有掌声,没有喝采,因为众人的心,都沉甸甸的不自在,沉重得很!

许久之后才恢复正常——众人都把眼睛集中在庞剑豪身上,他要不能使众人口服心服,琉璃彝已非他所有了!只见他起立朗声道:“诸位珠玉在前,庞某不懂什么,表演个杂耍,聊博诸君一笑!”

只见邵成等三个庄丁,捧出一桌,放在殿中,上置一个大铜盆!

庞剑豪卷袖缓步而出,双手悬空,离水面三尺,蓦然一合拍,叫声:“着!”

铜盆中的水,升起一条水柱,久久不落!“抱松居士”五指微动,或扬起,或按下,或左拨,或右推,那圆圆一股水柱,渐渐分出臻首柔荑来,赫然是一美女!

庞剑豪伸手牵引,“水仙”身姿娜炯回环漫步,袅袅婷婷宛如摈出洛水!

蓦听他再声“着”,几丝回风透自指端,不绝如缕,穿水而过!

霎时水仙衣带飘扬,翩翩起舞……

座中众人,均是行家,知“中州一鼎”双掌开合,运劲成风,簸动水柱,使其变形,幻出“水仙”,有如雕木,塑泥般的自然!

拉起一股水柱不难,只要运掌成风,风中贯气,气吸水面即可,要水柱不落,亦非难事,只要提吸住即得,但要“水仙”幻化成形,随意挥动,动荡如真人,却非有异术特技不可,并非人人有为!

要知练家子,出掌成风,风极雄浑,只直不歪,而要塑造这“水仙”,风力不但要四面八方吹来,且要增减如意,分毫不差!

如何沧润所表演者,只能来劲力成束,暗击一点,他现在却能使几十股功力,由四面八方集中而来用以固定水型脱落,虽然距离较近,可也是一项功力已登峰造极的表现!

盆中美人,或开眸或垂首,无不微妙微肖,把众人看得如醉如痴!

庞怀芝,梅应龙暗暗得意,今霄大难已过!

突然——庞剑豪两手一压,风协斜削,候地“水仙”幻灭,水珠不溅!

众人一看,水中那里一清见底,那里还有洛神!顿时暴发一阵喝采,自叹弗如!

喝采声中“一笔判”起立朝庞剑豪拱手,然后朝众人稽首示歉,一言不发,飘然他去,来时不着一语,去时不置一词,赢得起、输得起的是大侠风范!

胡无烟悻悻然的撇唇道:“庞剑豪,你师门的“回魂功”教你练成了?”

说着,拉起骨瘦如柴的丈夫竹杖翁就走!

羿超公自倒一杯酒,朝前一伸,朗声道:“庞剑豪,老夫敬你一杯,“乱扫疑云”。”说着“咕噜”一口仰脖子灌下!

庞剑豪潇潇洒洒的满饮一盅,道:“老君敲门。”!

羿超公“呵呵”笑了两声,再倒一杯,道:“羚羊挂角。”

庞剑豪毫不思索道:“女娲补天。”

羿超公神色一变,举杯邀饮,道:“鸥俏摄蚤!”

“中州一鼎”伸掌手抚杯沿,沉吟良久,道:“消遥四海!”

羿超公闷哼一声,提起金胄甲就走,他们两人,似在行酒令,你一句,我一句之间,已斗完一场!

何沧澜见曲终人散,一走就是四人,此时开溜,正是时候,收剑动身!

庞剑豪向女儿以目示意,小猴儿精喜道:“你等一会!”

巴雷大师、浮罗道人,冯伦等亦正走到门口,闻声回头,异口同声冷笑道:“中州一鼎,你敢留我!”

庞怀芝看闯了祸,急忙摇手道:“不是你们!不是你们!”

三人哼了一声,摆首就走!

何沧澜缓缓转过身来,庞剑豪傲然危立,两人俱不动声色,都是从骨子里傲出来的人,庞怀芝暗道不妙,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以两人辈份,两人过去的历史……

何沧澜应该温文谦恭,执后辈之礼!

但是,他不能,在经过那么多波折之后,好不容易才争得足够分庭抗礼的资格,他岂肯以掌门人的身份事人!

况且,他与庞剑豪当日有杀身之恨,今日又有为他解围之德,当年他欲置八岁一个小孩子于死命,可知其心胸之不宽宏2而今事实证明何沧澜乃可造之材!比之他那宝贝徒儿,高明太多了……

他不肯先行礼,庞剑豪佛然不悦,冷哼一声!

何沧澜冷冷一笑,随身就走,这份无礼,触怒了梅应龙,语含侮辱的道:“且慢,阁下欠鄙庄一把宝剑?”

何沧澜仰天大笑,狂态可掬,微一作势,青锋剑脱手而出,直射梅应龙,晃出庙门!

这是庞怀芝当日赢来的,可怜!她师兄还念念不忘,已是无耻之极了!

何沧澜当日若非顾儿时青梅竹马的旧倩,便有十个庞怀芝也被斩了!

庞姑娘一见弄出这种场面,急得要哭,飞身欲追,乃父扣住其手,小猴精挣扎再三,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声,伏在老爹胸膛哭个痛快!

一且幸福的希望,如今俱成泡影,他们摧残了一个少女的爱心!

“中州一鼎”按抚其发,喟然一叹!是悔!是梧!

梅应龙双手剪背踱起步来,青锋剑拖在他身后,像多了只狗尾巴!

可惜,庞怀芝与他只有兄妹之情,而且还怀疑是他的亲兄妹呢!因为那“应龙”两字的命名,不应只是一个怀念词而已!

何沧澜战战竞竞走出庙外,却发现七个高手分作鸟兽散,不找自己麻烦,很感意外,他不知这是事出有因的!

“一笔判”服气,无颜再事留连!

羿超公在论剑之际,妄走险招,身陷险境,被“中州一鼎”用“回魂功”辅佐“游星剑”,以“逍遥四海”一招,在理论上击中其背,吃了哑吧亏,急欲检讨战局思索解法。

竹杖翁真功夫在枪杆之上,不容表现,只以真力烧开冰水,抛砖引玉,太过稀松,被老婆拉着耳朵走了……

何沧润如释负重,独自快马加鞭,快速逃跑,奔往洛阳……

他要寻找的人以现在说应是个落魄的武师,他往这个圈访寻准备错不了那里去!

无奈有些人伯事不肯多说,这事竞相当棘手!

费了三天,才打听到他可能的住址!

他知道那人即遭到凌迟酷刑,而无能为力!已是无朋无友,苟延残命……

在洛阳西南十五里,有一水南村,傍山倚水,只是个不足百户的小村落——此时已是四月,春草渐绿、杨柳抽芽,溪水澄碧、绕村而西、白鹅戏水、渔翁整网,融融乐也!”

这日——辔铃叮当,来了一人两骑,引得一群小孩子傍马奔走,嘻戏惊奇,这书生客气地打听杨平的住址,他们乐于指引!

“巡八方”杨平住在村西,非倚邻而居,孤零零数椽茅舍,外围竹篱,篱里是菜圃!

何沧澜紧系马在树,登门求见,应门的村妇,一见他身佩长剑,吓得魂魄出窍,回身就跑,不敢自作主张,差遣小孩叫丈夫回来!

不久,一个三十上下的庄稼汉急奔回来!

何沧澜知他必是“巡八方”杨平的儿子杨洛儿,遂朝他切切秘语……

杨洛儿半信半疑、又惊又喜,引何沧澜登堂入室,来到最偏僻的一间内室,朝门里叫道:“爹,有人找你!”

房里呻吟一声,声音凄楚,令人汗毛倒竖,何沧澜推开杨洛儿道:“请回避一下,我不会对令尊有所不利!”

杨洛儿无可奈何退去,目泛凄容、泪洒胸衣……这人对老爹是福是祸由不得自己了!

何沧澜推门进去,扬目一看,斗然有揽心之痛,榻上老头,脸无血色,四肢不全,赫然是一“人最”!室中药罐处处,药香扑鼻!

“巡八方”乏力的瞥了何沧澜一眼,惨号一声,以为青天白日下见了鬼魂,浑身颤抖激动,身体扭转,如有手脚定是向床榻里缩去……

何沧澜趋近床榻急声道:“老丈勿惊,我不是神枪手任志琛,而是他弟弟!”

“巡八方”声音抖动,摆动着两只残臂,喘嗫道:“任家……惨遭……灭门,应该……无后……”

何沧澜简单地述说了些当年母子脱险经过,又自我介绍道:“我是“沉陵派”掌门,欲雪父兄之仇,身手尚不错,老丈请勿见疑,亦无需惧怕请将我哥哥生平的事相告!”

那知,“玩陵掌门”四字,对可怜的伤残老头毫无影响,他只一股劲儿疑神疑鬼……

何沧阔无奈,伸手靠在杨平断了的残肢上,证明自己并非幽灵!

杨乎目有所见,肢有所触,不由不信,才渐渐稳定下来,突然老泪纵横,冤从中来,哭道:“任志琛……志琛,害得我好苦……”

何沧澜不好置啄,口风一转,问道:“老丈愚后一次看到我哥哥是什么时候?”

“巡八方”默默细数两眼开合,怔望着屋栋,心思超越了时光与山川,从记忆中搜寻逝去的岁月已不存在的光荣,茫茫感喟道:“二十年了,不是二十年,最后一次见面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也是这样的春天……”

何沦澜暗呼了口气,长久渴望的声音,终于有了回响,遂静静听”巡八方”细诉乃兄生平的英雄事迹!

“那时候,我还年轻,你哥哥单剑毙五凶,英名远播,我们一起在徐大师(徐寿辉)手下作事,他是头儿,我是副手,一起在中原联络各方豪杰,图谋举事响应!

不料陈友谅那小子不怀好心,南方派人要神枪手星夜赶回护驾!

我去找他时他已走了,只有一位扭儿,是的,一位女客,说你哥哥同他师父一起出去……”

任志琛在徐寿辉手下作事,何沧润原听母亲大概提过,是以对(朱明)得有天下并无好感,因此胆敢进宫盗宝。对今日的皇帝老儿并无敬意!

何沧澜听“巡八方”突然停止,急问:“一位女客?你那夜里有没有再碰到他?”

“没有,我留下口信,也走了……后来他回南方,已经太迟,徐大帅倒了,不久,府上就出了事,可能是陈友谅手下的人干的!”

何沧澜对他所知道的情形并不满意,失望的道:“你不知道究竟何人所为?陈友谅手下没有能人,而且也不必偷偷摸摸干!这个我想过了!不应是他们那一伙,一定另有其人!”

“巡八方”缓缓点首,感慨万分的道:“那姐儿也是这样说过……”

“那扭儿后来怎么了?”

“巡八方”突然生起气来,叱道:“你怎能这样称呼她,你哥哥要不出事,她会是你嫂嫂!”

何沧澜不敢开口拨撩他,“巡八方”继续说道:“她得知噩耗之后,年纪轻轻的拿着一把剑,四处寻仇,后来也不知流落到那里去了!”

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展示着一个破灭的爱情故事,有种出奇的悲哀感受,扑击着何沧澜,感到十分惆怅,半响再问道:“这位姑娘姓什么?师门呢?”

“我仅见过两次面,只记得她姓尚,是庐山派的!”

“庐山派?”何沧澜默默记住,又问:“我哥哥的师门呢?外界很少人知道。”

杨平思索了一回,才道:“姓尤,是峨嵋逐徒,使铁旗,他们师徒感情很好像是亲兄弟一般!”

何沧润频频点头,搭然若失,仇人姓名,仍是个迷,岂不苦恼?良久一振,精神道:“我在山东,偶然听说你为了我哥哥的缘故,饱受折磨……”

“巡八方”杨平脸上露出一丝凄惨的苦笑,似已在命运下屈服,经何沧澜再三催促,他始道:“徐大帅倒台后,树倒捆猴散,旧日朋友死的死、逃的逃,没人掌大旗,便散了伙,我四处糊口养家,自信也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争!

鼎革之后,埋名隐姓,解甲归田,本想平淡名利,了此残生,不料有一天,房三峰却找上门来!这厮三十多年前,犯在你哥哥手里,废了一条臂膀,记根在心,另投名师,发誓复仇,不料汝兄,一死了事,他报仇无门,就折磨我泄愤了!唉……”

“他抵死不信任志琛已死,硬要我说出神枪手藏身之处,我打不过他,他把我四肢每年一段,分作十年截断……”说至这里,老泪温湿,哽咽不能成声!

何沧润道:“你怎会任他宰割,逃之天天不行吗?”

“家徒四壁携家带小,逃到何处为生?而且他已言明,就是天涯海角,他也不放过,那时可要诛我全家!

而且这厮也不知在那个帮会得意,七年前吧,小儿东攒西凑借到一笔款子,正等迁徒,忽有喽罗上门恫吓,原来吾家在监视之中,已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叹口气再道:“不逃也能,逃了可得全家尽死,不逃只我老头子一年苦两个月,惯了倒经得起:”

何沧澜仍然不忍,想道:“听他语气,似感还很便宜!”因问:“这房三峰,每年什么时候来?”

“不一定,总在四到六月之间吧!”

何沦澜于是在他家住下,从四到六月或者更长,一定要替他将这事了结才能安心离去!

他自信有这个能力!

五月下旬的某日深夜,水西村在月光的抚慰下睡熟了,月亮,像个金球,投射下柔和奇异的光明,在茅舍、在村路、柳树上!

村之一角,一间茅舍中门户洞开,门里黑漆漆的,像个黑洞,里面藏着奇形的怪兽,似有亮晶晶的眼睛,透过爬满密叶长蔓至花的篱巴,向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