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皓天也终于明白了，由于妖兽谷处于司马家族境内，虽然没有人知道封印的事，但依然有像贺兰魂那样的智者顾虑到潜在的危险。因此派司马擎去妖兽谷送死，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师出有名的。

“以前我的龙卷狂风可以席卷千里，被那封印侵蚀到现在，恐怕也只够毁了巨鹿了。”岳无影仰首望天，轻轻叹道。

齐穹不悦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放在鹿大哥的后人在此，我们应该想办法报答。”

“对。”岳无影精神起来，道：“皓天，你可以对我们一人提一个愿望，我们会尽所有力量帮到你。”

“臭小子”成了“皓天”，鹿皓天心情一阵舒坦，笑嘻嘻地道：“第一个愿望：我要很多很多钱！……咦？你们很累吗？怎么都躺在地上了？”

齐穹翻身而起，粗豪的脸涨得通红，叫道：“死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答应实现的愿望是多么值钱！你居然用来……”

“对啊对啊，你不是说了吗，多么值钱！什么好愿望都是用钱来衡量的，可见最重要的还是钱嘛。”鹿皓天笑嘻嘻地道：“不用多，就给我弄个一千万两黄金就好了。”

“一千万两黄金……”岳无影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谷里之前，整个天下一共都找不出一万两黄金来……多少练金系的人由于找不到上好金质制成的法器，只能纷纷去练雷诀。”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嘛，现在怎么说也有个大几百万吧。”

“难道你想把全天下的金子都收进囊中？”

鹿皓天满脸都是遇到知音的表情：“不错，这个就是我从识字起就立下的志向！……齐大哥你不要又躺下去啊……”

齐穹的声音也变得没有一丝力气：“钱能当饭吃吗？”

“钱是不能当饭吃，不过没有钱，很可能就没有饭吃。”鹿皓天忽然想起了纤纤，心中又涌起一股怜惜来，说道：“换言之，如果你们有了钱，可以用钱收买人类的高手，壮大你们的力量，增加和诸神对抗的筹码。”

两妖猛地坐直身子，对望了一眼，都沉默下去。

岳无影忽然悠悠地开了口：“看来皓天志向不小。”

鹿皓天心里打了个咯噔，其实他收敛钱财只是天性，从来没想过那种问题。此番无心之言，引发了这猴子的遐想，反倒给自己灌了一帖猛药。

不是要纵横这个世界么？不是要把法术踩在脚下么？若只做个独行侠，显然不大可能办得到这一点。鹿皓天眯起眼，目光在两个妖王身上转了几圈，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两妖何等修为，马上感觉到了某种令人浑身起疙瘩的眼光。齐穹急忙挥挥手，道：“这个愿望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凭我们的本事，想要弄点钱应该不算太难。你还可以提一个愿望。”

鹿皓天笑了笑，决定暂且不暴露自己的算盘。来日方长，这种事情，应该等到自己有了一定的实力和名望之后才做考虑。而长声望的途径，眼前就有一个：“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司马擎和巨鹿城。”

两妖异口同声地道：“这不可能！”

“唉。”鹿皓天躺下身来，闷闷地自语道：“本来以为群妖之王必定是言出必行，字字千斤的。”

“……”齐穹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岳无影慢悠悠地说道：“这事是我们几兄弟一致决定的，单凭我们二人，不能推翻。”

鹿皓天懒洋洋地说道：“那就带我去谷里，让我和几位大王说说。看他们肯不肯答应敝祖先的后人这个小小的要求。”

岳无影语塞，看看齐穹，齐穹决然道：“我答应了。”

岳无影幽幽叹道：“反正就算让司马擎打进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鹿皓天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妖兽谷这边已解决了一半，只要能劝得动司马擎，这场架就打不起来了。这么做虽然好像会得罪家族，但却必定会博老爹一笑。做点大事让老爹不再小看自己，这个原始而纯洁的目标已经快要完成了。

“对了，昨晚见到你们时，你们似乎还没有去巨鹿的打算？”

齐穹点点头，说道：“你走后，我们回谷，才得到的消息。”

鹿皓天皱皱眉，道：“你们在人间有探子？”

“哪有，除了我们八兄弟，别的孩儿们连封印都无法通过。这消息是一个矮冬瓜入谷告诉我们的。”

“燕冬。”鹿皓天喃喃道：“这家伙也够狠。不过……这矛头原本好像是对着我爹的，怎么变成对着司马叔叔了？”

忽然之间，鹿皓天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连泠竹这样的知情者都没有料过的可能。

所谓刺杀鹿正南，根本只是个幌子，其根本目的，只是为了找个名目除去司马擎而已。至于真的想不想杀鹿正南，还有待商榷。

原本鹿皓天一直无法明白以家主司马潮的智慧，怎么会想出一个刺杀鹿正南这种馊主意。因为那纯粹是给自己添麻烦，家族整合的步伐将因此减缓许多。但若本就是冲着司马擎而去，事情就说得过去了。

正如泠竹所言，鹿正南交出权力后，为家族奔走劝服其他帮派，再加上司马擎的关系，很可能会造成鹿姓独大的局面。想要鹿正南帮忙整合家族，自然不该杀鹿正南，但想防止他坐大，唯一的方法就是除掉他的助力。这个助力就是司马擎。

想深一层，司马擎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否相同，鹿皓天并不了解，或许司马擎在这世界里拥有竞争家主之位的实力呢？那么司马潮除去司马擎，就是一举两得了。

所以燕冬并不太担心泠竹把事情告诉鹿正南。因为所谓刺杀鹿正南，根本只是子虚乌有。到时候只要家主呵呵笑两声，说句“这是诬蔑！赤裸裸的诬蔑！究竟是哪个居心不良的家伙造的谣？家族对鹿帮主的依赖，是天下共睹的！哦，你说司马擎啊？他不听号令，强自要打妖兽谷，英年早逝，实在令人叹惋。”老爹除了心里愤怒好友冤死，还能说什么？

鹿皓天心中暗骂，脸色阴沉之极。怎么说司马擎也是为了替老爹出头才被人抓住害他的机会呀！

岳无影皱眉道：“你怎么了？一副刚被抢了大钱的样子。”

鹿皓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司马擎这人长什么样？”

齐穹吼道：“当然想！奶奶的，老子倒要看看这人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那好，我现在就去见司马擎。”鹿皓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就委屈二位扮作我的亲随，我可以保证你们连他十八代祖宗有几个小妾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皓天……你去巨鹿……本就是为了去找司马擎？”

“是啊，他是我爹的结拜兄弟。”

“也就是说……你本就是要阻止我们去杀司马擎？所谓的担心我们孤军深入或者是看上了司马家的姑娘，都是借口？”

“别这么说，其实我是真的很担心二位的安危的。”

“……”两个妖王忽然有了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鹿皓天那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在他们眼里忽然变得无比恐怖。

“人类啊……”岳无影喃喃地叹着：“让我如何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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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太阳尚未完全落山，月亮已经露出了头。巨鹿城在不远处孤独地伫立。

“我最喜欢这样的景色。”岳无影抬头看天，缓缓道：“只有这种时候，才是真正集日月精华于一身。”

齐穹嗤之以鼻，道：“什么狗屁东西，哪及得上大漠孤烟、苍远辽阔！”

“拜托，你们不是妖吗？怎么比人还善感？走啦，巨鹿到了。”鹿皓天很无情地打断了两妖的陶醉神色，当先入城。

“俗不可耐的臭小子！”两妖异口同声地恨恨骂道。

“俗吗？”鹿皓天放缓了脚步，幽幽地道：“我最憧憬的景色，是百花争艳，千里莺啼。但是什么憧憬、什么景色，在某些事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两妖哑然，想当然地以为鹿皓天是担心司马擎的安危，无心赏景。却不知鹿皓天心中的志向，早已超过了他们所能接受的范畴。

巨鹿城内，司马擎府。

“爹，还在想那些事么？”

“有什么好想的？妖兽谷岂是我能战胜的地方？只盼我死之后，家族能够省悟，不再做自毁长城的蠢事。”

“何不将此事告知鹿伯伯，交他定夺？”

“告诉你鹿伯伯，家族想杀他？以你鹿伯伯的脾气，不当场和家族翻脸就是难得了。家族需要你鹿伯伯做为整合集权的表率，我们不能反而让他成为抗拒的元首。”

“这是司马潮要杀鹿伯伯和我们，我们反倒要帮他掩饰不成？”

“如斯，你不明白。我这不是在帮司马潮，而是为了家族着想。”

“我就是不明白！”如斯的声音坚决而有力：“不过，既然爹想要送死，女儿陪着也就是了。”

“不行，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去清河。鹿伯伯已经应承了亲事，皓天年少有为，会是个照顾你一辈子的理想夫婿。”

“我！不！嫁！”如斯一字一顿地说着，重重转身离开。

司马擎看着女儿修长坚定的背影，摇头苦笑。

一名家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帮主，清河鹿皓天公子求见。”

“什么？快请！”司马擎大喜，转眼再看向女儿，那背影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鹿皓天步入堂中，见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司马擎的身形挺拔如松，一缕美髯从胸前垂下，飘在身上的锦袍前，配合着有若实质的锐利目光，凛凛生威。

鹿皓天心中涌起一股孺慕的情怀。在这个世界，虽然每个人都已与原先认识的不同了，但是见到熟悉的亲人，那种重逢的亲切还是难以遏止。尤其是当他知道了这位叔叔为他的父亲付出了多少之后。

司马擎的神情掩不住的惊喜，急步走到鹿皓天身前，扶住他的双肩，细细打量了一番，哈哈笑道：“皓天神气内蕴，竟已到了反璞归真的大家境界！大哥有子如此，足慰平生！”

鹿皓天一阵汗颜。司马擎显然没从老爹那里知道自己“法力尽失”的事情，见从自己身上看不出功力深浅，还以为是反璞归真，深藏不露了。当下也没说破，道：“一别多时，叔叔更见精神了。”

“老啦！”司马擎笑了笑，目光移过鹿皓天身后站着的两个形象特异的家伙，惊异之色一闪即逝：“这两位是……”

“岳无影！”

“齐穹！”

两个家伙硬绑绑地回答。鹿皓天尴尬地笑笑，道：“他们是小侄的随从，不大懂规矩。不过道法颇为高明。”

“看得出来。”司马擎若有所思地道：“整个巨鹿，估计还没有人能战胜贤侄的这两位随从。看来大哥近年，又颇有收获啊。”

齐穹咧开了大嘴，露出两颗獠牙：“司马帮主果然目光如电！”

岳无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向司马擎拱手道：“司马帮主过奖了。”

鹿皓天从进门起，就不停在打量司马擎的神情。直到此刻，他还没有从司马擎脸上读出一丝的焦虑或担忧来，忍不住问道：“叔叔近来可好？”

司马擎大笑道：“一切都好。日前收到了你爹的回信，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没想到皓天倒比我们还着急，亲自跑过来见未婚妻了？”

鹿皓天沉默半晌，道：“叔叔若是为了托孤，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司马擎的笑容消失了，盯着鹿皓天看了半晌，才缓缓道：“贤侄知道了些什么？”

“凤凰潜迹，群妖蠢动。叔叔为家族除患之心，天下共仰。”鹿皓天悄悄踩了岳无影一脚，压下了他刚到嘴边的连珠炮，慢条斯理地道：“只不过，若只是飞蛾扑火，徒惹天下智者耻笑。”

司马擎的神色凌厉起来，淡淡道：“皓天还知道什么，不妨一并说来听听。”

“妖兽谷群妖实力深不可测，就算举家族全力，也未必能胜。唯一的取胜之道，是天下同心。”

司马擎两眼精芒一闪，道：“天下同心。哈哈哈，天下同心！看来贤侄已经知道家族想做的事了。”

“欲横扫六合，必定要集权于君，如臂使指，大事可期。”鹿皓天缓缓道：“家族的决定，十分明智。”

司马擎紧紧盯着鹿皓天的眸子，道：“假设家族为了此事，必须要令尊付出性命，你可愿意？”

鹿皓天哑然失笑，道：“不愿意。”

司马擎露出一丝笑容，道：“看我这记性。忘了贤侄和二位还站着。请入座。”

鹿皓天谦逊两句，径自坐了下来。两妖对视一眼，均从这几句对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来。或许不杀司马擎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见三人都已入座，司马擎笑道：“贤侄对家族整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鹿皓天微笑道：“攻心为上。劝服有声望的外姓帮派，再由这些帮派出面收服其余帮派。若有不服从者，再动兵戈。”

“若是这几个有声望的外姓帮派将来坐大，如何是好？”

鹿皓天一字字地道：“扫除内援。”

司马擎终于色变。

鹿皓天笑了笑，道：“叔叔不必再打哑谜。事实上家族想做什么，小侄已经一清二楚了。叔叔为了家父，明知是送死，仍要去打妖兽谷，这份心意我们父子感激不尽。只不过，叔叔可曾想过，其实家族是舍不得杀我爹的，叔叔的命，算是白送了。”

司马擎微微闭上眼，道：“贤侄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夫真的老了。只是现在将令已下，若临时改口，天下将笑老夫无信，家族更会给我安个不遵号令的罪名。如之奈何？”

“很简单。”鹿皓天伸出两只手指，道：“把‘攻打’，改为‘拜访’。”

司马擎猛然睁开眼，道：“贤侄高明。但妖王未必肯见我等。”

鹿皓天又露出他那阳光般的笑，说道：“我这两个随从曾经和妖兽谷打过交道，可以让他们带叔叔去。”

司马擎看看齐穹，又看看岳无影，只见这两人面带苦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拳头却捏得咯咯作响。鹿皓天识趣地挪了挪位，正巧处于二人的手臂长度之外。

司马擎怔了良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假以时日，贤侄的成就无可限量！如斯真的有福气了。”

鹿皓天闻言，顿时蔫了下去。偷眼看了看咬牙切齿的两个妖怪，说道：“我想见见如斯。”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长得比山魈还像山魈啊……

“如斯这会儿应该在后花园。”司马擎笑眯眯地道：“她这些天一直心情不好，不过若是知道贤侄为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必定开心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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